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薩滿身死的悲憤,還有對阿爹身體狀況的擔(dān)憂,早已經(jīng)徹底點燃了麗麗公主滿胸滿懷的憤怒,於是在大薩滿撒手人寰之後,麗麗並沒有按著石頭薩滿所要求的,進行暫時的退避,而是選擇去和那些族中的高層聲音進行一次碰撞。
雖然現(xiàn)在的麗麗不知道是誰給自己的阿爹下了毒,但對方肯定是狄族族長之位的競爭者之一,這樣一來,當(dāng)老族長去世後對方纔會成爲(wèi)既得利益者,否則誰會冒著身敗名裂的風(fēng)險去做這種人神共憤的事。
心中既然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那麗麗就要守在大薩滿的遺體旁邊,用自己這雙眼睛去看看,到底是誰對自己的阿爹下了毒手。
可麗麗話纔出口,站在門邊的石頭薩滿就一個勁的搖頭,說道:“大薩滿苦等了這十多天,可不是叫你來硬碰硬的。”
即便明知那石頭薩滿說得在理,可麗麗就是不走,站在那動也不動,瞪著哭紅的一雙眼,將對拳頭捏了又鬆、鬆了又捏的。
“你快走罷!”
石頭薩滿知道麗麗雖然性格溫和,但卻很是執(zhí)拗,見自己勸不動她,便上來不由分說的拉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拽出了門去。
“你放開我!”麗麗平時很少與這石頭薩滿接觸,沒想到他手勁當(dāng)真不小,自己掙了幾下都沒能掙脫,“我要守在大薩滿身邊!”
石頭薩滿左手拽住了麗麗,頭也不回的把她給拖到了密道前,右手在一盞燈臺上扭了一把,然後便有石門轟然而開,將麗麗往其中一搡,說道:“這都是大薩滿交代下來的,公主快走罷。”
趁著麗麗被自己推入石門後立足未穩(wěn),石頭薩滿又將被自己扭動過的燈臺給掰了回來,看著眼前的石門漸漸關(guān)閉,石頭薩滿手上一發(fā)力,登時將那燈臺給扯脫下來。
如此一來,任由麗麗在那門後如何拍打也沒辦法再去開啓這扇徹底封死了的石門,只能順著密道離開供奉著聖火的聖壇。
舒了一口氣,石頭薩滿四下裡看了一眼之後,用力拉了拉自己斗篷上的兜帽,將身形藏在了黑暗當(dāng)中。
石門之後的麗麗坐在地上,四周的黑暗與從地面?zhèn)鱽淼谋鶝鲇|感漸漸使她冷靜了下來,輕輕撫摸了一陣眼前那堅硬冰冷的石門,麗麗站起了身,憑著記憶朝外走去。
狄族人大部分都居住在蓬包裡,所以很少能夠看到石頭建築。但只有一處是例外,那便是聖壇附近。聖壇之中供奉著狄族的聖火,司此職的便是族中的薩滿。不知道出於何種目的,早年間建造這座聖壇的狄族先祖?zhèn)冊诼}壇中設(shè)置了一條密道,而麗麗此時走在密道當(dāng)中,心緒卻是起伏不定。
最後,她決定還是先不要太過聲張,低調(diào)著去冰晶谷取冰泉水,然後再去尋找大薩滿口中先祖的使者,等這一切盡皆完備之後再返回族中。
心意已定,麗麗當(dāng)下便不再猶豫,一拉先前披在身上,爲(wèi)了避人耳目而裹上的大斗篷,走出了密道。密道出口開在距離聖壇不遠的一處小土丘下,此地雖然人煙稀少,但偶爾還有過路之人,所以麗麗纔會如此小心翼翼。
好在先祖保佑,麗麗這一路上都沒有碰上半個人,——其實這也難怪,兩族之戰(zhàn)正是膠著之時,狄族中大部分的戰(zhàn)士都已經(jīng)頂在了最前線,留守後方的也各有各的事情去忙,誰也沒有功夫成天亂逛。
總之麗麗就這樣再次離開了聖壇,隻身前往那冰晶谷去了。
冰晶谷,其實就是冰原上的一處並不太廣闊的峽谷,只是那峽谷位於冰原上最大一片森林的最深處,而森林中又是冰原之王——冰原巨虎,也就是雪虎的獵食範(fàn)圍,所以輕易不會有人前往。
但是麗麗,她爲(wèi)了救自己的阿爹,當(dāng)然也就沒有什麼可猶豫的。別說是去闖一闖森林,就是讓她上了刀山下了火海,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可也真該著麗麗倒黴,那一天她纔剛剛一入森林,結(jié)果就碰上頭正在覓食的雪虎。麗麗雖然是薩滿,可畢竟還年輕,幾個回合下來就被雪虎給擊暈,若不是突然出現(xiàn)了一羣冰原巨狼,恐怕肩頭扛著全族命運的麗麗公主就真得喪生虎口了。
渾身銀色皮毛的狼王在帶領(lǐng)著羣狼逼退雪虎之後,便馱著已經(jīng)失去意識的麗麗公主來到了一片亂石壘成的矮山處,——這裡是它們的巢穴。
醒來之後的麗麗被眼前的那頭狼王給嚇了一跳,但一人一狼對視了半晌之後,麗麗忽然發(fā)現(xiàn)這頭狼王就是她幼時曾經(jīng)一起玩耍過的“小白”,——那會兒的麗麗方纔幾歲,不知深淺,居然一個人跑到了冰原上,恰好遇到了同樣貪玩而離了羣的幼狼,往後的日子裡她倆便常常作伴,直到有一天那頭幼狼再也沒來,麗麗哭了幾天之後也就忘記這件事了。
此時再次相見,麗麗方纔記起了往事,不停地感激著這位兒時的玩伴。那狼王也顯得很是激動,不住地伸出舌頭舔著麗麗的胳膊。
如此嬉鬧了一陣之後,狼王便出洞而去了,只留下了麗麗獨自在洞中。
待在洞窟當(dāng)中,麗麗四處看了一看,沒發(fā)現(xiàn)什麼新奇之處,便開始給自己檢查傷口。等檢查完身上各處,麗麗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沒受什麼傷,原本低落的心情不由得好了些。
一邊爲(wèi)以後的事情作打算,麗麗一邊唉聲嘆氣,可她一低頭間,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襬之上有四個小字。那字極小,又有些歪斜,所以麗麗乾脆把衣服給脫了下來,放在眼前一看,原來是“南谷蠻族”四個字。
看到這裡,麗麗便已經(jīng)明白了,這肯定是大薩滿給自己留的消息,只是她爲(wèi)什麼當(dāng)日不肯對自己明說呢,莫非是在防著什麼人?
想到這裡,石頭薩滿立即出現(xiàn)在了麗麗的腦海當(dāng)中,但她很快又否認(rèn)了自己的這個想法,因爲(wèi)石頭薩滿是大薩滿從小一手帶大的,人心皆肉,石頭薩滿又怎麼會背叛大薩滿呢。
“南谷蠻族……”
麗麗將這四個字輕輕唸了幾遍,心中卻更是疑惑,在這極北冰原上,叫自己上哪兒去找來自南谷的蠻族之人呢,難道是要自己南下,去那極遠的南谷尋人?
不會不會……
麗麗搖了搖頭,先前大薩滿曾經(jīng)說過,先祖的使者已經(jīng)踏上了極北的土地,看樣子那人還是在極北冰原,不會在南谷。
但極北冰原如此廣袤,莫說是一個麗麗,便是一萬個麗麗鋪開去找,又哪能輕易找到一個人,所以想到了這節(jié),麗麗不由得再次情緒低落下來。
直到狼王引來了阿蠻。
起先麗麗還以爲(wèi)是阿蠻無意間摸到了此處,便想要恫嚇對方一番之後,讓對方知難而退。可她沒想到阿蠻如此不知好歹,居然硬是賴在了這裡不走了,還三番兩次的露出癡呆之色,不但舉止怪異,言語間更是不著四六,漸漸的,麗麗只把他當(dāng)做了傻子。
傻子多半有著坎坷的命運,自己的命運又何嘗不多舛呢,看著眼前正在傻笑不停的阿蠻,麗麗居然再也忍受不住,哭出了聲來。
倒也真是無巧不成書,以前從未哼過什麼歌謠的阿蠻竟然一時興起,哼唱起了居於南谷的蠻族獵人們打獵時唱起的歌,曲輕詞淺,卻都被麗麗給聽在了耳朵裡。
這首歌並沒有什麼獨特,就是在唱獵人們的辛苦,鬥猛虎、搏熊羆,驅(qū)豺打狼宰野豬,可曲調(diào)曲風(fēng)極富蠻荒之感,不像是近代所作。
阿蠻是聽族中長輩唱的,蠻族中的長輩又是聽他們的先輩唱的,細(xì)究上去,誰也說不出個頭,反正打從蠻族人開始生活在南谷中,就有人在唱這首歌謠了。
而麗麗之所以在聽到阿蠻哼唱這首歌以後就停下了哭聲,則是因爲(wèi)這首歌她不但聽過,並且還會唱,那也是她從自己的長輩們口中聽來的,而狄族中的長輩們,也是從他們的先輩們口中聽來的……
普天之下,還現(xiàn)存於世的,並且與狄族同根同源的,恐怕也就只有蠻族了,如此一來,麗麗不禁想到:眼前的這個言行舉止盡皆露出癡色的還真是蠻族人不成?
於是便有了麗麗有阿蠻的一問一答:
“你是蠻族人?”
“對啊,地地道道的蠻族人。”
“那你可是從南谷中來的?”
“對……對啊……”
其後便是麗麗興奮的呼喊:
“是你是你就是你!我終於找到你了!”
阿蠻雖然不得要領(lǐng),但是眼見著剛纔還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居然止住了哭聲,而且喜笑顏開的,心中當(dāng)然也就跟著莫名其妙的高興了。
“是你!”麗麗眼中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先祖的使者,真真是先祖將你送到了我的面前,狄族可有救了,有救了!”
“先祖的使者?”阿蠻抽空撓了撓頭,“什麼先祖的使者,而且我是被那狼王引來的,卻不是被你那什麼先祖給送來的……還有,什麼狄族有救了?”
“這……”
麗麗拉住阿蠻的兩隻手慢慢滑落下來,臉上的興奮神采急速退去。
是呀,大薩滿只說讓自己找到先祖的使者,並且請求他將狄族從這場兩族之戰(zhàn)中拯救出來,卻沒有說自己再見到他之後到底應(yīng)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