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宋先見到江狼幫幫主楊魁時,已經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楊魁躺在一張用稻草所鋪成的“‘牀’”上,因爲受了很重的傷,半邊臉都用白布給‘門’g上,鮮血早已經滲透了白布,剩下那隻眼睛也成爲了死灰‘色’。雖然如此,楊魁依然想掙扎起來,給宋先行禮,嘴巴一張一合,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楊幫主這是……”宋先握住楊魁的手,扭過頭去問沈慶楓。
兩名赤雪營的副尉此時從破廟的那尊佛像後走出來,衝宋先搖搖頭。宋先明白他們搖頭的意思是指這個所謂的江狼幫根本沒有與虎賁騎對抗的實力,如果硬拼勝算連一成都不到。
沈慶楓蹲下來,盯著楊魁,半響纔開口道:“楊幫主前日準備帶領幫衆去虎賁騎在城外的大營中偷點糧食出來,卻沒想到回來時遇上了巡邏隊……”
“然後呢?”宋先急切地想知道結果如何,也能從結果中判斷出來虎賁騎的戰鬥力到底如何。
“去了十五個人,都是幫中的好手,可除了幫主之外,都死在了虎賁騎的刀下。”沈慶楓說完嘆了口氣。
宋先聽完,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隨後又問:“現在江狼幫還有多少人?只算能夠戰鬥的。”
沈慶楓想了一會兒說:“大概還有五百人左右。”
“兵器呢?”宋先又問。
“三百不到。”
三百不到?宋先握住楊魁的手鬆開了,起身後在旁邊站了一會兒,又俯身對楊魁輕聲說:“楊幫主,你安心養傷,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大軍……大軍很快就會殺回來給你們報仇的。”
宋先又一次撒謊,希望這個善意的謊言能夠使在傷痛中的楊魁好受一些。
楊魁聽罷,那隻獨眼竟然流下了眼淚,又伸出手來緊緊地抓住宋先的手腕,嘴巴一張一合,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什麼來,但宋先卻感覺到他抓住自己的那隻手越來越用力。
“將軍,有事相商,借一步說話。”一名赤雪營的副尉來到宋先跟前,低聲道。
宋先起身,和兩名副尉一起走出那間破廟,來到外面空地中一棵落滿積雪的松樹下。在破廟內的沈慶楓站在那,看著神情嚴峻的三人,猜測著他們到底在商量著什麼,但可以肯定一點的是,他們所商議的任何事情,都會決定江狼幫和城中大部分百姓的命運。
“你說什麼?”突然間,沈慶楓聽到在松樹下的宋先一聲怒吼,一擡頭便看見宋先抓住了其中一名副尉的裡衣。
那名被抓住叫萬擂的副尉,並沒有推開宋先,雖然他非常想那樣做,但還是忍住,壓低自己的聲音說:“將軍,這件事不是你我能夠決定的,臨行前元帥便已經決定在明日清晨便從關內發兵奇襲駐紮在佳通關下的虎賁騎大營。”
另外一名名爲王強的副尉卻默不作聲,只是站在一旁冷冷地盯著宋先。
宋先沒有鬆開萬擂,但卻壓低了聲音:“元帥這不是讓這些江狼幫的人去送死嗎?就算有三百人又如何?只是一支虎賁騎小隊就可以將我們全殲”
“還有我們。”王強此時開口道,“我們也會一同前往,我們並不會躲起來指揮,因爲也沒有指揮的必要。”
宋先此時終於明白,爲何廖荒要如此著急將他送進城中,可事到如今已經沒有辦法再挽回,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不今夜就起事,要不就獨自逃走。獨自逃走對於宋先來說是恥辱,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要說兩名武藝高於他的赤雪營副尉,還有江狼幫的幫衆,都不會放他離開。
一隻腳已經踏進棺材裡了。宋先苦笑著鬆開了萬擂,一把將他推到松樹邊上。萬擂身體的撞擊使得松樹上的一團積雪落下,砸在了宋先的頭頂,頓時讓他感覺冷靜了許多。
片刻後,宋先嘆了口氣說:“計劃是讓江狼幫去突襲佳通關外的虎賁騎大營嗎?”
萬擂搖頭:“不,那等於是‘激’蛋碰石頭,而且起不了任何作用。”
“那要怎麼做?”
“將這五百人分散開了,每十人爲一隊,在城中引發‘騷’‘亂’。”
“有用?”宋先很是懷疑。
王強接過話去:“至少比直接襲擊虎賁騎大營管用,我們的目的只是分散他們的兵力,而不是直接與他們戰鬥,相信將軍清楚,如果不是雪地作戰,就連我們天啓軍最‘精’銳的赤雪營都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擊敗虎賁騎。”
“如何分散?”
王強道:“據斥候稱,虎賁騎在建州城和周邊城池之中都沒有駐紮重兵,這些納昆人習慣住在帳篷之中,所以大營都在城外,況且對於我們天啓軍來說,第一道最難攻破的防線便是駐紮在佳通關外的虎賁騎,在那裡還有他們最‘精’銳的鬼泣部隊,所以在城中發生‘騷’‘亂’之後,他們必定會調遣大部分兵力來城中鎮壓,即時在佳通關下的兵力就會減弱。”
宋先思考了一番後道:“這次焚皇是帶兵親征,這種調虎離山的計謀對他管用嗎?如果他並沒有調動兵力回城鎮壓,後果就不堪設想。”
“對。”萬擂點頭道,“如果納昆軍已經知道天啓軍進駐了佳通關,他不一定會調兵回城,可如今我們封鎖了消息,納昆軍以爲在佳通關駐紮的還是反字軍,所以他們肯定不會想到佳通關內會殺出天啓軍來。”
廖荒將佳通關內反字軍投降的消息一直封閉,目的就是爲了今天的突襲,在一開始,宋先還以爲那是天啓軍給他們宋家三姐弟留下最後一點顏面,歸結到底,還只是兩個字——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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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個怪人,那個自稱叫天輔,如今已經身爲天啓軍軍師將軍的傢伙,那夜勸說自己留在天啓軍中原來用意也就在此宋先捏緊了拳頭,渾身發抖。
萬擂和王強兩人雖然猜不透宋先此時到底在想什麼,但從他的神情判斷出來,他對廖荒的隱瞞很是憤怒,可如果不說服宋先,他們就沒有任何辦法能調動江狼幫的幫衆。
“將軍,時間無多,如何行事?”萬擂忍不住問。如果明日清晨還沒有按照原定計劃引發‘騷’‘亂’,讓納昆軍分散兵力,那麼出關之後的天啓軍就會陷入苦戰之中。
“如果他們發現中計之後,轉而回去援助關下又該怎麼辦?”宋先擡眼看著萬擂。
萬擂笑了,王強也同時‘露’出了笑容,這讓宋先很不解。
宋先忙問:“你們笑什麼?”
王強上前一步道:“將軍身爲建州人士,難道忘記了在建州城與佳通關之間,還有一道天然屏障叫牧人沼澤嗎?”
“明白了。”宋先點頭,轉身向破廟中走去。萬擂和王強見狀,清楚宋先已經做了決定,畢竟大軍通過那個沼澤本身就不容易,更何況是騎兵,騎兵過沼澤的時候更容易遭受到伏擊。他們一旦費力地遣派了騎兵回城中鎮壓‘騷’‘亂’,一旦發現中計,再重新集結返回也會‘花’費大量的時間,而天啓軍就恰好可以在這個時間段內殲滅還在關下的納昆軍。殲滅戰結束之後,就算納昆軍已經摺回,在渡過沼澤時,也會被沼澤邊緣埋伏的天啓軍一一擊破
宋先走到破廟口時,又回頭看了萬擂和王強一眼,嘆了口氣,接著轉身走進去,準備說服沈慶楓立刻召集人手。
因爲宋先的所謂承諾,沈慶楓並沒有懷疑,況且宋先告訴他只是分散人手引發‘騷’‘亂’,並不是要和虎賁騎戰士硬拼,便一口答應了下來。隨後沈慶楓便招呼自己的親信,立即傳令給城中各處的江狼幫幫衆和弟子,無論用什麼辦法,敲鑼打鼓也好,焚燒民房也好,暗殺虎賁騎巡邏隊也好,反正要讓建州城在一個時辰之內重新“熱鬧”起來。
大概是因爲興奮的關係,沈慶楓留下兩個幫衆照顧楊魁,隨後自己帶人離開了破廟。
沈慶楓走後,宋先坐在破廟‘門’口的臺階上,而在身後不遠處則是躺著的楊魁,在楊魁的頭頂是一尊已經沒了頭的佛像。
萬擂和王強很知趣地繞過宋先走進破廟中,尋了個相對乾淨的角落坐下,甚至不敢靠近楊魁旁邊的那個火盆,即便他們已經凍得渾身哆嗦了。就在這兩名赤雪營的副尉還在擔心今夜的‘騷’‘亂’是否順利的時候,宋先已經走到了他們跟前,盤‘腿’坐下,將自己帶來的酒壺扔給他們。
“雖然是米酒,比不上你們北陸的燒酒,但也能解渴。”宋先說,示意兩人不要客氣。
萬擂打開壺口,沒喝多少,又遞給王強,王強也是學萬擂的模樣,只喝了一小口,便又還給了宋先。
“你們信佛嗎?”宋先接過酒壺,並沒有喝,相反則是將酒壺輕輕放在三個人的中間。
萬擂和王強搖搖頭,王強還下意識地去看了一眼旁邊那尊無頭佛像。
宋先又道:“曾經我父親信佛,起事之後再也沒有信過,他覺得信佛不如信自己,到他死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沒有分清楚佛與神之間的區別。”
萬擂和王強都不知宋先爲何突然會向他們說起這個,也不方便問,只得默默地聽著。
“神和佛雖然都高高在上,可神會用各種不同的方式懲罰凡人,甚至讓凡人丟掉‘性’命,而佛不一樣,佛只是會讓凡人經歷某一段磨難,最終脫胎換骨。”宋先說到這,發現萬擂和王強都只是低著頭,似乎沒有什麼興趣聽他講下去,只得笑了笑,閉嘴再不說話。
“將軍,再過幾個時辰,天亮之前,我們便應該離開這裡,我相信納昆軍應該很快就能判斷出城中的‘騷’‘亂’是江狼幫引發的,這裡便不再安全。”王強見宋先沒說話,乾脆將話題扯到了正事上面。
宋先有些不解:“難道他們會找到這裡來?”
萬擂緊接著說:“納昆軍也有自己的斥候,肯定早就探知江狼幫的首領就躲藏在這裡,事發之後,必定會派出‘精’銳小隊殺到這裡來,所以……”
沒等萬擂說完,宋先便點頭道:“事不宜遲,我們趕緊領著楊幫主離開吧。”
說罷,三人起身準備想辦法將楊魁給擡走,此時從破廟外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虎賁騎巡邏隊?
三人的動作在那一刻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