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如雲煙,好像才一轉眼的功夫,昔日那曾擊敗族長的少年已經垂垂老矣,兩鬢斑白似雪,但一對眼睛卻依然閃亮。
阿武的老爹,也就是烏蘭察布,此刻他正對著麗麗訴說著近些日子以來,族內的許多事情。每聽一件,麗麗的目光就黯淡三分,一直聽到了最後,麗麗更是愁眉緊鎖,低頭不語。
內有幾方勢力互相爭鬥,外有鮫人一族步步緊逼,現在的狄族真算得上是內憂外患一齊發難,如果麗麗再放任這種情況發展下去,只怕一段時間以後,世上便再無狄族了。
可是這一切的一切在短短的時間內都糾結成了一團亂麻,別說麗麗這麼個年輕的姑娘家了,就算是如烏蘭察布這樣活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家,也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麗麗與烏蘭察布相顧無言,都是沉默著,而一直杵在一邊的阿蠻猛然間聽不到兩個人的對話,頗爲驚訝的轉過身來,問道:“怎麼了?”
火光搖曳之間,麗麗微微擡起了臉,稍稍看了看阿蠻之後又低垂下了眼簾,滿肚子的話語竟變成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公主,你先在這蓬包裡委屈一陣子,”阿武的老爹忽然間站了起來,“我是出來巡視牛羣的,偶然間看到了這蓬包中有火光閃動,現在也過了不短的時間了,得回去跟我那些個老夥計交代一下,有什麼需要,直接吩咐我就行了?!?
“阿伯,那就麻煩你了?!?
麗麗現在魂不守舍的,既然烏蘭察布開了口,她也就沒有留下對方的心思。
掃了阿蠻一眼,烏蘭察布似乎是有什麼話要跟阿蠻說,但他終究沒有開口,只是對著阿蠻點了點頭,然後就轉身掀開了蓬包的門簾,頂著風雪去了火光正旺的那座蓬包。
一直目送著那老頭兒走出很遠,阿蠻才放下了手中的門簾,他倒沒有注意麗麗依然沉鬱如水的表情,隨口問道:“這阿武是誰,他老爹那麼大的年紀還有如此身手,真是不簡單?!?
就從這句話裡便可以看出,阿蠻其實還是滿在意先前自己被對方一下掙開那件事的,這倒不是因爲阿蠻心胸狹窄或是氣量小,純粹就是阿蠻那不服輸的倔脾氣又上來了。
“阿武是我的貼身護衛,”麗麗兩手託著腮,失魂落魄的坐在那裡,“已經被大長老給殺了。”
“大長老?”
阿蠻雖然在早些時候聽麗麗說起過狄族內的事務,可他那會兒根本就沒放在心上,按照他所想的,自己陪著麗麗取來了不凍泉水,然後直接到了老族長的牀邊,那水是該喂就喂,該怎的就怎的,然後老族長甦醒,施展雷霆手段鎮壓族內各路勢力,最後,因爲心懷感恩的關係,老族長出動全族去幫自己尋找失散的同伴。
想法當然是好的,不過阿蠻就目前這種情況看來,多半是沒可能實現了,但他依然不怎麼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因爲他從來就不是個喜歡太動腦子的人。凡是能夠用最直接、最簡單的方法去解決的事情,阿蠻都很是吝嗇於施展智慧,他更喜歡有效而粗暴的方式,總結起來就是兩個字:暴力。
無非就是動手嘛……
這就是阿蠻那偶爾一根筋的大腦所提出來的應對當前狀況的方案。
阿蠻這麼想,麗麗可就不能這麼想了,那些狄族人跟阿蠻沒有多大的關係,但卻是自己的同胞,自己的同族,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麗麗絕對不可能向著自己的族人痛下殺手,尤其還是在這種外敵當前的時刻,千萬千萬不能挑起內戰。
想要不挑起內戰,那首先就要求自己這邊,尤其是阿蠻保持絕對的剋制,儘量去以一種富於智慧,而且溫和的方式方法處理各種爭端,不要激化族內已經現出內鬥苗頭的矛盾。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真是比登天還要難。
據烏蘭察布所說,眼下自己阿爹的身邊全是大長老的人,自己想要接近阿爹首先就得過了大長老那一關,而大長老已經是鐵了心的要奪權了,以他在族內的勢力,沒有了阿爹跟大薩滿坐鎮,他真稱得上是族內第一人了。
至於其餘四位長老,麗麗卻沒有過多的擔心,她知道一旦大長老上位,首先就得除了那四個人,所以眼目前,那四位長老肯定是抱成了一團跟大長老角力,倒不是因爲他們忠於自己的阿爹,他們只是想要保全自己罷了。
一想到此處,麗麗就忍不住悲從中來,以往的時候,自己總覺得有阿爹在,出了什麼事情都有他兜著,所以可以放心大膽的胡鬧,可現在阿爹倒下了,放眼整個族內,竟然沒有一個值得自己相信的人。
也就是到了這個時候,麗麗才明白她阿爹爲她擋住了多少的風和雨。
阿蠻聽著麗麗斷斷續續的說著眼下的情況,半晌,就連他都覺得有些棘手了,——不讓自己動刀子,非要讓自己動腦子,這不是故意難爲自己嘛?
“要不然咱們就偷偷潛過去吧!”阿蠻忽的眼前一亮,他自以爲想到了個不錯的主意,忍不住的就咧開了嘴,“你不是說你阿爹在族內的威望很高嗎,只要他甦醒了的話,現在能難住咱們的事情可都難不倒他?!?
“不可能,”麗麗很是直接的搖頭否定了阿蠻的主意,“早些時候,咱們已經碰上了圖顏跟呼倫,那圖顏可是大長老的人,也就是說,現在大長老已經知道我回來了的這個消息,所以他一定會竭盡全力的加強阿爹那邊的戒備,不讓我接近,阿蠻你說要咱倆潛過去,真真是不太可能?!?
“但是,”麗麗話鋒一轉,“阿蠻你說要先喚醒阿爹,這個很有道理,只要阿爹恢復清醒,那些都只是跳樑小醜而已。”
阿蠻知道麗麗其實是爲來照顧自己的情緒才說了後面這些話的,他咂咂嘴,顯得有些心煩意亂,便開口說道:“那咱們直接一路衝過去,你放心,有我護著你,誰也別想近身,而且我保證會手下留情?!?
麗麗苦笑一聲,說道:“阿蠻你可千萬別小看了我們狄族,真正厲害的角色大有人在,不然怎麼跟那羣狠厲的海中惡鮫從古對抗至今?”
說起鮫人,阿蠻當然有印象,他自己就曾經碰到過一羣,領頭的好像叫什麼巴魯兀,皮糙肉厚的程度比自己還要勝上三分,那股子怪力也不小,這麼說來的話,能跟鮫人一族對抗無數年,狄族當然也得有些硬本事才行。
阿蠻想到了這節,忍不住的就問麗麗道:“那呼倫在你們族內算是什麼水平的高手?”
“呼倫……”麗麗稍稍思索了一陣,“呼倫最擅長強弓,是族內第一神射手,但狄族人本來就不擅射,他那個第一也就是在族內而言罷了,所以若論綜合實力的話,他也只能算做是中等偏上。”
“中等偏上?”阿蠻咂舌連連,“好傢伙,一箇中等偏上的就差點幾箭給我射死,那要是來個厲害的,還不得一個回合取了我的性命?”
話才一說完,阿蠻就覺得這話也太沒有志氣了,便咳了一聲,接著說道:“不過麗麗你也別太小看我,我當時也沒使出全部的實力……”
麗麗只顧的搖著頭,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清楚阿蠻的話,反正她就在琢磨著自己的心思,想著到底該怎麼辦纔好……
“那石頭薩滿呢?”阿蠻又想起來了另外一個人,“他的實力怎麼樣?”
阿蠻問了一遍沒回應,便轉過臉看著麗麗,等了半天麗麗還是一副呆呆的樣子,阿蠻就推了她一把,接著說道:“我問你話呢,石頭薩滿的實力怎麼樣?”
“??!”
麗麗被阿蠻嚇了一跳,剛剛她的腦海中有一道靈光劃過,正要捉到呢,結果就被阿蠻給打斷了,現在再去想,腦子裡又空白一片了。
“石頭薩滿從來不跟人動手,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的實力到底怎麼樣?!?
麗麗說著話的時候,語氣已經有些慍怒了,她剛剛那一下真的是捉到了這紛繁亂麻的一縷頭緒,只消輕輕一扯,就能解開這團亂麻,找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阿蠻看著麗麗的表情,再聽著麗麗的語氣,知道自己繼續廢話下去麗麗可能就真的要發火了,於是他縮了縮脖子,閉嘴不言了。
麗麗深吸了幾口氣,將呼吸調整均勻,然後閉上了雙眼,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反反覆覆的捋著思緒,只盼望能夠再次捕捉到那抹靈光。
阿蠻索然無味的坐在那邊,一會兒看看火堆,一會兒看看自己的腳面,沒事就撓撓自己左臂上還隱隱作痛的傷口,忽的,麗麗驚呼了一聲,險些把阿蠻給嚇出個好歹來。
“有了有了!”麗麗興奮的拉住了阿蠻的胳膊,“阿蠻,我想出來辦法了!”
“想出來就想出來唄……”阿蠻拍拍還在砰砰跳的心臟,“你叫那麼大聲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