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拜見師尊!”
南冥禪躬身施禮,並未爲自己辯解半句。
“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師傅?”
莫冰心冷哼一聲,面若寒霜,元神顯化出的身影站在劍上,目光如箭盯著南冥禪,“魔芋老祖是我慈航門的生死大敵,南冥烈與魔芋老祖是結義兄弟,你將此劍傳給他,相當於在助魔芋老祖。再者南冥烈與你吳華子師姐有著殺父之仇,等他修煉有成之後,必會尋吳華子報仇,你借劍給他,怎對得起你師姐?”
南冥禪卻閉上了眼睛,傲然擡起頭來,在洞中站直了身軀,道:“弟子無情無義,請師尊責罰!”
“你今日傳劍之舉,等同於背叛師門!你讓我責罰你,是想要我將你一身修爲廢掉,逐出師門;還是想要我清理門戶,將你殺了?你雖無情無義,爲師怎可不顧師徒情誼?”
莫冰心神色越發冷厲,臉上怒氣愈加濃厚,喝道:“爲師罰你從今日起,不可離開孤峰絕壁半步,若爲師沒容許離去,你就須一直在此面壁!”
“弟子遵令!”
南冥禪拱手施禮,緩緩睜開眼睛,眸子中卻有一道精光迸射。
唰!
她霍然間伸出兩根手指,指尖飆射一道暗金色劍氣,擊打在身前不遠處那天邪古劍的劍柄之上。
咔擦!
劍柄發出一聲脆響,整支長劍頃刻間變得金光四射。
那道位於劍鋒之上的莫冰心元神,竟被暗金色光輝緩緩從劍上驅逐出去。
“弟子甘願受罰!”
南冥禪閃身飛至天邪劍旁,揮手抓住劍柄,再揚起琴匣將莫冰心那道元神罩入匣中。
啪!
琴匣直挺挺落到地上,屹立不倒。
莫冰心元神所化的身影,被困在琴匣裡頭,只能在琴匣面上顯現出一雙眼眸,死死盯著南冥禪。
“今日我只是將此劍借給十七弟,並非是將此劍傳他。等十七弟用完此劍之後,必會將之交還給我。到時候我再將此劍,上繳給師尊!”
南冥禪雙腿一彎,拜倒在琴匣前方,三跪九叩之後,再道:“至於日後十七弟會不會再度來到慈航門,找師尊要回此劍,則與弟子再無關聯。”
“南冥禪!”
琴匣猛然搖晃,匣中傳出莫冰心怒吼之聲,“不愧是我莫冰心的徒兒,果真出類拔萃!竟敢將違背師命、背叛師門之事做得如此冠冕堂皇!自古以來,天下各派修士,唯有那些桀驁不馴,難以管教之人,纔能有大作爲。看來我莫冰心挑徒弟的眼光已算是天下少有,竟尋到你這個逆徒。”
唰!
南冥禪自衣袖中灑出一塊刻畫了陣法、繡著諸多紋路的紅布,將之罩在五尺琴匣上方。收起琴匣之後,她才持著天邪古劍轉身走至南冥烈面前,將劍柄遞到南冥烈手中,言道:“瑯琊法會就在三日之後,十七弟早些離去,無需再留在這孤峰絕壁中。”
“大姐!”
南冥烈持著天邪古劍,口中呼喊一聲,心頭卻疑惑不已。
南冥禪絕非那種不尊師重道、輕易背叛師門之人。
今日她做出不尊師道之事,必有因由。
“我在洞外等你,一炷香之後你若再不出洞,我便獨自回大夏皇城。”
師橫劍昂然走出山洞,身化一道
劍鋒,消失在山間霧靄裡頭。
這劍宗掌門雖仁義之名傳遍天下,卻並非是迂腐不通人情之輩。他猜到南冥禪是有話要說,這才走出洞外,只爲避嫌。
“今年正月,我剛回到慈航門中,師尊就召我前去地底火脈,說是要傳我一道慈航門秘傳玄通,再以佛門醍醐灌頂之法,助我提升修爲……”
南冥禪傲然站起,伸手奪過南冥烈一直抓在手中的酒罈,大口大口喝著,再揮動衣袖擦了擦嘴角,言道:“我知道她身中劇毒,舊傷未愈,本想拒絕此事。可她卻執意要替我醍醐灌頂,我也只得答應了她……不料她在灌頂之時,竟施展出元神奪魂之法,想要奪了我的魂魄與身軀!若非當日地底火脈突然爆發,一股地底幽炎乍然從鮮紅熔漿中衝出,傷了她的元神,只怕我已被她佔據了魂魄與身軀。”
尋常奪舍之法,是用魂魄來佔據別人的肉身。
此等手段,與凡俗世人口中流傳的鬼上身,有幾分相似。
而元神奪魂之法,卻是以元神爲根基,將旁人的魂魄與肉身一併奪了去,此法更爲陰損毒辣。
“這莫冰心,竟這般惡毒!”
南冥烈怒意橫生,咬牙切齒道:“這種師傅不要也罷,大姐不如今日就離開這慈航門,隨我一起拜入至聖宗算了!”
“一日爲師,終生爲師!她既然沒有成功,我又何必叛離慈航門?儒門典籍有言:弟子不言師之過。”
南冥禪將烈酒不斷往口中灌下,搖頭言道:“師傅對我有著傳道授業之恩,就算她再有如何不對,我又怎能真將她視作生死仇敵?再者那次醍醐灌頂,將我修爲直接提升至天府境,她亦算是對我有恩。”
一言至此,南冥禪忽而微微一笑,將酒罈交還給南冥烈,道:“人生在世,情義二字最難理清。我ri後只在這孤峰絕壁中面壁思過,不再去地底火脈見她。這孤峰絕壁雖然荒涼寂寥,靈氣倒也充足,我權且將之當做是閉關修行便是。”
淡淡酒氣,罩在南冥禪身上。
她已是有些醉了。
“大姐保重!”
南冥烈拱手抱拳,提著酒罈轉身走向洞外。站在洞口回頭一看,只見洞中除了方桌凳子,以及一張黃玉雕刻的蒲團之外,竟再無其他器具,簡陋至極。想來南冥禪面壁思過這段時日,過得異常清苦。
唰!
師橫劍駕著吟風長劍,隔空飛來載起南冥烈,朝西面天空疾馳而去。
咕嚕。
南冥烈大口大口喝著酒,這次再度與南冥禪分別,他心中恍然若失,念想道:“光陰如劍之毒的毒素,會不斷腐蝕著肉身與魂滅!沒想到莫冰心爲了脫離毒素纏身之苦,竟連自己的弟子也不放過,朝大姐施展元神奪魂之法,只怕天底下比她更狠毒的人,已是不多。”
這一刻間,南冥烈忽而回想起小時候在雲池城中,曾聽街上之人閒談。那時候就有人笑談過,說要是拜入了修行門派,或者被獨自修行的散修收爲徒弟,千萬不要拜那些滿頭白髮,神態蒼老,看似仙風道骨的人爲師。
只因那等修士壽元已盡,礙於自身資質侷限,此生再不能突破修爲增長壽元。爲了活命,就會去尋找一些資質卓絕的少年,假意將之收做徒弟,實則會施展魂魄奪舍抑或是元神奪魂之法,來佔據那些少年的身軀。
可就算施展這等手段,也只有一線生機。
只因修士修爲若不提升,壽元就不會增長,哪怕奪舍成功,也時日無多。而能在奪舍之後,用短短幾月或者幾年時間,突破修爲之人,少之又少。
可即便如此,依舊有不少人對此趨之若鶩。
雲池城中點點滴滴,不斷浮現在南冥烈腦海中。每當想起一件事情,他便將烈酒喝下一大口,不知不覺間,好似心中記憶,都已經微醺……
整個雲池城中,待南冥烈好的,只有三人。
柳夢梅已死,南冥禪爲了借劍給他,寧願將莫冰心一縷元神封入琴匣。而那乖巧溫柔的小荷,卻拜入了道宗高手御門真人座下。
“也不知小荷妹妹,會不會參與這次瑯琊法會。”
南冥烈心中浮想聯翩,臉上泛起淡淡笑意。時至此刻,他不知喝下了多少烈酒,已然醉了,竟就此躺在劍光之上,沉沉睡去。
…………
大夏皇城往南八千里外,有一座鐘靈神秀的山川,名作瑯琊。
瑯琊山比之遮天羣峰中那些動輒上千裡的高峰,要矮了許多,只有區區二百餘丈高度。若將玉春樓建立在此山下方,樓頂恰好到了山腰。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傳說這座瑯琊山,在萬古之前曾是一位絕世高人的道場。那高人名作太初子,傳聞他是第一個在世間傳下修行法訣之人,號稱萬法之祖。
只是諸如太初子這等絕世高人,亦是沒能修成長生,敵不過時光荏苒,隕落在了歷史長河當中。
太初子雖隕落了,瑯琊山卻青山不改,萬古長存。無數年來,不知有多少修士,來此瞻仰名山遺蹟。
每到三十年一次的瑯琊法會,此山更是熱鬧。
仲夏登高,順陽在上,五月正是仲夏,它的第一個午日正是登高順陽天氣好的日子,故而五月初五叫做端陽節。
今日登山的,卻是天下各派的修士。
魔門、道門、佛門。
三教之下,無數門派,來了數萬修士。
周匝人聲鼎沸,熱鬧至極。
各門各派按照往昔規矩,各據方位將門派大旗cha在山間。
南冥烈本是睡在一張長椅之上,此刻已是被鼎沸的人聲吵醒,霍然坐起身來,往周遭一看,只見陸遵行與赤無須二人,正站在一旁打量著他。
“師弟果真豪氣,竟在師橫劍前輩的劍上醉得睡了過去,整個天下能做出這等事情之人,除了南冥師弟之外,再無第二個!”
赤無須勃然大讚,將手中提著的碧玉酒罈交還給南冥烈,再道:“我離開遮天羣峰之前,那狐媚媚曾去過赤柱峰。她託我帶一句話給你,要你去了亂離疆域之後,凡事小心,一定要安然回到至聖宗。”
一場大醉,竟醉了整整三日!
“莫非狐媚媚真的心中牽掛著我?”
南冥烈搖頭一笑,往周遭細細一看,只見天邪峰首座吳長雲,以及長空殿首座令狐唯我,隨同另一個長得傾國傾城、氣質卓然的女子站在一處。
道宗大旗,就cha在前方百丈之外。
御門真人把一塊門板撲在地上,盤膝坐著,另有一個身穿白衣,神態乖巧的姑娘,站在他身旁。
“小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