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冥烈這兩句話,字字來自真心,句句發自肺腑,絕無半點虛假。
他是真不知曉何謂妖帥,也沒有聽過虛凝重的名聲。
若有人認爲他是故意這樣調侃虛凝重,藉此機會,爲吳長雲找回顏面,倒是錯怪了南冥烈。
兩句話語,就讓虛凝重臉色發白。
他遠遠盯著南冥烈,想要看清楚,到底南冥烈說的是不是真話。不料看了半響,都只能在南冥烈眼中看到一片清澈。
目光純淨,沒有半點僞裝,沒有半點虛假。
“哈哈哈哈哈……”
虛凝重忽然仰起頭來,轟然大笑,笑到渾身發顫,頭髮散亂,才停下笑聲,“我虛凝重,是真不認識你至聖宗吳長雲,不過從今往後,倒是會記得此人。”
“我也真不認識你。”
南冥烈輕輕搖頭,掏出碧玉酒罈,喝了一口,“剛剛天妖冥鳥跟我說,妖帥虛凝重是妖聖殿中,頂尖的高手。可你這一副慵慵懶懶的模樣,莫非不是男人?我聽說妖族當中有一些妖怪,是雌雄同體,不分男女,莫非閣下就是那種人?”
“放肆!”
爆然怒喝,從虛凝重身邊大旗之下傳來。
這些妖族高手,都是虛凝重手下實力強橫之輩,而今見虛凝重又被南冥烈用言辭侮辱,一個個覺得肺都要氣炸了,只想將南冥烈殺掉,以解心頭之恨。
可惜,虛凝重卻揮手搖頭,讓手下之人莫要輕舉妄動。
“我虛凝重身爲妖帥,可算是名重天下,沒想到今日居然有人不認識我。看來天下傳聞用我威名,可以止住小兒夜啼之事,有些名不副實。”
他整了整衣冠,將散亂的髮絲撥正,再轉頭看向南冥烈,“從今往後,你必會記得我虛凝重的名字。不過你記住了也無用,因爲……我要殺了你!殺你之後,再殺了天妖冥鳥,洗刷我妖聖殿的恥辱!”
一代天妖,爲奴爲婢,可算是整個妖族之恥。
“要是我早生三千年,肯定會認得你妖帥虛凝重,可惜……”
遠隔十里,南冥烈與虛凝重隔空說話,需要藉著魔門秘法千里傳音,可他從容灑脫,一身超然的氣度,不在虛凝重之下,“可惜啊,你虛凝重三千年威名,到現在已經消泯得差不多了。而我南冥烈,卻會走得比你虛凝重更遠,至少我比你少活了幾千年,壽元比你長久。妖帥你知道麼,年輕,就是本錢,我比你年輕。”
此話一出,虛凝重不再言語。
九千年之前,他成了妖帥。
三千年前,名重天下。
時至今日,他已經修行了上萬年。
妖帥虛凝重不是烏龜王八之類,能活得極爲長久的妖怪,他反而是一直白虎修煉而成,本xing就是百獸之王,可壽命卻遠遠比不上其他妖怪。
元神境巔峰修爲,註定了天妖冥鳥只能活一萬七千餘年。
成爲妖帥之前,他修煉了數千年時間。時至今日,虛凝重已經沒有多少壽元可以活。
反觀南冥烈,卻風華正茂,修行僅五十餘年。
虛凝重若不能得取長生大道,必會天人五衰而死。
山風料峭,吹動妖族大旗。
同時吹動了妖帥虛凝重披肩的長髮。
他三千年前是滿頭青絲,現在頭髮已經有些發白。
彷彿那段名動天下的日子,
依舊清晰無比的出現在虛凝重心頭,當年一切,彷彿就在昨日。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
暮成雪!
南冥烈深吸一口氣,細細打量著十幾裡外,虛凝重頭髮上那一縷縷花白的光澤,語重心長說出一句,“妖帥,你老了。”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虛凝重猛然睜開眼睛,五指貼在旗桿上面。
百丈大旗如若狂龍,急速攀升,虛凝重五指握在旗桿底部,牢牢將直徑四五尺的旗桿握緊,猛地手臂往前方一壓。
百丈大旗傾斜,指向至聖宗大陣。
“交出南冥烈與天妖冥鳥,本帥退兵。”
慵慵懶懶道出一句話語,虛凝重目光緩緩收緊,身軀站得筆直,宛若一座高達數千裡的山嶽,渾身上下散著一股無與倫比的氣勢,“若不交出,本帥將你等趕盡殺絕,一個不留!”
無邊氣勢,像海嘯一樣,朝著至聖宗諸多修士壓來。
前方一些至聖宗弟子,被這氣勢逼迫得往後爆退數步,嚇得臉色發白。
唯有南冥烈與陸遵行等少數幾十人,能在虛凝重氣勢壓迫之下,宛若海中礁石一樣,巋然不動。
這,纔是一代妖帥的威能!
南冥烈皺著眉頭,冷眼盯著虛凝重,覺得此時此刻的妖帥虛凝重,就像是一隻洪荒兇獸,彷彿能從他身上,感受到當年半尺遮天的兇獸氣勢。
“這虛凝重,纔算得上是天地間絕頂的高手!”
南冥烈深吸一口氣,目光從天妖冥鳥身上一掃而過,心中念想道:“我之前所見的天妖浴火、黑風,以及冥鳥,比之妖帥虛凝重,實在相差太遠。單憑沉重如山的氣勢,就壓得我至聖宗數萬修士爆退數步,天下間幾人能做到?”
今時今日,南冥烈才見識到,何謂絕頂高手。
在他心中倏然間浮現出一個念想。
“有朝一日,我也要像虛凝重這般,威勢如山!”
南冥烈忽而想起了,人族當中,有一個自上古流傳而來的故事。故事中說,項王在年幼的時候,曾經見到始皇帝的車駕從街上行駛而過,當時有感而發說了一句“彼當取而代之。”,結果項王成爲了名傳千古的西楚霸王,開創了人族九國之一的楚國。
若只是取而代之,遠遠不夠。
年少輕狂之輩,怎能止步於此?
“今日他虛凝重,能單憑威勢,將我至聖宗修士bi退數步。將來我必當去他妖聖殿,也只憑一身威勢,就要將他妖聖殿高手,bi退百里!”
南冥烈這般念想,雖然猖狂,雖然傲慢,卻有著十足的男兒熱血。
若想都不敢想,自然更加不敢去做?
青樓當中,總會有piao(piao)客說,人不風流枉少年。
可另有一句話,叫做人不輕狂枉少年。
古往今來,能明傳萬古之人,幾人不曾輕狂過?
正兒八經過日子的人,就像許多腐儒誤解的儒家典籍《中庸》中的釋義,他們想得中庸,做得中庸,活得中庸,死得中庸。
至於活得風風光光,死得轟轟烈烈,流芳百世或者是遺臭萬年,這些都與他們沒有半點關聯。
南冥烈心有猛虎,隨著修爲增長,年齡增長,這猛虎越是活力四射,如何會受儒門中庸二字困擾著心神?
當他想著要超越虛凝重之時,肚子中滿腹詩書,當年熟讀的儒門經義,不知道被他丟到哪個角落。
實則在儒家當中,也有熱血,也有血xing,也有書生意氣,更有三尺書生劍,能奸佞的頭顱。儒門點擊當中,也寫過:生,我所欲也,義,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捨生而取義也。義之所在,明知不可爲而爲之……
滾滾狂風,從虛凝重身後吹來。
捲起濃厚妖氣,朝著遮天羣峰方向罩去。
可這漆黑妖雲剛剛觸摸到遮天羣峰北面邊境,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
南面空中,一道道光輝閃爍。
像是一顆顆流星,從天而降,擋在漆黑妖雲前方。
一排排修士,出現在妖族大陣前方,由上往下排成了三行。這些修士人數不多,只有區區幾百人,可自從他們出現之後,虛凝重身後那些妖族高手,就齊齊變了臉色。
這數百人中,南冥烈只認得一人。
此人便是杜守墓,當年吳長雲領著南冥烈前往不老長生殿中人院,就是這杜守墓招待,領著南冥烈去祭拜至聖宗歷代祖師,供奉了香火。
可人院高手杜守墓,卻只能站在三排人羣中最下方一層。
“杜守墓所在的那一排修士,是人院高手。上面兩行修士,肯定就是地院高手,與天院高手。我至聖宗不老長生殿,有三院高手,以前只聽過他們的威名,直到今天才有機會見識他們的手段,也不知到底厲害到什麼程度。”
南冥烈目光灼灼,驀然間卻發現虛凝重身邊妖族高手神態有變,他們眼眸當中,竟然出現了淡淡的懼意。
“在下叫做明月,身邊這位,是我師兄清風。”
最頂端哪一行修士當中,飛出兩人,朝虛凝重拱了拱手,言道:“妖帥沒有聽說過吳長雲的名字,總該聽說過我清風明月二人,對麼?”
“你二人,竟然未死!”
虛凝重臉色陡然一白,將手中大旗往身後一丟,將脖子上項鍊摘了下來,拋向空中,怒道,“你魔門修士,果然都是些詭秘奸邪之輩!一萬三千年前,你二人與我妖族大聖青鸞與火雀死戰,天下高手都以爲你們同歸於盡,沒想到……”
“沒想到我們還活著,是麼?”
明月搖了搖頭,嘆息道:“青鸞與火雀,實力的確強橫,能引動星辰墜落,砸在我二人身上。可惜我們早有防備,不僅戰勝了他們,而且掠奪了他們身上鳳凰血脈。鳳凰號稱不死鳥,雖不能真正做到與日月同輝,與天地同壽,不能長生不死,卻比尋常高手能多活十萬年。我二人藉著鳳凰血脈,多了萬年壽命,也在情理之中。”
轟隆隆!
萬里長天之上,落下一道道雷電。
那一串被虛凝重丟出的項鍊,在空中化作二十四顆猛虎牙齒。每一顆牙齒,都有小山那麼大,牙齒間雷光流轉,威能無限。
虛凝重身形一閃,站在項鍊中間。
“我與你二人賭戰一次,如何?”
虛凝重沉聲道:“若我勝了,將南冥烈與天妖冥鳥交給我。若我敗了,轉身就走,如何?”
“我不和你賭,今ri你必敗無疑。”
清風一直沉默不言,明月卻滿臉惋惜,言道:“這天下間有一句話,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道宗勝不了你,至聖宗卻能滅殺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