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滿布,皓月如洗。
冰原上難得有這麼好的夜色,可不論是站在洞窟之外的,抑或是坐在洞窟之內的,這一男一女兩人誰也沒有尋思去欣賞如此良辰美景。
洞外的是阿蠻,洞內的是麗麗。
阿蠻憂愁滿腹,因爲失了百靈、姜炎與海螺,原本一路相互扶持的四個人在那場暴風雪中被突然出現的長角野牛羣給衝散,現如今,阿蠻甚至不知道另外三個人是否還活著。
麗麗滿腹憂愁,因爲天底下與她最是親近的兩個人,——她的阿爹與大薩滿,倆人一個身死,一個昏迷不醒,這可叫她如何能不發愁。
而且狄族目前正與鮫人族戰得火熱,偏偏族中還出了心懷叵測之輩。今時今日,正值狄族式微之時,自己雖然找到了大薩滿臨終時交代的“先祖使者”,可在那之後的事情,大薩滿隻字未提,讓尚且年輕的麗麗該如何處之。
剛剛二人一番交談,麗麗已經對阿蠻有了個大概的瞭解,沒想到對方面貌看起來頗爲老相,實際上卻跟自己也差不多的年紀,如此一來,麗麗更是有些看輕阿蠻,認爲他如此年輕,能有什麼手段去拯救自己全族?
但大薩滿臨終之言猶在耳邊,麗麗思來想去,決定自己先暫時認同他這個“使者”的身份,但卻不明言,待得日後能夠稍加印證,那時再向對方全盤托出。
計議已定,麗麗就想把站在洞外發呆的阿蠻給叫進來,不成想她還沒開口,阿蠻他自己就走了進來,人還未站定,阿蠻就開口說道:“我可以陪你去冰晶谷?!?
原來麗麗剛纔已經對阿蠻說了自己這一行的目的,卻只說自己是族中的薩滿,受了大薩滿臨終託付,要去冰晶谷取至冰至寒的泉水,用以解除狄族族長所中之毒。
至於麗麗爲什麼有意迴避了自己狄族公主的身份,那就不得而知了。
麗麗心中有著一番主意,阿蠻又何嘗不是。
阿蠻雖然不像姜炎那樣最會察言觀色,但他其實是個內秀之人,外表看起來憨厚老實,心思倒也不慢,才與麗麗說了幾句話,便看出麗麗在狄族當中肯定身份不凡,再加上麗麗自稱是狄族的薩滿,阿蠻當下就已經相信了七八成。
這是因爲麗麗言談舉止間時刻都透出一股與衆不同的氣質,這並不是刻意爲之,甚至可能麗麗自己都沒有發覺出這一點來。
阿蠻有心察覺到了這一點,便打算先幫麗麗個忙,然後才能求人家幫自己個忙。要問阿蠻所求何事,那自然就是想讓麗麗幫著去找失散的另外三人,——茫茫冰原上,阿蠻想憑著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去找三個人,那不得找到猴年馬月去。
但是有麗麗幫助就不一樣了,她是族中的薩滿,雖然阿蠻並不太清楚薩滿在狄族中具體是幹什麼的,卻曾聽姜炎說過,薩滿在族中的地位很不一般。
按著阿蠻所想,既然很不一般,那肯定就能使喚動一些人,而且狄族世世代代生活在冰原之上,沒準就會有什麼尋人的秘法,反正不管怎樣,有狄族幫忙就肯定比自己一個人瞎找,要強上許多。
況且,聽那麗麗所說,她冒著極大危險去找那冰泉水爲的是要救人,阿蠻倒不管什麼族長不族長的,他一聽是要去救人,便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幫對方一幫。
兩個人不能說是各懷鬼胎,但終究是各有所隱瞞,好在隱瞞的事情也都還算是合情合理,所以這二人現在交談起來,還能夠有些坦然之色。
若非如此,假如二人各自隱瞞的是些極重要的事,以他倆這完全不會扯謊的人來看,再聚在一處交談就會不由自主的露出尷尬之色。
商量了一會兒,阿蠻說自己願意幫麗麗去找冰泉水,麗麗本也有意考驗一番阿蠻,兩個人一拍即合,當下便決定先在這休息一夜,第二天便啓程前往冰晶谷。
又說了不著邊際的幾句話,阿蠻就起身出了洞窟,——他是看麗麗臉上露出了疲態,估摸著對方是想要休息了,自己跟她還不是很熟絡,所以她在這洞中休息的話,自己還是另找別處去吧,反正這小山上洞窟極多。
出了洞窟,阿蠻往小山腳下一看,那銀毛狼王正靜靜的坐著,一雙眼睛出神的望著天邊的月亮,神色極富人性化。
關於狼的智慧,阿蠻還算是很清楚的,但是這麼有智慧的一頭狼,阿蠻還真是頭一次見。
覺察到有目光注視著自己,那狼王慢慢的轉過頭來,居然衝著阿蠻點了點腦袋,這才重新去望它自己的月亮。
阿蠻撇撇嘴,心說這世間生靈是何等奇妙,萬事萬物都有靈性,不知怎麼的,腦海中就忽然浮現出了蛤蟆仙人的身影。
那老傢伙生的活脫脫就是副蛤蟆相,與他相伴的青蛙神則乾脆就是一隻青蛙,阿蠻不禁想到,那蛤蟆仙人八成就是一隻修煉出了形骸的蛤蟆吧……
一說修煉形骸,阿蠻忽的又想到段水流曾說起過的一段秘辛,也就是逐葉道人唯一的徒弟,據說那人本不是人,而是一頭也不知是靈獸還是惡獸的,反正就是獸類棄了肉身與修爲,方纔化身爲人的,而後被逐葉道人收爲徒弟,結果因爲事發而被逐出了山門,就此不知所蹤……
“奇哉怪哉……”阿蠻一邊滿嘴咕噥著,一邊信步順著小山上的道路朝前走,“可惜檮杌已經徹底魂飛魄散了,不然還倒真想問他一問,看他能不能解釋出個道理來?!?
關於檮杌,阿蠻苦笑著搖了搖頭,他的確是魂飛魄散了,卻又沒有魂飛魄散,至於究竟是怎麼回事,阿蠻仰頭大呼一聲:“且隨他去罷!”
“嗷嗚……”
蹲坐於地的狼王對月長嚎,引得山上羣狼紛紛附和,一時間嘯聲貫月,響徹雲霄。
第二天一大早,麗麗就在狼王的帶領下,找到了阿蠻昨夜棲身的洞穴,——那是處位於山腳下最偏僻處的小山洞,裡面又潮又冷,可阿蠻倒睡得香甜。
昨夜阿蠻本以爲山上洞窟頗多,自己肯定能找到住處,卻沒想到山上洞穴雖多,可狼更多,而且洞穴當中多是母狼帶著小狼崽子的,自己還沒近前,就被母狼那銳利的眼神給逼得連連後退,如此三番兩次,阿蠻可就惱了,心說你們這羣狼就是欺負我這個新來的。
可等阿蠻再往山下走,卻發現不光是自己沒有住處,狼羣中大部分的雄性巨狼都是不住在山洞裡的,而是一窩窩的趴在雪地當中,聽得阿蠻走近,有的擡起腦袋看看阿蠻,有的乾脆連腦袋也不擡,懶洋洋的打了個響鼻就自顧自地繼續睡。
這下阿蠻可就明白了,敢情那小山是狼羣的育兒之地,那自己也就沒什麼好再說的,可自己又不能跟那羣冰原巨狼相提並論,自己怎麼著也還是個人,可不能隨便找個地兒倒下就睡。
最後倒還真讓阿蠻找到了這麼一處不起眼的小洞,裡面又陰又潮又冷,四處還滲著不知道從哪來的水。可阿蠻毫不在意,撿了個稍微乾燥些的地方就睡下了。
直到被麗麗給叫醒,阿蠻便揉著惺忪的睡眼,問麗麗怎麼了。
“你不是說要陪我去冰晶谷的嗎,”麗麗看阿蠻這副樣子,直搖頭,“現在咱們該啓程了?!?
阿蠻一邊打著連天的哈欠,一邊回道:“好說好說,不過這會兒才什麼時辰?”
麗麗可不管是什麼時辰,她現在滿心的都是去取冰泉水,哪還會跟阿蠻扯這些有的沒的,見阿蠻渾身懶筋就要發作,乾脆拉著阿蠻便往外走,等把阿蠻給拖到了外面,阿蠻讓冷風一吹,自己也就清醒了。
然後便是告別狼羣,麗麗一個勁兒的朝著狼王揮手,阿蠻則是晃著腦袋有一步沒一步的走,直到視線裡再也看不到那座小山,麗麗才終於作罷。
森林,狼羣是不會去的,因爲那裡生活著雪虎,於是便只有阿蠻跟麗麗兩個人去闖那雪虎的地盤,頗有些虎口拔牙的感覺。
不過這牙卻是拔也得拔,不拔也得拔,好在二人也都不是尋常角色,所以即便已經擡腳踏進了森林,兩個人臉上也沒有顯出一絲的猶豫之色。
“我可不識得那冰晶谷的所在,”阿蠻走在了麗麗的後面,“所以我頂多只能算是個打手。”
“還打手呢?”當先而行的麗麗噗嗤一笑,“進了森林你能打過哪個?雪虎還是青毛猿?白熊自是不必說的,恐怕你連個熊崽子也打不過。”
阿蠻頓時覺得自己有些託大了,麗麗說的那些個東西,除了雪虎阿蠻是見過的,而另外的什麼青毛猿跟白熊之類,阿蠻壓根是連聽也沒聽說過。
但話已經放了出去,阿蠻可沒有輕易認慫的習慣,當下口中強辯道:“你不信拉倒,不過我可告訴你,在我們南谷那可也有不少的野獸,一丈多高的黑羆你知不知道,我照樣不放在眼裡。”
“所以呀,”阿蠻繼續說道,“甭管待會兒碰到什麼野獸,你只管躲在後面,看我施展手段就行?!?
阿蠻心想自己總該不會倒黴到說什麼便中什麼,看這片森林廣袤無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就讓自己碰上了什麼稀奇古怪的野獸。
可沒想到阿蠻話音剛落,就看麗麗回過頭來,恨恨的朝著阿蠻說了一句:
“烏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