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將旁邊的薄被拿過來蓋到她身上,耳朵動了動,屋外街道上巡衛兵的腳步聲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突出。這種可以爲安全區的人類帶來安全感的聲音,對他而言,卻是死神的鐮刀。這個地方本身帶有的空氣成分和外面的不一樣,對植物獸人有壓制作用。
桑植重新變成小綠藤的模樣,熟練地從窗戶跳了出去,趁著巡衛兵走過去,滑到旁邊的草叢裡。他穿過所在的那片草地,等了有一刻鐘,一個腰間綁著布袋的小青年走過。小青年吹著口哨,搖頭晃腦地甩著手裡拿著的外套,渾然不知身後有人靠近。
桑植放出藤蔓將他捲到草叢裡,看著眼前的活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乾屍再變成一捧灰。
抖掉衣服上的骨灰,他套上小青年的衣服,用地上的泥土抹了把臉,吊兒郎當地走在街道上,再次和一波巡衛兵擦肩而過,桑植嚥了口口水,回憶腦海裡之前記著的地圖,一路躲避障礙,來到佇立在一排灰白色矮房中的半金屬建築前。
雖然他也不知道低語太陽花現在情況如何,但是,從她傳出的訊號,他們確定,她還活著。
程遠手揣在口袋裡,從走廊經過,偏頭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站在研究所對面一排矮屋門口,表情有些僵硬。
他眼中的譏誚一閃而過,這些普通人,一輩子都沒有資格踏進這個地方,什麼都不懂,笨手笨腳,只會破壞研究所的氛圍與實驗。他想著伸手理了理身上的白大褂,嫌棄地收回眼神。
桑植看著那個白衣服的男人漸漸走遠,面無表情。這些人類,還以爲自己是站在金字塔頂尖的高高在上的物種,劣根性一如既往,不僅瞧不起他這樣的植物獸人,連自己的同類,也是瞧不起的。
哦,他這種植物獸人就是被他們專門用來切片進行研究的,太陽花不就是這樣麼。
他溜進研究所所在的樓房,幾個閃身找到茶坊裡說的被稱爲活體樣本存放室的地方,白色的木門透著陰森之氣。他貼在門上仔細聽了聽,輕輕將門推開,看到被綁在白色牀鋪上的小女孩,白皙到透明的臉上眉頭緊皺,身上纏著一層又一層的紗布,上面透著血色。
花語沒有注意到門口出現的桑植,她的視線全放在了面前的男人身上。他旁邊放著托盤,上面擺著三把細長的刀具,還有一隻裝著半杯酒精的燒杯,托盤裡還有一卷新的紗布和棉花。
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戴著白色的口罩,戴著白色皮手套的雙手解開她身上的紗布,血很快映了出來,光滑的皮膚上,深長的口子觸目驚心。
研究所裡的人本來是想將她進行解剖的,考慮到她依靠吸食植物精氣就可以自愈的功能,他們從她身上剪下大大小小的肌肉組織,但由於她失血過多,外加營養缺乏,在第一次的解剖之後,他們便只取用了她身上的血液與部分皮膚表層。
桑植看著被抽血的花語,呼吸瞬間凝滯,小女孩細白的手臂上,針孔清晰到他站在門口都看的見,身上解開紗布的地方,上面的傷口更深,裡面流出了黑紅的血液。
看著大大的針筒裡一點一點增加的血量,他沉默著走過去。
穿著白大褂的劉威以爲是自己的助手帶著東西過來了,用酒精棉按住花語流血的手臂,他頭也不回地說道:“將托盤裡的紗布拿給我。”
等了一會兒,他調頭,一雙冷漠地不帶任何情感的眼睛看著他,劉威看著這個顯然從外面進來的年輕男人,眼睛裡帶了厲色,語氣嚴肅,“你是誰?怎麼進來的?”說完,他伸長脖子朝外面叫道:“王珂!”
喊了兩聲沒聽見有人迴應,劉威鬆開按著花語手臂的手,想要走到門外看看情況。真是,當研究所是飯店大堂嗎,想進就進。
剛從桑植面前走過的他離房門只有一步之遙,腰間傳來的拉力將他拽著,無法再向前進一步。然後,他看著兩根藤蔓出現在他眼前,將半開著的房門關上。瞬間,他被甩到旁邊的硬牆上,立刻吐了兩口血。
低語太陽花睜開眼睛,虛弱地叫了一聲,“桑植。”
桑植將托盤裡的紗布纏到她的傷口上,手微微顫抖,“我來了。”然後去解開綁著她手腳的白色繩索。
花語看著他費力的動作,想要起身,不小心牽動了傷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氣。
“你別動。”桑植拿刀割著繩索,看了眼花語,忙道。
眸光掃到旁邊地上的男人在朝他們爬過來,手一甩,將一把刀插進了男人的喉嚨裡。
終於將繩索割掉之後,桑植扶著花語,低聲道:“還能變回植物形態嗎?”受了這麼重的傷,變回植物形態纔是最好的療養方式。
花語整個人癱在他身上,聲音虛弱,“好像不能,”猶豫了一會兒,“我試試。”
之前這些人不知道給她注射了什麼東西,不僅吸食植物精氣的速度降了一半,還束縛了她的人形狀態。一般情況下,那種繩索對她不起作用,只要化成本體植物的形態,就能輕易脫身。然而,在他們給她注射了一官莫名其妙的試劑後,她就發現自己化不了植物形態了,並且,他們可以輕易將她身體用人類的刀具劃開,她皮膚的堅硬程度只有異能者用異能才能使之受到損害的啊。
天知道,被關在這裡的一個月,她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再次變成植物形態失敗,花語衝著桑植搖頭,桑植抿脣,到門前聽了聽動靜,轉頭道:“我們先出去再說。”
走在空蕩蕩的走廊上,他另一隻手拿著一把從活體樣本存放室帶出來的刀,看著角落裡一個圓圓的黑色半球體,揚了過去。
“啪嗒”一聲,監控器碎成碎片掉了一地。
他小心翼翼地纏著花語,在科研人員趕過來之前,兩人直接跳了窗。
躺在地上給花語做墊背的桑植扶著她躲進旁邊的小樹林裡。她的頭上因爲疼痛滲出密密的冷汗,十指幾乎掐進桑植的手臂裡。咬住蒼白到毫無血色的下脣,花語閉上眼睛,汗水浸溼了整件衣服。
桑植冷靜地看著她,將自己的一根藤蔓放到她面前,“咬這個。”
突然的疼痛讓他悶哼一聲,植物獸人即使戰鬥力下降,牙口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呼了口氣,將她藏在後面的一顆粗大的樹後,藉著過度生長的繁茂枝葉擋住她嬌小的身影,自己慢慢化成一株緊貼著地面的綠藤,貼著地面向前伸出藤蔓,感知著外面。
劉威的助手王珂被程遠攔在路上說了點事,遲遲趕來,走到門前,他將口罩戴上的時候,鼻尖傳來濃重的血腥味,他鏡片後面的眼睛瞇起,推開門,目瞪口呆。
牀上的獸人不翼而飛,牀邊的柱子上被刀割下的繩索散亂地掛在那兒,地上除了一堆被解下的帶血的紗布,還有......滿臉鮮血脖頸上插著一把刀的劉威!
小助手手腳發涼地愣了一會兒,這,這絕對是有人來劫獄了。慌張地看了看四周,後退了幾步,他手腳並用地跑了出去。
路過轉角的走廊時,踩到地上的碎片,一個前傾摔了個四腳朝天,從地上爬起來,摸了一屁股的玻璃渣子。
......
甯越睡夢中總感覺有人坐在自己身邊,還有輕柔的東西蹭了自己的臉,自己穿著前世的便裝,背上掛著槍,手裡拿著軍刀,走在雲南的山裡。
樹木高大,枝葉繁茂,遮天蔽日。她避過粗大樹幹上趴著的長蛇,擡手擦了把臉上的汗,悄聲尋找著藏在裡面的毒販,藉著灑落的陽光看見一道透明的細線時,她趴到地上,小心翼翼地從下面爬過。
忽然一閃,她看見現在的自己一個人站在原始森林裡,手裡什麼都沒有,緊張又防備地站在那裡。
甯越皺眉,這是在做什麼?走呀。然而站在上帝視角的她並不能對站在那裡的自己做出任何行動。
一根又一根綠色的藤蔓圍繞在她身邊,將她包圍起來,然後,男人從彷彿千手觀音的綠藤網中走來,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對上她的眼神,一臉委屈,好像將她困在這裡的人不是他一樣。
甯越看著他慢慢靠近自己,直到兩人臉貼著臉.......
被嚇得冷汗直冒的甯越睜開眼,從夢裡醒來,扶額嘆了口氣,這人簡直陰魂不散。
她將揹包拿過來,翻了翻,沒有看見小綠藤,心下一驚,它是又自己擅自跑出去了嗎?這裡可是大佬的地盤啊。
想到大佬異能枯竭時的虛弱的樣子,甯越低頭,就算如此,那也是病弱的大佬。
急的在屋裡亂轉了一會兒,她習慣性地用手敲了敲桌子,倒了杯水給自己,拿過旁邊的書,忽然想起來自己是跟在那個叫龐桓的少尉身後做事的。而她沒記錯,那位少尉之前說了句要去研究所。
當時她稀裡糊塗地應了一聲,還想著那和自己有什麼關係,他這樣說是要自己沒事不要找他咯。
甯越拍了拍桌子,將軍刀掛在腰後,拿起揹包就出門了。
“你也要去?”龐桓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小姑娘。
甯越點頭。龐桓摸了摸下巴,少將也沒說過不讓她跟著,況且,把她安排在自己手下,不就是要他盯著她嗎?
“行,”他回道,然後坐上車,“上來。”
剛好研究所那邊傳來消息說之前的植物獸人不見了,他這次去拿回少將要查的試管報告,順便看看研究所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