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魁肩上傷口中所迸出的血珠還在半空中飛舞,阿蠻也還在仰面向後翻倒,而時間在這一刻,像是被一隻無形大手給緊緊攫住,再也前進不得分毫。
姜炎的劍好快……
在這徹底靜止的時空裡,也只有他和他的那柄劍在緩緩向前,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吞吐著寒光的劍刃不斷粉碎著姜炎與大薩滿之間的距離,勢不可當。
那“殺陣”,是葉狂傳與姜炎的招式,威力自是無雙,而姜炎現在所使的這一招,雖然沒有個名號,卻是他自己的所獨創的,細論起來,還要牽扯到他胸前的那一處觸目驚心的傷口,此時的他當然沒有心思去回憶往事,他現在只要那大薩滿死。
先前與食魂鬼的一番爭鬥中,不知底細的姜炎就已經消耗了不少的氣力,——畢竟以他如今的修爲,強行使用殺陣是很冒險的,之後又是一陣亂鬥,姜炎的身體便開始現出了疲態,而現在他又使用了這一絕招,身體已經瀕臨了難堪重荷的邊緣,隨時有可能支撐不住。
撐不住就撐不住罷,總比死在這裡強……
姜炎把牙一咬,雙目中劍意熊熊,大有破釜沉舟之意。
沒有人吶喊,沒有人驚呼,根本就沒有人發出聲音,所有人都是沉默著,瞪大了一雙眼睛,想要去看清楚剛纔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卻只有徒勞。
海魁忍著血肉橫飛的痛處,一拳擊飛了食魂鬼;阿蠻則是受著反震之力的衝擊,無奈地於地上滾出老遠,而姜炎卻跟沒他什麼事一樣,依然站在原處。
“姜炎!”
是麗麗的一聲驚呼,她不知道站在自己身邊的姜炎是怎麼搞的,怎麼好端端的就身上一軟,往地上便倒,幸虧麗麗看得分明,趕忙伸手扶住了他,可就這麼一扶,卻嚇了麗麗一跳,——姜炎的眼睛、鼻子、嘴巴以及耳朵當中,都正流出血來。
“噹啷……”
姜炎手中的奔雷劍掉在了地上。
“我的老天……”
阿蠻也顧不上檢視自己有沒有被震出內傷,他連滾帶爬的站起身,跑到了姜炎的身邊,一邊跑,心裡還一邊納悶呢:我叫你去突襲對方,至於突襲沒突襲成,咱先不說,怎麼才一眨眼的功夫你就傷成了這樣?
“沒事……我沒事,”姜炎輕咳一聲,嘴角又多冒出了一縷鮮血,“休養一陣也就好了。”
阿蠻直搖頭,忽的覺察到周圍的氣氛有些不對,他四下裡一瞧,卻見麗麗和海魁都在往一個方向看去,於是他也就順勢看了過去。
姜炎突襲成了,卻也沒成。
他那驚心一劍確實是直取大薩滿,並且當時的大薩滿因爲全力接下了阿蠻一刀的緣故,在那一瞬間沒有了還手的餘力,以至於等姜炎的劍到她面前的時候,她只能圓睜著一雙眼而無可奈何。
但終究還是沒能殺死大薩滿,因爲姜炎的那一劍,被石頭薩滿給接下了,——是用他自己的身體給接下來的。
胸口血流如注卻站著不倒,石頭薩滿將背後留給了阿蠻等人,自己直面著眼前比他矮了一大截的大薩滿,半晌,終於輕聲說道:“你予我性命,我還你性命。”
場間除了麗麗,誰也不知道石頭薩滿是大薩滿一手養大的,都在那發愣呢,可接下來的發生的事情卻給他們兜頭潑了一大盆冷水。
“那就都還來吧……”
大薩滿的聲音在低沉中透著股瘋狂。
“噗嗤”一聲悶響,石頭薩滿似是不敢置信正在發生著的一切,他慢慢的低下頭,看著大薩滿已經伸進了自己胸膛中的右手,又擡起頭來,怔怔地看著大薩滿。
“嗬……”石頭薩滿的喉管一陣無力抽動,身體也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片刻之後,石頭薩滿便倆眼一翻白,倒在了極北冰原這冰冷而堅實的土地上。
“哼哼哼哼……”大薩滿看也沒看腳邊的石頭薩滿一眼,她只注視著自己右手中握著的,那一顆鮮血淋淋的心臟,“這可是個好東西……是個好東西……”
說完話,大薩滿便將那顆心臟往空中一拋,於是阿蠻、姜炎、麗麗和海魁,這四個人一共八隻眼睛,都跟著大薩滿的動作,同時動了起來。
那顆心臟被食魂鬼給吃了。
嚼得滿嘴鮮血四溢的食魂鬼似是意猶未盡,仍是貪婪的看著石頭薩滿那尚有餘溫的屍體,好像只要大薩滿一聲令下,它就會衝過去大快朵頤。
“扶好姜炎。”
阿蠻輕輕對麗麗說道。
雖然阿蠻的聲音很輕,語氣很平和,但麗麗聽得出來,阿蠻現在其實已經是狂怒之極,——儘管石頭薩滿是自己的敵人,可他畢竟是個人,更何況他是爲了救你大薩滿纔會被姜炎一劍刺穿胸口,你倒好,直接把人家的心臟掏出來餵給食魂鬼,這等作爲,這等作爲簡直……簡直……
“喪心病狂……”
海魁覺得自己活了這麼大,也算是見過些許世面,卻唯獨這一次的所見所聞最爲超乎常理、出人意料,那大薩滿的所作所爲,就連瘋子也不一定能做出來,喪心病狂這四個字,根本就不足以用來形容大薩滿。
“看你們一個二個的表情,”大薩滿瞥了瞥已經站起來的阿蠻,又瞥了瞥海魁,“這叫做血飼之法,就是要取活人的心臟纔有效用,反正他已經快死了,我從他身體裡取些東西,也算是物盡其用吧。”
“好一個血飼之法,”阿蠻被胸中怒火衝得直點頭,“我就看你這邪法……”
阿蠻本來是想說,我就看你這邪惡能不能救了你,可他話只說了一半,就被生生打斷了,打斷他的倒不是大薩滿,而是那頭食魂鬼。
在吞食了石頭薩滿的心臟之後,原本渾身漆黑的食魂鬼竟然在體表生出了一道道殷紅的血線,就跟常人的血管一樣,遍佈周身。
“嘶……哈……”
食魂鬼漂浮在半空當中,一陣一陣的抽著氣,那副神情極是享受。
“大個子……那食魂鬼好像又厲害了,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阿蠻見了這場景,心中也開始不安起來。
從見到那食魂鬼第一面開始,阿蠻就能覺察到它身體裡氤氳著的戾氣,雖然那股戾氣並不精純,卻依然是戾氣。之後又吞噬了好幾頭同類,那時候起,這頭食魂鬼身體裡的戾氣便開始漸漸充足、濃郁起來,再到現在的體表生滿紅線,阿蠻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對方的身體內的戾氣,是在發生著質的改變。
看來那血飼之法還真是言之有物……
大薩滿一人就十分棘手,海魁和阿蠻都在她的手底下吃了虧,再加上個隱隱讓阿蠻覺得不安的食魂鬼,這狀況對於阿蠻他們來說可真是有些不利了。
“拼。”
海魁的回答簡單直接。
阿蠻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拼拼拼,當然是要拼,都已經這個時候了,難道還指望著對方能放過自己這些人?
但是怎麼拼,姜炎現在是沒有戰鬥力了,能動手的也就是隻有自己跟那個大個子,對面也是兩人,——先不管那食魂鬼算不算人,總之,局面是對自己這邊不利的。
而且那食魂鬼還不畏懼尋常刀劍……
等等!
阿蠻腦海中靈光一閃,他似乎在這危急關頭捕捉到了什麼,卻又不太真切,直到麗麗說了一句“大薩滿的手杖”之後,阿蠻才意識到了接下來戰鬥的關鍵。
大薩滿身上的裝飾並不多,除了已經被她餵給了食魂鬼的那一串骷髏項鍊之外,基本上也就不存在別的什麼裝飾了,所以,此刻唯一還能作爲食魂鬼容器的,估計就是她的那根手杖了吧。
“大薩滿的那根手杖,是用青猿腦後靈骨磨製而成的。”
阿蠻回身看了看麗麗,他不知道麗麗口中的所謂青猿是什麼東西,但他看來看去也沒覺得大薩滿那根手杖會是骨頭做的,卻越看越覺得那像是一截木頭。
“青猿是冰原上靠近東邊森林中才有的野獸,”倒是海魁爲阿蠻講解起來,“那種野獸十分聰明且具有靈性,還會使些法術,很是厲害。”
“至於靈骨,”海魁接著說道,“那是青猿中的王纔會生出的東西。”
阿蠻咂咂嘴,心說既然會使些法術,那還是野獸嗎,據自己所知,好像只有靈獸、惡獸之類纔會使用法術吧……
狠狠甩了甩腦袋,阿蠻心說這種危急關頭,自己怎麼還有心思琢磨這些有的沒的,冰原上的事情大可以等日後再聽著兩人絮叨,眼下還是先全力迎敵纔是。
俗話說,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既然知道了對方那枚“銅豌豆”的弱點所在,阿蠻就打定主意要破了它。
畢竟柿子還得挑軟的捏,所以阿蠻朝著海魁使了個眼色,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要先毀了大薩滿的那根手杖再說。
“見機行事。”
阿蠻低聲對海魁叮囑了一句,然後再度拖著黑麪鬼,朝著大薩滿狂奔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