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說不知,木不鑽不透,讓麗麗跟那趙一平單獨溝通了許久之後,一直守在山洞口的阿蠻聽得麗麗招呼了自己一聲“進來吧”,這才撇了撇嘴,進到了山洞裡。
這一次再相見,周圍的氣氛已不再是劍拔弩張的樣子,融洽中還帶著些尷尬,讓阿蠻這個神經大條的人都覺得有些臉紅。
“一平哥是個好人。”
麗麗對著阿蠻說道。
阿蠻的眉頭不自覺的抽了一下,心說你跟他才認識多久就說他是個好人,他是好人,難道自己便成了壞人了嗎?
趙一平被麗麗這麼一說,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一個勁兒的直搓手,——看樣子他也不是什麼油滑之人,至少看起來不是。
可阿蠻心中還有一股怨氣未消,當時自己還想出去幫他取些食物進來,沒想到這小子就趁那個當口偷襲自己,那一腳踹的可是不輕,也就是阿蠻這等體格,要是換做旁人,早讓他踹得倒在地上吐血了。
趙一平也知道自己是莽撞了,可那時候他真的以爲阿蠻跟那巨人是一夥兒的,而自己與那巨人的怨恨當真不淺,一時熱血灌頂,才做了件蠢事。
不過現在誤會已經消除,話也已經說開,兩個人也都不是斤斤計較的人,所以互相點了點頭,這一頁就算是揭過去了。
揭過去雖然不假,但阿蠻還是有些不放心這趙一平,誰知道他究竟還有沒有藏著什麼不爲人知的心思,所以無形間就與他產生了隔閡。
三個人坐在山洞之中,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話來,——當然,大部分時間都是麗麗在與趙一平聊天,阿蠻只是在一旁安靜的傾聽。
聽趙一平所說,他的身世倒也有些可憐。
他從小便無父無母,一直靠著村中鄰里的幫襯才長到了五六歲的樣子,可天不佑人,也就是在那一年,村中鬧起了瘟疫。
瘟疫過後又是蝗災,整個小村裡的人幾乎都快要死絕了,剩下的人沒得辦法,只有結伴出去逃荒,當時年紀尚小的趙一平真是福大命大,沒有死在那一連串的天災當中。
一路向著東邊逃荒,最後是到了青城,那會兒,趙一平已經有七八歲,而原先村中的同伴已經死得差不多了,他在青城中沒了依靠,幸而趕上了青城在招弟子,於是趙一平便去了。
現在想想,如果當時不是青城在招弟子的話,只有幾歲的趙一平如何能夠在偌大的一座青城中覓得活路,要知道城裡人可不必鄉(xiāng)下人,人味兒不是很重,——不過話又說回來,現在的鄉(xiāng)下人也沒多少人情可言。
那時候的趙一平壓根就不知道什麼叫做招弟子,他只是聽說了那地方管吃管住,而且有好幾天呢。
反正不管怎麼說,趙一平是趕上了,被青城給收下了,卻不是以弟子的身份,而是一個打雜的小童。
只因爲他從小便無親人,村民們雖然願意給其衣食,但是很少有正眼相看他的,從小生活在那種環(huán)境裡,也就養(yǎng)成了趙一平有些自閉的性格。
不多言、不多語,第一眼看上去還有些木訥,這就是當時在青城主持收新弟子的一位長老對於趙一平的印象。
青城家大業(yè)大,養(yǎng)個把閒人自然沒什麼問題,可收徒這種事情萬萬馬虎不得,新生代的能力決定著一個門派的未來,所以那位長老當時就想將趙一平遣走,因爲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個聰明的孩子。
結果才說了兩句,尚且年幼的趙一平便垂下淚來,本來按著他的性子,哪怕是刀架脖子上也不會做出什麼軟弱之舉,可他那年畢竟太小了,而且經歷了太多的波折,在希望一點一點盡數破滅之後,眼淚水哪裡還是他自己能夠控制得住的。
幸虧那位長老是個仁厚長者,在聽過趙一平自己敘述了過往之後當即動了惻隱之心,收徒這種事雖然沒得什麼辦法,但安排他去做些雜活還是沒問題的。
於是趙一平就在青城中幹起了雜活。
每天清晨,還沒個掃帚高的趙一平早早的就起了牀,抱著把大掃帚來來回回的清掃著青城的內城,——那裡是青城子弟居住的地方。
冬掃積雪、秋掃落葉,轉眼已是一年。
趙一平生於一個小山村,從來也不知道世上還有修道這種事情,但在這一年的生活當中,他已經明白了這青城是個什麼地界所在。
這可是修道界第一大門派啊!
尋常之人哪裡有機會像自己這樣,在如此近的距離去接觸這些凡人眼中的神仙中人,他們修行的可都是種種能奪天地造化的大功法、大能力。
明白了這一些之後,趙一平的心中不禁冒出了個想法:
如果自己也能成爲他們其中的一員,那該有多好……
但那時的趙一平已經飽嘗世間炎涼,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麼的不切實際,不然的話,一年之前那位好心的長老爲什麼不收自己爲徒呢?
他是看自己資質不行,不願在自己身上白費功夫罷……
想到此處,躺在臥榻上的趙一平輾轉反側起來,他雖然性格內斂,但骨子裡很是傲氣,別人不信他能做到的事情,他偏偏就要去做給別人看看!
可那些功法不是想學就能學到的,那都是門派中絕不外傳的秘密,自己一個掃地小童,哪裡能夠輕易的接觸得到?
思來想去也沒個頭緒,那一夜,尚不滿十歲的趙一平就在胡思亂想中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趙一平當然得要起牀幹自己的活,可他因爲昨夜沒有睡好的關係,掃地的時候也不是很清醒,糊里糊塗的就走到了那些青城正式弟子的居所去了。
擡頭一見那圓拱門上碩大的幾個金字,趙一平“哎呀”一聲,這裡可不是自己這種打雜的能夠進入的,趁著現在沒有發(fā)覺,還是趕快離開此地的好。
這邊腳纔剛一擡起來,趙一平就有些邁不動步子了,——只因爲這青城中當然也有勤奮弟子,早起修行的事情再正常不過。
耳中聽著那從最近的一扇門後傳出來的還略顯稚嫩的女聲,趙一平的那顆小心臟“砰砰”直跳,儘管他從沒有親眼見過青城弟子所修行的功法秘籍,但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嗎,那些平日裡來來往往的青城弟子一多半時間都在互相談論彼此的修行進度,言語之間自然也就帶上了那本功法。
昨夜還說沒得可能,今天就叫我撞上,莫不是老天垂憐於我?
心思這種東西,一旦動了起來就斷沒有一發(fā)兒散盡的可能,此時此刻,那陣誦讀之聲在趙一平聽來不另於蠱惑之聲,勾著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走出兩三步,趙一平忽然渾身劇震,偷學功法這不論在什麼地方都是大忌,被捉到了只有死路一條,而且想想當日,那位將自己安排在青城中打雜的老者,完全是出於憐愛才如此照顧自己,自己又怎麼能做出這種背信棄義的事情。
假若那位老者知道了趙一平在這一瞬間腦海裡劃過的念頭,肯定得要罵自己眼拙,——試問哪一個不到十歲的孩童能夠如此明大義?
說他不善言語,那是的確,可說他木訥呆板,那就有些離譜了,他並不是一個沒有慧根的人,恰恰相反,他身具慧根,不然又哪裡會大智若愚。
天人交戰(zhàn)之間,趙一平直在那拱門處站得渾身冷汗橫流,最後他狠命一咬牙,選擇了轉身離開。
小小年紀就知道如何制住自己的慾望之心,能識得如何纔是正確的選擇,倒也當真難得,——只不過那一個夜晚,比前一晚更加難熬。
又是一天清晨。
兩晚沒有休息好,趙一平已經熬出兩個黑眼圈,頂著那顆還在犯著迷糊的腦袋,趙一平抱著掃帚,鬼使神差一般的再次走到了那扇圓拱門之前。
經過了一夜的掙扎,他腦子裡的兩種想法誰也沒辦法徹底壓倒對方,於是他就再次將這一切託付於天:若第二天我再聽到那誦讀功法的聲音,便是上天讓我踏上修道之途,若聽不到,從此就安安心心做一個掃地童子罷。
一步一步的往青城正式弟子的居所處蹭,聽著周圍樹梢上早起鳥兒的百般鳴叫,趙一平只覺得心中無限失落,看樣子真是天意如此,不叫我趙一平有什麼非分之想。
正待轉身離開,也不知那身居第一間小屋的青城弟子是有心捉弄趙一平還是怎的,居然推開了門,對著趙一平喊道:“喂,那邊那個打雜的,去廚房幫我催催早飯。”
趙一平費了好大的勁才轉過身來,只看了一眼,便覺得自己的整片天都亮了。
那丫頭扎著兩個小辮子,生的脣紅齒白,煞是可愛,雖然她那粉雕玉琢的臉上有幾粒小小的雀斑,卻一點兒也沒有減少她的可愛,反倒透著股活潑的氣息。
“說你吶!發(fā)什麼愣!”
那小丫頭顯然很不滿意趙一平的態(tài)度,幾步走到趙一平的面前,指手畫腳的數落了他老半天,最後撂下一句“快點兒!”便轉身回屋了。
從始至終,趙一平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他張著嘴,全沒有想到會是這麼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