夜色深濃,雨勢漸大。
阿蠻站在山洞口,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衣服,擡腳就準備跨出山洞,邁進雨幕之中。
身後姜炎忽然一把拉住了阿蠻,說道:“蠻哥,不如你留下照顧百靈,我出去找大夫吧。”
阿蠻淡淡一笑,推開了姜炎的胳膊。
姜炎張嘴還要再說,阿蠻人已經只剩下個模糊的背影了。
山洞之內,海螺把臉貼在百靈的面前,深深的看著兩頰病態紅暈的百靈,眼光閃爍,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等姜炎走到身邊,她忽然開口問道:“阿蠻是不是喜歡她呀?”
姜炎一怔,旋即笑了,然後他把一塊微溼的手帕疊整齊,輕輕放在了百靈的額頭上。
感受到額頭的清涼,百靈原本皺著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呼吸也慢慢均勻,又沉沉的睡去了。
海螺這一次出乎意料的沒有對姜炎的不理不睬生氣,她看著百靈,自言自語道:“是了,阿蠻肯定是喜歡她的。”
姜炎坐在海螺身邊,疑惑的偏過頭,問道:“蠻哥肯定是喜歡百靈的,但是跟你有什麼關係?”
“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海螺抱著蛇尾,下巴一下一下的點著。
姜炎看海螺如此動作,此刻竟然覺得海螺這個小姑娘還不錯,而且生的也的確十分美麗……甩了甩腦袋,姜炎心想自己八成是瘋了,不然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你有喜歡的人嗎?”
面對著海螺突然問自己的這句話,姜炎張著嘴,說不出一句話來。
海螺突然嘆口氣,接著說道:“看來你也沒有。”
姜炎臉一紅,他可不想被海螺小視,於是想也不想的說道:“誰說我沒有。”
“哦?”海螺看著姜炎,“那你喜歡的是誰?喜歡一個人又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呃……這個……”姜炎抓耳撓腮了好一陣子,“反正……要我說啊,喜歡嘛,就是……”結果說到了最後,姜炎反倒沉默了。
“沒有就沒有,我又不會笑話你。”
海螺雖然還在看著百靈,但是話卻是說給姜炎聽的。
姜炎撇了撇嘴,心說你笑我的次數還少嗎,我可不會再上你的當……
“我娘去的早,生下我後沒多久就……我都已經不記得她的樣子了……”
海螺好像根本忘了身邊還有姜炎的存在,開始自言自語般的回憶起來。
“而我爹又很少陪我,所以我從小的記憶,都是跟我哥在一起的。”
“後來我爹出了意外,那時候我才知道,這些年我能活的無憂無慮、開開心心,都是因爲他在背後默默的保護,否則……”
“再往後我哥也不能陪我了,於是我開始大吵大鬧,爲的就是想讓他再多陪陪我,就像小時候那樣,誰叫這世上我就只剩下他這麼一個親人了。”
說到這裡,海螺眼中已經是霧氣氤氳,噙滿了淚水。
“我知道我的性子變得越來越壞,胡鬧、任性、蠻不講理,可是……可是……”
海螺低低的抽泣著,腦袋深深的埋了下去,說不出話來。
姜炎忽然想到,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很小的時候就有爹沒娘,感受不到親情的溫暖,偏偏自己那爹又癡迷於劍道,眼中根本看不到自己,那時候爲了引起他的注意,這纔沒日沒夜的去練劍,付出了比常人多太多的汗水之後,終於小有所成。
可是即便如此,他所看重的也只是自己劍道上的成就,而不是自己這個親生兒子,於是纔有了自己近乎離家出走一樣的外出修行,直到遇上了阿蠻。
姜炎覺得自己對海螺此時此刻的心情簡直感同身受,再看看低頭啜泣的海螺,鬼使神差般的拍了拍海螺的肩膀。
然後海螺就撲到了姜炎的懷裡,哭了個死去活來。
想想也是,這麼一個小姑娘莫名其妙的遠離家鄉,對於這裡不但人生地不熟,甚至隨時都會有些心懷叵測的人費盡心機的要把她捉了去。
落到如此危機四伏的境地,能依仗的也只有身邊的姜炎、阿蠻以及昏迷不醒的百靈。
姜炎想,如果換成是自己,會不會也哭個死去活來呢……
輕輕的拍打著海螺的後背,姜炎忽然感到了心中微動,那是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等到海螺哭得累了,姜炎就與她並肩坐著,說起了從前搞笑的事。
姜炎說:“那時候我在屋內看著呢,蠻哥他一個人傻乎乎的趕夜路,結果沒地方住,正在那急的快要跺腳的時候,我從從容容的走出屋子,對著他說說道:‘喂,你小子要不要進來一起住啊?’”
海螺破涕爲笑,說道:“你剛剛不是還說阿蠻是你的結拜大哥嗎,怎麼現在又叫他‘小子’了?你就這麼不尊敬大哥?”
姜炎一擺手,說道:“那會兒我跟他還沒結拜呢,所以想怎麼叫就怎麼叫。說到結拜,我告訴你,那一段路走的可真是兇險,早先我們在半道上碰到一羣攔路的土匪,後來我三下五除二的打跑了他們,沒想到那羣人後來竟然帶了個煉氣高手過來,要不是我大發神威,蠻哥那次就得交代了……”
姜炎越說越沒譜,從百花城外阿蠻兩拳打翻門卒說到了採石鎮外鬥罷貍力又與耍大個兒和墨蟾拼生死,添油加醋的說了好長一通,把海螺給逗的前仰後合。
說到鑿齒揮棒來襲,海螺瞪大了雙眼,說到小九苦等百年,海螺又潸然淚下……
山洞內的氣氛像篝火堆一樣越燒越旺,山洞外的大雨卻依舊瓢潑。
阿蠻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爛泥路上,渾身的衣服早就讓雨給淋了個透,緊緊的貼在身上。
按著姜炎所說,先前衆人所在的那處山洞就是百溪鎮外那的那座小山山腰上的,大概兩日之前,姜炎與海螺在山下的小溪畔最先醒來,於是他倆就把還在昏迷的阿蠻還有百靈弄到了山腰處的山洞裡。
如今阿蠻已經冒著大雨下了山,正走在通向百溪鎮的土路上。
只是這雨太大,路上不但泥濘不堪,而且還會有些大坑,裡面注滿了水,看上去是一塊淺淺的水窪,可等不知情的阿蠻一腳踩上去,頓時就摔了個嘴啃泥,得掙扎半天才能站起來。
阿蠻望著前方,胡亂抹了抹臉,才這麼一小會兒的時間裡,滿臉滿身的泥漿子就讓雨水沖刷掉了,可見這雨是多大。
還好,經過了這麼長時間,阿蠻總算是遠遠的看見了百溪鎮的輪廓。
小鎮在雨水中顯得有些迷濛,卻堅定了阿蠻的信心。
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阿蠻四處的看著,想要尋找鎮上的醫館。
這麼大的雨,再加上是深夜,所以自然不會有人從自家的窗戶中探頭出來看阿蠻,阿蠻也樂得沒人看他。
終於看到了一家小門臉兒外飄著“醫”字的布幡,阿蠻快步走到門口,“砰砰砰”的敲起門來。
半晌,無人應他。
阿蠻心中一涼,也許這家醫館的大夫本就不住在館中,天一黑就會回家,那這百溪鎮這麼大,自己可上哪兒找大夫的家去……
再一想百靈繼續這麼燒下去可就危險了,阿蠻一時間心亂如麻,恨恨的一拳就砸在了醫館的大門之上。
“誰呀?這麼晚了什麼事?”
近乎絕望的阿蠻聽到門後傳來的聲音,興奮的差點蹦了起來,趴在門上就喊道:“大夫,大夫!”
大門拉開,首先映入阿蠻眼簾是的一盞豆燈,然後是舉著它的中年人。
中年人睡眼惺忪,衣服還沒穿整齊。他右手舉著燈,湊到了阿蠻的面前,又問了一遍:“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
“我……我師姐她生病了,”阿蠻激動的有些手足無措,著急忙慌間也不知道怎麼說百靈與自己的關係,只好把她叫做師姐,“她發了高燒,大夫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一聽有病人,那大夫趕忙放下了手中的燈,轉到後面三兩下穿好了衣服,然後提了個小藥箱就出來了。
“快走快走,”那大夫催促著阿蠻,“雨下起來的這幾天,我都一直住在醫館中,就是爲了晚上好出診,那病人現在在哪?”
阿蠻聽了這大夫的話,立馬感動的無以復加,說道:“鎮外的小山山腰上。”
“山腰上?”大夫一頓,然後把小藥箱遞給了阿蠻,“你等我一下,我去拿東西。”
轉到後面,他又搬出個更大的藥箱,足有半人大小,然後他把大藥箱往地上一放,問道:“揹著這個東西能走吧?”
阿蠻單手就把大藥箱給拎了起來,背在了身上。
那大夫又從屋裡翻找出塊油布,緊緊的把大藥箱給包住了,然後再依著法包住自己的小藥箱,不等阿蠻招呼,他就走出了門外。
等阿蠻也出來,他轉身鎖好了醫館的門,對著阿蠻說道:“帶路吧。”
阿蠻沒想到這位大夫竟然如此乾脆,愣怔著,輕聲叫道:“大夫……”
大夫一笑,說道:“醫者父母心,哪家的父母能放任著自家的孩子生病而不聞不問呢,雨是大了些,不過你放心,我這身子骨不比你們年輕人差,你快快前面帶路,那姑娘病的估計不輕,不然你也不會冒著大雨來這裡了。”
黑夜更兼滂沱大雨,兩個人影一前一後的走著,前面那人腰間一個大藥箱,後面那人腰間一個小藥箱,走得雖然緩慢,卻不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