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追雲淡風輕:“三殿下遇刺傷亡慘重。”
扶楚默不作聲。
胥追又道:“失之毫釐,謬以千里,若他們不死,或許,在不久的將來,死的就是我們。”
扶楚垂下眼睫,波瀾不驚道:“傾力爲之,乾淨些。”稍頓,猛地擡眼:“佑安呢”
胥追露出安撫的笑:“殿下放心,稍後我會親自護送佑安和洵兒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扶楚輕道:“你做事,一向周全,我自是放心,對了,將董樊氏一併送走。”
胥追應諾,接著又補了句:“殿下,在此地界,最好是和佑安還有洵兒保持點距離。”
扶楚瞇眼看他:“遲懷鑑派人監視我”
胥追搖頭:“沒有上家的命令,遲懷鑑不會輕舉妄動,只怕他背後那人派來細作,我們防不勝防。”
扶楚頷首:“確然,就照你的意思去辦吧”
胥追退出去,扶楚擡眼環顧空蕩蕩的房間,愈發覺得清冷的難以忍受,站起身,快步走出房間,卻停在門口,往左走是佑安的房間,向右轉是傾城的房間,左右爲難,徘徊不前。
佑安與她心意相通,一定感知到了她的躊躇,總也躲在房間裡,在這關頭竟走了出來,與她遙相對望,微微側偏了頭,對她盈盈的笑,罷了,就讓她再任性一次,只這一次就好。
扶楚快跑幾步,撲進佑安懷中,展開雙臂抱緊她纖細的腰身,將臉埋進她的頸窩。
佑安一手環上扶楚的後背,一手輕撫她的發頂,不解道:“你怎麼了”
老半天。扶楚才咕噥了句:“佑安,我只想這樣抱緊你,什麼都不要問。就讓我靜靜的抱一會兒,好麼”
佑安的手頓了一下,隨即更輕的撫慰她。聲調也放得極柔,就像面對著洵兒一般:“楚楚。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在你身邊,不管你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支持你,我相信,你的選擇是正確的。”
扶楚將臉埋得更深,含含糊糊的呢喃:“佑安。或許有一天,我越走越遠,再也無法回頭,即便被全天下的人拋棄,我也不會在乎,唯有你,一定不要拋開我。”
佑安將臉貼近扶楚的頭頂,溫柔卻堅貞的回答:“一定不會拋開你。”
玉傾城回房候著扶楚,可腦子裡總是一遍遍回放胥追突然闖進房間的畫面,越想越要心煩意亂。坐立難安,總感覺好像要發生些什麼一樣,終是剋制不住,奔出房間。正好有侍從端著湯藥從他門前路過,這樣完美的理由,他自然不會錯過,伸手攔下那侍從,對那侍從突然漲紅的臉視若無睹,道:“這是送給三殿下的吧我正要去見三殿下,順道代你送過去。”
聽他一席話,侍從瞬時現出古怪眼神玉傾城只顧頻頻回首,忘了自己的聲音,呃,和他這身打扮,不怎麼般配
不等侍從迴應,玉傾城直接端過來,轉身便走。
老半天,侍從回過神來,伸手在自己的臉上狠狠擰了一把,痛得呲牙咧嘴:“呦呦,不是做夢啊難道個頭大的女人都這聲音,媽的,誰告訴老子,傾城夫人完美無缺來著,這嗓子,比老子昨晚相好的那個暗娼還不如呢”
玉傾城轉過拐角,一眼望去,就見扶楚和一個輕紗覆面的女子靜靜相擁,令他倍感意外的是,在他心中高高在上的三殿下,此刻竟把自己的臉埋在那個身形單薄的女子頸窩,他沒見過佑安夫人,可此情此景,不必多問也能想到,那個女子一定就是佑安夫人,只有這樣可以提供肩膀給三殿下倚靠的女子,纔敢在半夜三更,差人將他從新歡的房間裡叫出去罷
這樣尷尬的身份,暫時做不到若無其事的去面對三殿下的摯愛,可手中仍端著三殿下馬上要喝的湯藥,真是進退兩難,卻突然聽那女子出聲喊道:“冥王,回房去”
冥王誰下意識的環顧四望,待瞧見咫尺腳側那高挺著小腦袋,正衝著他吐納血紅的蛇信子黃金大蟒,頓覺頭皮一乍,若非手中端著三殿下的湯藥,他沒準會摔掉托盤,然後逃過去,或者,暈過去。
咬牙強撐著,悄無聲息的向左挪上一分,那大蟒的腦袋便跟著往左轉一點,他再回來右邊,它也隨他往右,他甚悲慼:不過一時沒聽話,報應就來了
玉傾城緊繃著身子,忽聽那溫暖的嗓音帶著一點笑意,恐嚇大蟒道:“冥王,這位是新來的傾城夫人,殿下正寵得緊,你若嚇到了他,小心殿下將你扒皮抽筋,燉湯給傾城夫人壓驚。”
它能聽懂在佑安夫人這樣說後,它看他的目光中竟透出審度來,在他面前左搖右擺,似要將他仔細研究,看他配不配當三殿下的新寵
將他正面打量後,還嫌不夠,竟蜿蜒過來,繞到他身後去,令他感覺好像又回到了無助的立在高臺上,待價而沽的時刻,後背陣陣的涼,心中突突的跳,終於聽見扶楚的聲音:“冥王,回房照看洵兒去。”
不怒而威的一句,叫他瞬間踏實了,也叫那對他懷著莫名敵意的黃金蟒溜溜的爬走了。
玉傾城鬆了口氣,擡頭看向並肩立在一起的兩人,那個伏在佑安懷中的嬌弱扶楚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三殿下,臉上端著拒人千里的冷漠表情,甚至透出淡淡的不滿來,應該是惱他的突然闖入儘管這裡是廊道倉惶的低垂慢慢變白的臉,小聲囁嚅:“我只是、只是過來給三殿下送藥。”
佑安輕笑出聲:“楚楚,他並非故意。”
楚楚傾城愕然擡頭,她竟敢喚三殿下楚楚,這樣的親暱,多深刻的感情看不清她的真容,只感覺那雙眼睛,似曾相識,可他敢保證,這輩子絕對不曾見過她。
果真,佑安出聲,一切都可以不同,扶楚臉上的表情緩和下來,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他端著的托盤:“將它端回你房間,我隨後就到,去吧。”
話講得這樣清楚,給他鋪開臺階,再是犯渾,也該明白怎樣做,乖乖的順著臺階下去,將空間留給那對真心相愛的人。
只是,難以忽略那澀澀的酸楚,他到底算什麼
目送著玉傾城離開,佑安嘆息一聲:“也是個苦命的人,你又何必嚇他”
扶楚蹙眉:“他打擾到了你我,我控制不住。”
佑安伸手撫上扶楚的臉:“沒必要這樣緊張。”
扶楚將臉更往佑安溫暖的手心靠近,笑道:“現在,不緊張了。”少頃,補充道:“今晚有點事,胥追會送你和洵兒先行離開,對了,一直忘記告訴你,傾城就是那天坐在馬車裡的人,他乾孃就是當時下來送金葉子給我們的嬸子。”
聽了扶楚的話,佑安眨了眨眼睛:“怪不得我總覺得和她十分熟悉,原來是這樣”
扶楚挑眉,佑安無可奈何的笑了笑:“就像芙幺夫人當初說的,經歷的事情多了,人就提前老了,我現在已經蒼老,明明個把月的事情,卻覺得十分久遠了,好像認識了一生一世,就是因爲時間太久,纔想不起她是誰,卻原來,只是我太過健忘。”
扶楚又去抱她:“你不老,一點都不老,我們那個時候昏頭昏腦的,記不住她也正常。”
比起董樊氏來,佑安更關心的是扶楚的事情,禁不住要問她:“今晚,會不會很危險。”
扶楚笑著搖頭:“放心,很安全的,先前是我考慮的不夠周全,總害怕和你分開,胥追方纔同我攤開了講,宋國三公子才離開國都沒多久,怎麼會有個這麼大的兒子,而我們想讓洵兒成爲扶楚的子嗣,理應慎之又慎,這裡人多嘴雜,萬一泄露出去,事情就棘手了,所以才讓你和洵兒先走,我們錯開些時間,在去往元極宮,人煙稀少的路上匯合。”
她斷章取義,到底不敢與她實話實說,怕她掛心;
她將信將疑,卻怕自己成了她的累贅,不敢刨根問題。
扶楚說:“好好保重,別讓我擔心,我會一直想你。”
佑安回她:“這話由我來說才恰當吧”見扶楚癟嘴,才又笑道:“說笑了,倒是有句話,我是定要囑咐你的。”
扶楚疑道:“什麼話,這樣慎重其事”
佑安一本正經:“別總欺負傾城。”
扶楚:
亂世湮華紫筱戀喜
依依惜別後,佑安被胥追送走,扶楚緩步來到玉傾城門外,推門而入,卻在看清門內的情景後,錯愕出聲:“你在幹什麼”
玉傾城面朝門正坐,手中捧著團東西,表情焦灼,見她邁進門來,才放鬆下來,綻開燦爛的笑容:“三殿下終於來了”
扶楚挑眉:“怎的”
玉傾城捧高手中那團不明物體,如稚子般興高采烈:“幸好沒有涼,溫度還很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