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冥王
那麼他呢
轉念過後,澀然一笑,這世上,第一個背叛她的是她父王,而他,正是第二個背叛她的。
生她是父,育她是他,本該是最維護她的至親,卻因一己私慾,改寫了她的人生。
那些最好的年華,她經歷了愛情,友情,可到最後,摯愛刺傷她,摯友謀害她
怎能不傷心
再一想,心口重重一窒,她說的那些話,是是遺言
猛地睜開眼,觸目所及,驚心動魄的紅,是血。
哪還管什麼禮數,直接衝過去,抓過搭在屏風上的絲袍,將癱臥在血染的冰碴子上的扶楚覆住,撈進懷裡:“那個局你布得這樣好,沒出現半點失誤,很快就要有結果,怎麼能放棄”
她只是突然覺得很累,百無聊賴,不知自己究竟想要爭取什麼,是爲了活下去,然後被所有人嫌惡
可那樣,有什麼意思呢還這樣痛苦。
溫言軟語於她來說,什麼用都沒有,胥追瞭解她,待她神智清明,他咬牙切齒:“陛下,您當真打算讓仇者快,親者痛”
一語驚醒夢中人,從胥追懷中掙脫,翻進熱水桶,扯起一綹溼發咬在嘴裡,仲手把緊桶沿沒有什麼是挺不過去的,只要對自己狠一點。
亂世湮華紫筱戀喜
一直晴好的天,在天子大宴賓朋這一日,被裹進厚厚的雲層,好似垂下帷幕,一切都隨之暗淡。
赫連翊神情凝重,座位離天子很近,自然,最靠近天子的還是扶楚,她著素黑深衣憔悴隱在假面後,只最親近的人才知情。
出了驛館,玉傾城寸步不離的跟著扶楚,同理姒嫣也不肯讓赫連翊離開她的視線。
姒黛混淆視聽的那番說辭,姒嫣並不全信,可也沒那個信心全都不信,畢竟,赫連翊和姒黛的糾葛,連外人都十分清楚,何況是她
借酒澆愁醉了便去糾纏赫連翊,酒勁壯膽,厲聲質問他是否和姒黛暗通款曲,結果被煩躁的赫連翊揪著脖領子丟出門去。
姒嫣索性跪坐在赫連翊門口,歇斯底里的哭鬧,連吳泳都看不過去,請她離開,結果被她指著鼻尖問候八輩祖宗。
再是好脾氣的對這不顧形象,潑婦樣的姒嫣也難保持風度,到底用橫將她強行架離。
不過酒醒後,姒嫣仍是赫連翊識大體的如夫人,即便對赫連翊的臣子吳泳,也要親自道歉,端得個賢良淑德的姿態,只是打這以後,不管赫連翊去哪,她都要跟著,哪怕不讓她進門,她就蹲門外守候。
遇上今日這樣的場合更是不能錯過,偎依著赫連翊,演繹濃情蜜意,就要讓姒黛看明白,即便曾經有過那麼一段情又能如何,沒名沒分的昨日黃hua怎比得上名正言順的掌事夫人
高臺上有大型歌舞雖比不得宋宮的歌舞精彩,可也勉強稱得上大氣磅礴,倒也令許多人嘖嘖稱讚,只是不知那些歌頌背後,是真心,抑或阿諛。
赫連翊仍是固有扮相,一身玄袍,不曾戴冠,白皙長手擎起九方樽,對身邊過分殷勤的姒嫣無動於衷,視線多半停留在對面扶楚身上,老半天不見轉一轉眼珠子。
他的異常,被許多人看在眼裡,就連暗笑姒嫣幼稚的姒黛都發現,滿腹狐疑,偏轉過頭去,想讓狐丘去探探消息,卻發現立在身後的並不是狐丘,而是個面相兇猛的陌生人,輕蹙眉頭,冷冷的問:“你是誰,狐丘呢”
那陌生人的聲音比她更冷:“護衛,不知。”言簡意賅。
姒黛表情有些難看,就要起身,卻聽那人又出聲:“坐好,看戲?!?
“什麼”姒黛糊塗。
“政,變?!?
姒黛臉色丕變,心中多少分明,卻不敢相信狐丘當真會那麼做,怎坐得住,霍然起身,感覺腿上一陣刺痛,又跌坐回去,猛地轉頭去看那陌生人:“你”
他只是冷冷的:“大總管交代,此戲決不容錯過?!?
一直以爲養了條溫馴的狗,事到臨頭,對她呲出獠牙才了悟,這分明是頭狼。
亂世湮華紫筱戀喜
那端坐上位,面容敦厚的天子本該是今日的焦點,可衆所矚目的卻是以手支頤,神態慵懶的歪靠著椅臂的扶楚。
曾經的恬淡無爭終究褪盡,取而代之是令人無法忽視的逼人氣勢,不管是坐是臥,是醒是睡,只要她在,旁皆成了拱月的星子,而她,自然是那月。
赫連翊身邊有殷勤侍候的姒嫣,而她身邊也沒少百般體貼的傾城。
只是姒嫣對赫連翊的情意綿綿並不純粹,打得那個小算盤,連不相干的人都明白,而傾城對扶楚關懷卻是真心實意。
昨天胥追格外的忙碌,沒辦法時時守著扶楚,便將傾城放了進去,一整個晚上,他都守著她,看她在亦冷亦熱的環境中掙扎,真真的心如刀絞。
這樣的狀態,當然沒辦法出現在人前,是以,天亮後,她在神智稍微清醒時,拼盡全力封住自己的經脈,可在人前維持三個時辰的正常,已經過去兩個時辰,還有一個時辰。
此刻的慵懶,不是平日的散漫,是真的無力支撐,身子一顫,喉間急涌出腥鹹,傾城手疾眼快,端起一樽酒當衆敬她,好似磕絆,身子一斜,歪在她身上,酒水灑在她支頤的手臂上。
在旁人眼中,這是一出不算精妙-,卻出彩的投懷送抱”可若認真看他二人就會發現,傾城落座的著力點不在扶楚腿上,他將自身的重量全都壓在支著椅背的手肘上,椅背很硬,他那麼一摔,手肘一陣劇痛,隨即麻痹,可他面上卻不能露出分毫,半個身子凌空貼著縮在椅子裡的扶楚,因衣袖寬廣,垂曳下來,就好像他坐在她腿上的姿勢。
傾城摔掉金樽,慌亂的摸出絹帕,擦拭灑在她手臂上的酒水,他的袖擺很寬,可以擋住大部分人的視線,扶楚偷嚥下上涌的血水,伸出手臂,環抱了傾城,將頭埋進他胸口-真是沒用,虛弱的連坐都坐不住,傾城琥珀色眸子裡沒有激動,只有化不開的陰霾,伸手擁住她肩膀,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所有人的探究,最後連頭都垂下來,擋住她露在外面的一小片側臉,以高難度姿勢,將她完全納入他的保護下,密不透風。
大殿上一片譁然,就連高臺上的舞者都停下來,大家對宋慧王與寵姬,傾城如此激烈,的調,情,很是驚愕,雖說大家都不是沒見識的愣頭青,可快活也得分場合啊更有人竊竊:“好像沒見宋慧王喝多少酒,怎麼就高了”
高人回曰:“只有你想不到,沒有慧王幹不出,想來天子也就風光這最後一次了,這天下,終要易主。”
“大逆不道。”
“實話實說罷了?!?
也就在扶楚伸手攬住玉傾城腰身時,赫連翊樽中佳釀盡數灑在給他佈菜的姒嫣身上,引得姒嫣一聲驚呼:“陛下。”
他卻渾然未覺,將手中九方樽捏成一團,看那皓腕上的手鍊熠熠生輝,她說過,那是傾城送給她的。
關心則亂,坐的這樣近,他居然沒能在第一眼就看出她的異常,只當那死小子和姒嫣一樣的心思,是在氣他。
在傾城跌坐在扶楚身上時,赫連翊還在想,大不了日後閹了這死小子,然後等他再次征服她的時候,讓這死小子侍候他們顛鸞倒鳳。
可想得正歡時,扶楚居然回抱住那個死小子,還當著他的面,將頭埋進那死小子的胸口,他的想象中,只讓那個長得娘娘腔的死小子旁觀,而現實是,那對奸,夫淫,婦,居然正大光明做給大傢伙看,豈有此理,欺他太甚
有閒心的人才有功夫蹲在角落愁腸百結,傾城感覺到扶楚越來越明顯的戰慄,眼底的惶恐越發深刻,貼近她小聲問:“楚楚,堅持不住,我們就離開吧”
扶楚搖頭,擡手拂去嘴角血跡,冷笑道:“沒想到,連封脈都如此,子墨,真是好樣的。
竟難判斷,扶楚這話是什麼意思:“楚楚”
緊急關頭,胥追風塵僕僕的趕來,並沒多在意大殿內的交頭接耳,進門後直奔扶楚,見扶楚和傾城抱一起,也沒有多話,只俯身貼近他二人,低聲的說了句:“陛下,東風,已來?!?
傾城迷惑不解,扶楚將他推開,稍稍彎起嘴角:“很好?!?
這倆個字是回的胥追那話,可她的視線始終絞著傾城的臉,擡起手,撫上他瘦削的臉,手心溫暖,是撫慰,抑或只是感激,她沒有說明。
眼角餘光透過傾城肩頭瞥見不遠處那張發青的俊臉,她覺得生出那麼一點快慰和興奮的感覺,一個連自己的情緒都沒辦法掌控的獵物,是很容易上手的。
就這時,大殿上的嘈雜戛然而止,原來,有客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