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該爲自己辯解:怎麼是我陷害,你睜大眼睛看清楚,分明是你那舊相好拽倒她,隨便跌一下,就要死去活來,如此矜貴,又何必跑來蹚這渾水
亦或者丟給他嘲諷:你對她倒是有心,然,怎能忘記我是個蛇蠍心腸的妖女,你當年那樣對我,而今卻要百般維護她,我看著不舒服,偏要害她,你有本事就殺了我給你兒子報仇,若沒那個本事,從今往後,就別想再有女人能誕下你的子嗣,須得防患於未然確保將來不會有人跟我兒子爭奪你打下的這萬里江山。 不論怎樣,都會令他不好受,只是,他好不好受,與她何干,這侷限在他們幾人之間的打鬧,虛耗了自己的錦繡年華,又有什麼意思
終究,不曾出半個字來,身形一閃,拎著瀝血畫戟繞過偎靠在一起的同命鴛鴦,眨眼便到了姒黛身前:“姒黛,血債還須血來償,納命來。”
凜冽殺氣震懾住姒黛,她怔在原地,閃避都忘記,眼見戟尖近在咫尺,終於反應過來,卻只是放聲尖叫:“啊”
“咔嚓。”打斷姒黛尖叫,那是骨頭碎裂的聲音,一刺再一挑,劃開血肉,斬斷骨頭,這一戟,傷他不輕。
姒黛的目光一寸寸移上去,最後定格在狐丘蒼白的臉上。
他緊緊抱著她,以肉身爲盾,護她性命,姒黛顫抖的掙出手來,撫上他的臉:“狐丘”頓了老半天,才哽咽繼續(xù):“這是何必”
狐丘虛弱的笑了笑:“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有什麼好,想來想去,你是真的不夠好,可我就是喜歡你,其實。從下定決心背叛主上那天起,便料到這個下場,可是,黛兒,我不後悔。”
癡男、怨女,纏綿悱惻,可惜遭遇鐵石心腸,她要的只是結(jié)果。惻隱之心,對於一個帝王來,實在多餘。
何況,當日既種下那邪因,今時便收穫這惡果,又不是稚子,自當爲自己行爲負責,沒什麼好同情的,果斷抽出畫戟,引得狐丘一聲悶哼。無力支撐,緩緩滑到。姒黛抱他不住,雙雙倒在地上。
從來光鮮靚麗的姒太后,也有這般狼狽的時刻,鬢髮散下,衣衫凌亂,無助的抱緊狐丘,仿若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我失去狐丘,她的榮華富貴,享到盡頭。
一滴。兩滴淚水落下來,這麼多年,第一次認真看他。
其實,許多年前,她的願望,只是嫁給赫連翊,與他恩愛書迷樓最快文字更新無廣告一生,可惜,時不我與,這樣的世道,嬌柔的美貌女子,命運,比浮萍更不濟。
是累累的傷害,催生她的野心,明知與赫連翊再無可能,也不是不知道狐丘對她的一片癡心,可她鑽進牛角尖,怎麼都不肯退出來,到頭來,雞飛蛋打,兩手空空。
擁有時素來怠慢,失去才明白重要,人,總是這樣。
一滴,兩滴這不是她的眼淚,姒黛移眼對上那雙妖豔的血瞳,滴在自己額角的是畫戟上的血狐丘的血。
姒黛想扯出一抹不屑的笑,可笑容尚未形成,哀求已經(jīng)脫口:“求你高擡貴手”爲自己還是爲狐丘低頭連自己都不清楚,思緒徹底亂了,貝齒陷進柔軟脣瓣,定定望向扶楚五年前,她不及這妖女;五年後,更是一敗塗地,爲什麼,大約是沒有這妖女決絕吧。
“奴兒”近似耳語的呢喃,不等讓人聽清,便被狂風暴雪湮滅。
不過,再輕微的響動,也逃不開扶楚耳力,聽見這聲輕喚,扶楚將執(zhí)畫戟的胳膊向後一撤,低頭看去,因她閃避及時,那白皙修長的手僅抓住戟柄,繡著精美花紋的玄色袖擺隨風曳動。
沒有看那隻手的主人,擡眼對上縮在他懷中的姒嫣:“怎麼不跪了”
孩子沒了,姒嫣恨不能親手宰了姒黛,豈會自取其辱,替姒黛求情,她或許不夠精明,卻也不笨,只是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赫連翊還會爲姒黛出頭,真真恨煞了姒嫣。
“奴兒”這一聲較之先前大了一些,終於換得扶楚側(cè)目,似笑非笑:“怎麼呢,你要替她跪”
赫連翊一噎,聽見扶楚又道:“笑罷了,安王莫要在意,既然安王都替她出頭了,我也不好不賣這個面子,這個事,可以商量。”
“你想怎樣”
扶楚一臉嚴肅:“昭告天下,爲鎮(zhèn)北將軍慕氏平反,並風光大葬,且令這對男女披麻戴孝,到慕氏祖墳前請罪。”
赫連翊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扶楚爲什麼會提出這個要求,他記得不錯的話,那個玉傾城本名喚作慕瑾容,正是鎮(zhèn)北將軍的後人,不待姒黛出聲,他已張口拒絕:“奴兒,你不要得寸進尺。”
扶楚雲(yún)淡風輕:“還沒讓安王你拿他們兩個的人頭去祭奠慕氏滿門英烈,算什麼得寸進尺”話罷,一揮畫戟,輕鬆甩開赫連翊的抓握,再指姒黛。
他力氣竟不敵她,手中一空,心也荒涼,稱王稱霸這些年,早就不能忍受這種憋屈,到底爆發(fā):“來人,王后累了,將她帶進去。”
姒嫣那雙眼,頓時如死水,而姒黛眼中卻生出一絲光彩來她們都以爲赫連翊這麼對扶楚,是在維護姒黛。
苑門空空,沒人進來,赫連翊眼底現(xiàn)出詫異,吳泳更是不安。
扶楚漫不經(jīng)心環(huán)顧過在場衆(zhòng)人表情,輕啓朱脣:“進來。”
叮鈴、叮鈴沒注意何時停歇的詭異鈴聲再次響起,一輛奢華鑾輿緩緩出現(xiàn)在衆(zhòng)人眼前。
除了扶楚和子墨外,在場幾人皆瞪圓眼睛,看那鑾輿慢慢行至扶楚身前停下。
駕輿之人面容清俊,赫連翊略一思考,便想起此人正是扶楚的大總管,胥追,臉色頓似死灰。
胥追跳下鑾輿,正要跪拜,忽見一隻如雕如琢的手從輿簾後探出,沒給人時間遐想,飛快撩開簾子,露出一張雖憔悴,卻依舊傾國傾城的絕色容顏,眼中顯見晶瑩流轉(zhuǎn),極輕極柔,好像怕驚醒夢境般的低語:“楚楚。”很想、很想你。
扶楚擡頭,綻開絢爛笑容:“瑾容。”她若是女,他便是男,她若是男,他便是女,這樣的默契。
赫連翊猛地回神,鴛鴦眸中幾欲噴火。
雖胥追事先給玉傾城鋪墊了見面後可能的慘烈,可看清扶楚被血水染紅的絲袍,玉傾城還是難以遏制的顫抖起來。
扶楚將那畫戟丟在赫連翊腳前,給胥追遞了個眼色,胥追打了個響指,鑾輿後閃出四個姿容秀麗的婢女,幾個縱躍,跳得人眼花繚亂,須臾功夫,四人用布簾爲扶楚撐起一個隱蔽空間,又近前一婢,手捧紅色錦袍,鑽進簾內(nèi)。
再次出現(xiàn),扶楚已褪下血衣,換上紅色錦袍,紅髮血瞳與身上錦袍相得益彰,如盛開在雪地中的花盞,極致的妖嬈。
胥追恭敬稟奏:“陛下,外面的兩撥人全部拿下,當如何處置”並不介意讓在場衆(zhòng)人知道扶楚的身份,更不在意,讓他們知道自己中計了。
扶楚看也不看赫連翊,淡淡道:“除姜氏部衆(zhòng)外,誅。”走了兩步,突然回頭望向子墨,莞爾一笑:“蕭奉常護駕有功,請回宮中,寡人要好生謝他。”
一直冷眼旁觀的蕭白璧回了扶楚個灑然笑容,乖乖就範,他打不過她,動起手來,反倒難看。
在扶楚登上鑾輿前,赫連翊推開姒嫣,快步走過來,一把拽住她的廣袖:“奴兒。”
扶楚轉(zhuǎn)過頭:“安王陛下,看看仔細,寡人乃大宋惠王扶楚,你尚未年老,便這般健忘了,你那傻後,早在五年前已故去了。”
他不肯鬆手,眼睛通紅,又浮現(xiàn)淚意:“奴兒,你懷上這個孩子,是爲了麻痹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那時,他想保全她,所以毫不遲疑的犧牲掉或許可能出現(xiàn)的骨肉,可她留下了他;今次,他心心念唸的希望保留下他們的孩子,可她毫不猶豫的一掌擊落了它,他以爲她愛他,可現(xiàn)在,他不能肯定。
扶楚微微瞇了血眸,突然想起當年投河前,她曾想問他的那個問題:那些開心的日子,難道就是要我懷上你的骨肉,然後給姒黛做補心的藥引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可她到底沒問出口,怎想到,有一天,竟從他嘴裡聽到相似問題。
風雪越來越大,連裹著狐裘的姒嫣都在瑟瑟發(fā)抖,可穿著單衣的扶楚卻不覺得冷,是真的恢復了,終於斂起笑容,波瀾不驚道:“你予我六個月虛情,我還你半年假意,很公平,不是麼”
赫連翊不能接受:“你騙我,你動心了,我不會看錯,你是因爲我維護姒家姐妹而生我的氣,故意這樣來叫我難受,對不對”
他真心愛上了那個時時一身白衣的天真少女,可眼前這個一身紅衣的女子卻令他陌生,難道,他的奴兒當真死去了
惶恐,不安,所以,自欺欺人。
扶楚甩開赫連翊,登上鑾駕,低聲吩咐扶楚:“除了有用的和一個額間有血印的婢女外,不留活口。”
胥追應諾,扶楚坐穩(wěn)後,自輿簾後遞出一方帛書:“遞予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