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會,崇禎帝用衣袖揩去臉上的淚珠。他伸手扶起周皇后,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不哭了,最多不就是一個死嗎?至少烺兒他們都出了京師,將來的事,就由他去擔心吧!朕真的累了,不想了,不想了。”
聽崇禎帝這麼一說,周皇后的淚水如珍珠般掉落。“皇上!”說了這兩個字後,再也不能發(fā)出一聲。
崇禎帝無奈的搖了搖頭,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然後他轉(zhuǎn)頭向周顯道:“周顯,說吧!你要朕做什麼?”
周顯在心中默默的嘆了一口氣,崇禎帝從來都是聰慧之人。有些事情,他看的比任何人都明白,根本無須別人多說什麼。但他的優(yōu)柔寡斷,他的猜忌心,還有明末這個錯綜複雜的亂世最終害了他。就像他說的,他非亡國之君,卻遇亡國之事。“若是陛下不願出京,就請寫一道詔書,傳皇位於太子。”
崇禎帝點了點頭,說道:“王承恩,筆墨伺候。”
幾人返回房內(nèi),崇禎帝揮毫寫下傳位詔書,蓋上玉璽,遞給周顯道:“還有嗎?”
周顯道:“請陛下再寫兩封詔書。其中一個封吳三桂爲侯,下旨讓他率部南下天津,抵禦闖賊。另一個給左良玉,同樣封其爲侯,讓他率部前往南京,輔助太子。”
崇禎帝頓時怒道:“你讓朕封一個深受國恩,卻坐視京師陷落的人爲侯?”
周顯點了點頭,“陛下,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如此,我們考慮的是將來,而不是以前。”
崇禎帝拿著毛筆,遲疑了好久,最終拿起筆寫了另外兩封詔書。封吳三桂爲平西侯,封左良玉爲忠勇伯。“還有嗎?”
周顯搖了搖頭,“微臣沒有其他的要求了。”
崇禎帝看著他,沉默了好半晌,提筆又刷刷的寫了起來。之後他蓋上玉璽,遞給周顯道:“一個坐視京師陷落的人都能封侯,若是不給你封侯,天下人會笑朕小氣的。至於你和娖兒,皇后曾給朕提過。當時因爲戰(zhàn)亂,朕沒有心情考慮此事,但朕現(xiàn)在同意了。你要好好護住烺兒和娖兒,不要讓他們受任何傷害。”
周顯跪下給崇禎帝磕了三個頭,“微臣謝過陛下。”他站起來道:“陛下,我會在午門留下一隊士卒,到三更。若是您改變了主意,他們會護送您到我那裡。”
崇禎帝嘆了一口氣,“不用了,撤去吧!”他從王承恩手裡拿過玉璽,和自己的寶劍一起遞給周顯,“帶給烺兒。”
周顯眉頭緊蹙,上前接住。他猶豫了片刻,向崇禎帝道:“若是這樣,能否請陛下再下一道聖旨?”
崇禎帝奇道:“關於什麼的?”
周顯道:“請聖上下一道四面出擊的詔書,招募勇士出城偷襲闖軍,爲我出逃爭取機會和時間。”
周顯出了坤寧宮,率部離開,遇到侯方域和李御蘭,他說道:“李將軍,你留守宮中,一切聽聖上的命令行事。若是闖賊真攻入了城,如何辦你自己抉擇,誰也怪不得你。朝宗,你隨我一起離開。”
看周顯如風般離開,李御蘭有點愣神,不太理解周顯的意思。他想了想,跨步向坤寧宮方向走去,先找到崇禎帝再說。
行到方以智門前,周顯下馬敲門,將崇禎帝的聖旨遞給他。“聖上已決定以死殉國,你現(xiàn)在簡單收拾一下,隨我一起出城。”說完,他留下兩個士卒,跨上馬而去,完全沒有理會跪在地上失聲痛哭的方以智。
周顯騎馬去了北面城牆,會和了李國楨。召集了劉文炳、文耀和葉童舟,還有其他門的一些將領,把崇禎帝的聖旨展示給他們看。“到現(xiàn)在,京師已經(jīng)苦守兩日,士卒傷亡近兩萬,已不堪再戰(zhàn)。聖上已經(jīng)下詔,四更時分,九門全部打開,讓將士殺出城去,各尋活路。”
劉文炳失聲道:“這不是逃走嗎?”
周顯點了點頭道:“是逃走。但能不能逃脫,要看你們各自的命。實話對你們說,在闖賊剛圍城之時,我已經(jīng)將太子護送出了城。現(xiàn)在聖上下詔,已經(jīng)讓太子繼成皇位。能逃的出去,就去山東找太子會和。”
李國楨突然問道:“那聖上呢!”
周顯道:“還在宮中,他不願意離開。”說著,他轉(zhuǎn)頭向劉文炳和文耀道:“劉伯爺,文都督,你們兩個堵了城門,而北面是闖賊的主力所在地。你們兩個可以率部分別去臨近的西直門和東直門,從那裡突圍出城。但有個問題,調(diào)動要緩緩調(diào),以防被闖賊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至於那些不願離京的,就讓他們各自散去,反正也出不去太多人。”
文耀道:“那我們的家屬呢?”太子出外逃亡,他們便覺得大明並非亡國,想著逃出城去,還能繼續(xù)當皇親國戚。於是,他們便開始考慮自己的後路。
周顯皺眉道:“想怎麼辦,你們自己決定。我只是告訴你們,四更時分,鼓樓鼓聲響起,就是九門大開之時,你們自己看著辦。”
看衆(zhòng)人臉色難看,周顯也不再多言,向他們抱了抱拳道:“時間緊急,各位都散了吧!提早做一些準備,最好帶上少量精銳士卒,這樣方便逃脫。”
周顯留下方靜和葉童舟,他轉(zhuǎn)頭向葉童舟道:“葉副將,你大軍所在的西直門方向距離闖軍太近,不好逃脫。若是你願意,我可以帶你從另外的城門出。”葉童舟守衛(wèi)西直門,表現(xiàn)突出,周顯想自己帶他走。
葉童舟想了片刻,搖頭道:“屬下不走了。我率部出擊,爲督帥出城爭取點時間。即使不能擊破闖賊,也多殺他一些。”
周顯嘆了一口氣,“那好,隨你。”他轉(zhuǎn)向方靜道:“方大人,你職位不高,想來即使闖軍入城也不會太爲難你。我將剩餘的金銀分別儲存在了京師的幾個錢莊裡面,這是銀契。你帶著它們就可以直接去取銀子。等京師安穩(wěn)了,你就把它們?nèi)〕鰜怼懯匦l(wèi)京師而戰(zhàn)死的弟兄們,每人十兩銀子,發(fā)給他們的家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