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著包間上房,要上一大桶熱水,將玉傾城摁進去,洗刷洗刷乾淨(jìng)就好,哪曾想那沒他啥事的路人甲店主不依了,義憤填膺的說公子扶楚此等風(fēng)流韻事,他日定將傳作佳話,傾城佳人豈可等閒待之
非但不能怠慢了,還要將聲勢往大里搞,店內(nèi)的溫湯爲(wèi)佳人徹夜開放,閒雜人等統(tǒng)統(tǒng)迴避,店外還要懸掛嶄新的大紅燈籠,窗櫺門板全貼上紅底黑字的雙喜字,另外再考慮考慮是請東城的絲竹齋還是西城的鼓樂館前來助興才能不失氣派,要不乾脆將兩家一起請來,好生熱鬧熱鬧
扶楚差點吐血,不過是想給那傢伙去去黴味,怎麼被店家這一策劃,簡直成了一場逼婚,她看上去就那麼飢渴
經(jīng)由清秀小廝引路,進到只接貴客的後院,繞過富貴花開的影壁,入眼便是一片花嬌葉嫩的大荷池,踏上九曲迴廊,清風(fēng)拂面,心蕩神馳。
最後停在一棟高屋前,紅柱白牆,雕樑畫棟,那小廝推開房門,請了扶楚進門,兀自退下。
信步進門,香氣襲人,循香望去,卻原來是鼎不知歷經(jīng)多少年月,黴綠斑斕的大香爐,氤氳著嫋嫋青煙,撩撥她的感官。
紗窗上竹影輕搖,耳畔有水聲瀝瀝,輕軟的幔帳自屋頂一直垂到光可鑑人的地面,層層疊疊,帳後風(fēng)景,愈發(fā)叫人望眼欲穿。
那店主,不但生意做得好,情趣玩得也夠妙,這樣的人才,改天定要結(jié)交結(jié)交。
總算穿過重帷。立在海棠花形的池子前,乳白色的池水翻出騰騰霧氣。使人不由生出置身仙境的恍惚感,在那池子最裡角,朦朧有個人影,絲綢般的墨色長髮隨波飄舞,那人雙手扒著池沿,將頭枕在手上,水面上只露出一截白皙圓潤的肩頭,真是叫人浮想聯(lián)翩。
胥追迎面過來,表情有些古怪。要笑不笑的模樣,她都替他憋得慌:“這裡有我,你下去吧。”
胥追回頭看了一眼聽扶楚到了,又開始輕顫的傾城。遲疑道:“三殿下。萬一他”被扶楚打斷:“放心吧,只要董氏在,他就不會胡來。”
傾城抖得更厲害。胥追綻開輕笑:“倒是忘了。”頓了頓,補了句:“請殿下好好享用。”
這話,真是欠揍啊欠揍
那緊扒著池沿的傾城聽了這句,反應(yīng)甚劇烈,咕嚕一聲沉入水底,直到胥追消失不見也沒出來。令扶楚疑心他打算自溺,卻不叫他。徑自轉(zhuǎn)到他對面,姿態(tài)灑然的歪坐在軟榻上,靜待芙蓉出水。
他終是憋不住,嘩啦一聲鑽出來,水花四濺,晶瑩璀璨,那朵芙蓉比水花更璀璨。
溼漉漉的烏髮黏在秀潤的臉龐上,緊閉著眼,濃密的睫毛如蝶翅輕顫,挺直的鼻,硃脣皓齒,大口喘息,線條雅緻的胸膛也在劇烈起伏,一路看下,呃,露了,兩點
她審視著他:“睜開眼睛。”
他僵立在池中,因受制於人,只能遵從,雙手抱住胸口,緩緩睜開瀲灩的眼,向她看過來。
四目相對,赫連翊已是難得一見的俊美,若與眼前的玉傾城比肩而立,也要相形見絀,這世上竟有這樣的男子,顧盼生姿,活色生香,許久,她由衷讚歎:“果真是傾城絕色。”
玉傾城微微咬緊脣角,扶楚看他這幅模樣,感覺自己真像恃強凌弱的禽獸,媽的,她明明什麼也沒幹,再說她又不是男人,他也不是個女人,至於麼
她站起身,順手取下軟榻旁的屏風(fēng)上搭著的絲白長袍和大布巾,緩步來到池畔,伸手遞向他:“穿好,我在外面等你,有話說。”
傾城默不作聲的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好久,才靠過來,伸手接過,扶楚已不再多看他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一炷香後,玉傾城悄無聲息的步出內(nèi)堂,轉(zhuǎn)過重帷,一眼看見立在窗前的單薄身影,被嫋嫋青煙籠在其間,飄飄渺渺,彷如他曾經(jīng)做過的美夢。
明明沒有聲響,她卻好像感覺到了他的存在,微微偏過頭來,午後的暖陽鑽進窗櫺,落在她完美的側(cè)臉,使得他腦子裡突然閃出個詞來聖潔,明明是這樣輕佻陌生的人,他卻感覺,她是值得相信的,看見她的眼睛,莫名的心安,他相信,自己絕不會走眼。
他更近兩步,她豁然轉(zhuǎn)身,目光含笑將他望著,他的心沒由來的怦怦亂跳了幾下,卻不料,轉(zhuǎn)瞬她便輕蹙起眉頭,他有些緊張,以爲(wèi)自己唐突了,接連後退三步。
傾城自是不知,洗掉身上的腐朽味道,那淡淡的花香隨之沁出,被扶楚聞見,腦子裡卻在聯(lián)想:胥追不會真以爲(wèi)她打算享用這丫頭,還搞什麼花瓣浴,把個男人洗的這樣香噴噴,造孽啊當(dāng)然,扶楚的蹙眉只一下,隨即便釋然,將傾城默不作聲打量,他比她高,身姿亭亭,絲袍的腰間繫帶系得仔細,勾勒出他較之尋常男子略有些纖細的腰身,髮長及地,不知是被熱水薰就還是其他緣由,臉上浮現(xiàn)豔麗的紅潤,抿著紅脣,戰(zhàn)戰(zhàn)兢兢。
她再次展顏,偏著頭與他開門見山道:“我找你來,是要與你談樁交易。”
他定定看她許久,才發(fā)出極輕柔悅耳的一聲:“如果,我不肯呢”
她對他這樣回答並不感到意外,慢條斯理:“除了順從於我,你別無選擇。”
他又是一陣長長久久的沉默,纔想到問她:“什麼交易”
她綻開欣慰的笑:“我需要個美冠天下的寵姬,她會在九個月後爲(wèi)我誕下麟兒,今次你自是走投無路纔要男扮女裝,跟著我,我會保你和董氏不再受飄搖之苦,九個月後,我們交易完成,你若找到去路,除了瑤山璧之外,我還會另外送你一筆閒錢,若暫無去處,你願以玉傾城的身份留在我身邊,便繼續(xù)做我人前最受寵的姬妾,如不想再過這種陰陽顛倒的日子,我也可以給你換個新身份。”
他質(zhì)疑:“就這樣簡單”
她上前兩步,微微傾靠向他:“就這樣,不過你心中須有個數(shù),我是宋國三公子,能誕下我長子的女人,他日回到國都,定會成爲(wèi)衆(zhòng)矢之的。”
他微微後仰身子,避開她的逼近:“成爲(wèi)衆(zhòng)矢之的我不怕,只要能保我乾孃平安無恙,我全依你。”
她再逼近:“我以宋國三公子的身份立誓,言出必行,定會保你乾孃平安,不過,你拿什麼保證,不會在將來,背叛我”
不過閒得無聊,戲弄戲弄這頭戰(zhàn)慄不安的小鹿,卻沒想到,他竟當(dāng)了真,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煞是精彩,大眼睛撲扇再撲扇,琥珀色的眸子似也蒙上一層霧靄,最後端出豁出去了的表情,擡起右胳膊,露出一條銀白的金屬手鍊,再舉左手,不知觸動什麼機關(guān),食指上的指環(huán)竟探出個小小的凸起,對上那銀白的手鍊,輕輕一轉(zhuǎn),便將那手鍊解開,從他手腕滑落,被他覆手接住,在她錯愕的視線中,輕輕拉過她的左手,沒等她追問,已將那鏈子鎖住。
扶楚擡頭看著傾城,只見他視線一直膠在她手腕上的鏈子,飄忽道:“我自幼無父,與母親和養(yǎng)妹相依爲(wèi)命,母親曾是舞姬,後來被一個大官相中,買回去做妾,那大官一直想要個子嗣,可他不能生養(yǎng),便給路過借宿在他府中的父親投藥,我母親就這樣有了我,大官本是歡喜的,可他短命,死了之後,母親和我被那大官的夫人和兄弟轟了出來,母親靠織布爲(wèi)生,還收養(yǎng)了個剛出生就被拋棄的小女孩,可一場瘟疫中,八歲的養(yǎng)妹死在我懷裡,我也病了,母親爲(wèi)了給我治病,重操舊業(yè),結(jié)果我好了,她卻倒下了,我男扮女裝,跳了近三年的舞,卻沒能挽回她,她只留給我一條鏈子和一枚指環(huán),外加一捧骨灰,母親臨終前才告訴我,原來我親生的父親比那養(yǎng)父還要位高權(quán)重,她寫了書信讓我去投奔,可我千里迢迢找到父親,父親又被抄了家,父親的正室爲(wèi)了替父親保存唯一的血脈,拖了心腹將我送到父親的故友身邊,我們從北到南,幾次走錯了路,好不容易找到父親的故人,可這故人又兵敗身亡,三殿下,這就是我的全部過往,我同坦白,還有這條手鍊,它對我來說,是比命更重要的東西,我把它交到你手上,便是將自己的命交到殿下手上,這個保證,能否叫三殿下安心”
扶楚心頭一顫:原來傾城並不是芙幺的侄兒,怨不得當(dāng)初鍾離琇會準芙幺離開他身邊那麼久,根本原因就是他受人所託,不好怠慢傾城,才讓芙幺親自將傾城送回鍾離府,且要對外宣佈,傾城是芙幺的侄兒,這點先前佑安和她提到過,芙幺被滅滿門,哪裡還有什麼侄兒
兀自出神,視線不經(jīng)意看那手鍊,驀地瞪圓了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