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誰?
似曾相識的感覺充斥在心間,搖曳的,不僅是桌上那盞微黃的燭火。
再過不久便要準備拜堂,柳老爺體恤他身子弱,讓他先回屋休息一會。柳宜到不覺得多勞累,怔怔地坐在桌邊,腦中盡是白日裡那個粉衣少女的模樣。
輕微的敲門聲。
“李姨?”門外站著李素心,自從她來當雲端閣管事之後與柳宜處得相當不錯,柳宜本欲稱她姐姐,李素心卻讓柳宜喚她“李姨”。
李素心左右環顧,見屋中只有柳宜一人。
“柳宜啊,白天是怎麼回事呢?”李素心一回來就聽說什麼來了妖精,四處尋找知情者,不想衆人紛紛迴避,好不容易拽到舞月隱約聽說了幾句,似是有位粉衣姑娘闖入府中來找柳宜。
他皺眉:“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或許是我之前沾花惹草太多,真的認識了誰也記不得吧。”柳宜聳肩笑道,瞥見一旁的大紅錦帳,眉頭不經意一蹙。
“你不喜歡雲硯?”李素心自然是敏銳的人。
“我與雲硯自小結識,甚是熟悉。”
“也正因如此,你對她的感情永遠不會深一層?!崩钏匦牡男θ菰桨l深邃,望著他的眼睛,“我說的可對?”
“或許吧?!绷说Φ?,“爹的意思,我卻也找不到理由反駁?!?
“哦?”李素心舒展了眉毛,“難道你就沒有一個理由拒絕?”
“沒有?!?
“那位姑娘呢?”
“那位姑娘……我不認識。”
“柳宜?!崩钏匦恼玖似饋?,雙手輕輕按上柳宜的肩頭,女子的手掌溫涼柔軟,又透著難以言喻的親切感,“你知道麼,很久之前,我也愛過一個人。”
“哦?”
“你知道麼,愛一個人的感覺是悄無聲息的,它緩緩滲入你的心中,不知不覺,甚至連你自己都察覺不出自己有多麼在乎。這種感覺彷彿近在咫尺,又彷彿遠在天邊,即使你有屬於自己的生活,即使你會將屬於他的記憶全然丟失,在某個瞬間,你還是會因爲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震動不已。柳宜,”她食指輕輕按上自己的心口,“心是不會騙人的,問問你自己,可曾愛過什麼人?這二十多年的生命,當真就只有雲硯是你值得相守之人麼?”
他擡眸,燭光映照著李素心清秀的面龐,那樣溫和真摯的目光讓人心生親切。
“柳宜,在真正失去之前,什麼都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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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匆匆穿過擁擠的街市。
已經走了大半天,卉卉額角上盡是細碎的汗珠,然而前面那人恍若不知疲倦似的,走得還似一陣風。嘴巴一撅,驀地擡腳踢了顆石子過去,正中江弦的膝蓋。
眉頭緊皺,“你幹嘛?!”江弦也說不出爲什麼,見了這小妖精就忍不住發火,簡直和平日的自己判若兩人,“趕路!”
“趕路?趕什麼路?要不是你要幫忙找菱兮,老孃才懶得理你!”卉卉用力地跺腳,很不小心地又踢起一顆石子,江弦閃身避過。
“我懶得跟你計較?!苯业伤谎?。
兩人經過一小片樹林,正午時分的灼烈陽光被阻隔在外,卉卉靠在樹幹上休息片刻,見江弦還是一臉嚴肅地眺望著遠方,忍不住道:“沒想到……你還挺好心的麼?!?
江弦沒有說話。
“還是說……”心中忽然萌生一個奇妙的念頭,“還是說你對菱兮……哦?”
“你閉嘴!”江弦霍地甩袖,沒有讓她看見自己面頰登時浮起的酡紅,“人妖殊途,這種話說出來簡直貽笑大方!”
“人妖殊途?要你的意念真如此堅定,當初就不會答應幫助我們,少騙人了吧。”卉卉翻了個白眼,托腮笑道,“其實啊,如果菱兮嫁不了柳宜,跟著你也不錯哦?好歹還是個有一技之長的人,放在家裡就跟一木樁子似的,多安靜?!?
“……她平日會去什麼地方?或者說,哪些值得回憶的地方?”江弦選擇直接忽略她的話。
卉卉歪著頭想了想,一拍大腿道:“蘭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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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來到人間,菱兮便是在那個時候遇見柳宜的。
暮色四合,霞光映照在橋身那四個龍飛鳳舞的“蘭橋雨潺”上。
菱兮就趴在橋邊,凝神望著橋下潺潺流動的河水,一江河水在夕陽印染下盡成瑰麗的橙紅,明亮耀眼,彷彿要融進遠處的落日中。
“菱兮?!?
她回過頭,身後盡是熟悉的人影。
“乾孃、卉卉、小苗、江弦……你們……”菱兮的鼻子有些發酸,咬脣愣了片刻,忽然一頭衝到乾孃的懷裡,揪住那寬大的袖擺就哭。
“好了好了,沒事了?!眹@了口氣,乾孃輕撫著菱兮的額發,而身後跟隨的衆人亦忍不住嘆息。懷中人兒淚如雨下,“乾孃,我、我是不是錯了?如果一開始就老老實實等著天界御廚來接我,是不是就不會有現在這個狀況?”菱兮昂著眼淚汪汪的臉,泣不成聲,“我以爲我可以將一切從做好,可是現在不僅幫不了柳宜,連和他的那點回憶都留不住……乾孃你知道麼,他居然將我忘了,他還要娶雲硯?!?
“忘了?”乾孃到底冷靜得多,蹙眉開始思索,“好端端地怎會忘了?”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答應過我不會娶雲硯的,可是我昨日前往柳府卻看見滿堂大紅色……”
“卉卉?!鼻瑡ゎ^望向卉卉,“你是草精,可知什麼藥草有讓人失憶的效果?”之前看柳宜對菱兮的情感並非假裝,就算知道菱兮是妖精,這感情也不能輕易改變,除非有人作祟。
“我不瞭解?!被芑軗u頭,“不過我可以去查?!?
“如此甚好,儘快調查了來?!鼻瑡牧伺牧赓獾募绨参康?,“柳宜的事情尚未下定語,只要六尾白狐還在,我們就還可以說服他收回詛咒。”
“是啊?!被芑芤帱c頭道,“菱兮,定是那雲硯搗鬼,你等我幾日,我必定幫你查出個所以然來。”
她微微頷首,目光忽地觸及蘭橋上緩步行來的另一人,脣角完成無奈的弧度。
“御廚。”菱兮淡淡朝著那人道。
——來人正是天界御廚阿胖。
依然是一身快要爆炸的錦衣,手裡握著幾乎要被折斷的扇子,阿胖月牙般的小眼兒難得沒有偷瞟過路佳人,而是直直朝著菱兮的方向走來。
“小包子,我找到將你變回去的方法了?!卑⑴峙d奮地道,“我們快些迴天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