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鼓足勇氣,將要問她,卻被生生打斷,待那侍從退去。這短短時間,已令他氣餒。
姚蜜兒的下場,是她咎由自取,只就今日的事看來,不過是謾罵毆打了扶楚的寵姬和兒子,罪不至死,然,若要深究,她是必死無疑的,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不懂審時度勢,站錯了立場,喪命,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可,姚蜜兒總算還有個立場出來興風(fēng)作浪,他呢,連立場都是沒有的,憑什麼過問她的行動
有些時候,立場不是你要站就站的,也要看,人家肯不肯讓你站。
她問他:“你有話說”神情,語調(diào),無不冰冷,並非真的想知道他的心事,不過無話可說,隨意扯出一句過場,接下來,便是要遣他離開了罷
眸光沉沉浮浮,視線久久的膠結(jié)在她沒有表情的臉上,到底,緩緩搖頭:“沒,沒話要說。”
果不出所秈,道:“那就退下吧。、,
他有些不甘,上前一步:“三殿下,您沒話想同我說麼”
她挑眉,半晌:“洵兒今天表現(xiàn)的也不錯,日後,你們可以見面?!?
她此刻的心情,是難得的好,纔會放寬命令,他應(yīng)見好就收,得寸進尺,只會適得其反,畢竟,她的性子,愈發(fā)難以琢磨,或許,上一刻還在爲這件事歡喜,下一刻,便要爲另一事開殺戒,到底,擱下關(guān)懷的話,退出去。
洵兒還在,白嫩臉蛋上,紫紅顏色十分突兀,撲扇著靈動的黑眼睛,怯怯的看她。
這是她的兒子,三年半來,她連正眼看他都不願,遑論擁抱,可他多麼無辜,不過因長得像極那個不要他的父親罷了。
看他許久,終於開口:“洵兒,可有特別想要的”
洵兒抿著小嘴,竟會斟酌:“洵兒想要娘,哄洵兒覺覺”
傾城不敢得寸進尺,洵兒敢,畢竟,他是她兒子。
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可她卻沒有直接答應(yīng),就算他是她兒子,天之驕子,也該懂得,想到收穫,必須先付出。
一亂世湮華。紫筱戀喜“
兩個時辰後,姜夫人入府,竟直奔錦堂居,在姜蓮心的書房坐等扶楚,從前,她都是直接進公子府正廳的。
胥追道:“姚蜜兒的母親還沒進府,就哭死過去了,可姜夫人面上卻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不得不防?!?
扶楚心裡有數(shù),待姜夫人宦侍來找,纔去往錦堂居。
姜夫人高坐在上,她的身後立在面色蒼白的姜蓮心,而她身前跪著個錦服婆子,哭得甚悲慼,不必問也知道,這位必是姚蜜兒的親孃了。
姚蜜兒的娘見到扶楚,現(xiàn)出激動神色,禮數(shù)都忘了,噌的站起身,目光怨毒的瞪著扶楚,厲聲道:“三殿下,我的蜜兒犯了什麼大錯,竟落得這樣一個結(jié)局”
扶楚看也不看她:“虧你還記得本公子是“三殿下”身爲姚蜜兒的母親,她犯了什麼錯,你豈會不知,我沒追究你的責(zé)任,你反倒跑來找我問罪,是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記得了罷”
姜夫人適時發(fā)話:“你們先出去,我有話要和扶楚單獨說說?!?
姚蜜兒的娘瑟縮一下,收斂氣焰,躬身退下。
姜蓮心深深的看了一眼扶楚,也出去了。
只剩下他們母子二人,姜夫人長嘆一聲,似終於做出艱難決定:“扶楚,你過來?!?
扶楚不懼她,信步上前,倒要看她葫蘆裡賣什麼藥。
姜夫人竟沒頭沒腦的丟出一句:“扶楚,其實,真正來算,你應(yīng)喚蓮心一聲表妹的?!?
“哦,表妹”
姜夫人肯定道:“對,蓮心晚了你兩個時辰來到人世,自然是你的表妹?!?
扶楚已有些明白,聽姜夫人還在繼續(xù):“這世上的人都道我偏寵她,可我怎麼能不寵她,她本該是最榮耀的公主,卻因我的一己之私,身份倍降,你該明白了吧、,扶楚扯了扯嘴角:“我纔是姜氏之後。”
姜夫人點頭:“你的父親就是庶出,而你的母親身份更卑微,如果不是借了蓮心的勢,豈會有今日的你”
扶楚竟笑了:“誰借誰的勢,也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清楚的吧?!?
從前的扶楚,以爲姜夫人是親孃,雖做出叛逆的舉動,絕卻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姜夫人不負先前的優(yōu)雅,霍然起身,伸手指著扶楚,厲聲道:“扶楚,你也別太過囂張,我既然能造就出三殿下,也有辦法毀了這個三殿下,這樣對你我都沒好處?!?
扶楚仍平靜道:“母親大人把話攤開了說,自然不是爲了與我撕破臉皮,有什麼條件,一併說出來?!?
姜夫人緩了緩氣,復(fù)又坐回椅子:“蜜兒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你須記得,只有蓮心生出的孩子,纔是大宋子氏真正的血脈,也只有蓮心生出的孩子,纔有資格繼承王位,我會扶持你坐上王位,但是你必須保證,不會有任何女人動搖蓮心的地位,我希望,在你父王崩了前,聽到蓮心有喜的消息。”
赫連翊要與她做交易,姜夫人還要與她做交易,他們都將自己的小
算盤撥得噼啪響,卻忽略她也是個人,一個有野心的人,兵不厭詐,扶楚一臉真摯笑容:“這是一自然。、,
得到扶楚的保證,姜夫人鬆了口氣,端出和藹表情,更來伸手拉她,這是真正的扶楚一直渴望的溫柔,可他上躥下跳,做出那麼多混賬事,也沒能換得姜夫人一個注目,而今,她真正的陽奉陰違,倒叫姜夫人看重。
真正的扶楚,果真是個草包,連那麼在意的人心中所想都不明白。
一亂世湮華。紫筱戀喜一一因有利用價值,才顯得矜貴,如今,姜夫人更關(guān)心的是姜蓮心什麼時候才能傳出喜訊,當然沒必要因顆棋子,影響到姜蓮心和扶楚感情,姚蜜兒的死,掀不起半朵浪hua,只有她的親孃,哭得肝腸寸斷,可她能有什麼辦法。
一同送走姜夫人,姜蓮心望著扶楚:“你會不會恨哦。
扶楚回望她:“這是你的資本,物盡其用,是聰明人的選擇。
姜蓮心輕輕搖頭:“我與蜜兒一起長大,她因我而死,我不可能什麼都不做的?!?
扶楚扯了扯嘴角:“你沒必與我解釋?!?
姜蓮心將目光放的柔和:“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都要和你說,我是個正常的女人,我也會嫉妒,三年前,你迎娶傾城,那個時候我只想祝福你,可回京當天,你爲了傾城斬掉東陽家公子一隻手,我敬佩你,這世上有太多莫名其妙的人,我也不例外,你不會想到,就因爲那血腥的一幕,我竟動了心,就好像東陽櫻淵,執(zhí)意要娶天下第一美人而我,從小就想嫁當世的英雄,扶楚,我喜歡上了你,所以纔要爲難傾城是我的錯。”
扶楚莞爾:“你很坦誠,我喜歡坦誠的女人?!?
姜蓮心眼中理,出光彩:“那我們,”
扶楚淡淡道:“今晚,在房間裡等我。”
姜蓮心臉上暈染出俏麗的紅霞,1汝兒模樣,含羞帶卻的離開,她同情姚蜜兒可換個角度,姚蜜兒也是她的情敵,宅院越深,情誼越淺。
姜蓮心離開胥追靠到近前:“殿下。”
扶楚輕道:“大婚那次你準備的藥,還有沒有”
胥追愣了一下:“殿下是想?!?
扶楚道:“先解除內(nèi)憂我們才能全力以赴對付外患。”
胥追遲疑片刻,上翻下找,少頃,遞給扶楚一個小藥瓶。
扶楚眼角抽了抽:“你居然隨身攜帶這東西”
胥追伸手抓了抓頭髮:“殿下別多心,只是忘了放回去?!?
鬼才信
華麗宮燈,將錦堂居裝點的奢華如畫,可傾城的院落,只在門廊下懸著兩個小燈籠,燈光如豆,黯淡淒涼。
輕推房門,吱呀一聲,這裡久不住人,不可避免的陳舊老化。
扶楚邁進門來,傾城背對房門坐著,輕輕擦拭著箜篌,看也不看來人:“放在桌上就好?!?
纔想起,現(xiàn)在是用膳時間,傾城這是將她當成送飯的了,也不必出聲解釋,徑自來到桌邊,悠閒坐下。
老半天,傾城才覺察異樣,轉(zhuǎn)過頭來:“怎麼還不出去”看清扶楚,抖了一下:““扶楚道:“和你共餐,不喜歡”
傾城呆了片刻,眼中瞬間霞光萬丈:“真的”
扶楚肯定的點頭。
傾城十分歡喜,放下擦拭箜篌的布巾,從身後立櫃中翻出一對紅色蠟燭點上,房間裡明亮了許多,也看她更清楚些。
就算傾城“失了寵”可有胥追關(guān)照,他的一日三餐還是十分豐盛的,加一個人,也足夠吃飽。
有備用的碗筷,兩個人相對而坐,吃的溫馨,只是沒想到溫馨過後便是揪心。
侍從收走殘羹剩菜,傾城笑吟吟的望向扶楚:“三殿下,今”
不待他說完,扶楚竟然站起身,繞過桌子,來到他面前,遞上一隻素瓷的瓶,沁涼,是她的溫度,她的聲音也同這素瓷,乾淨而空洞:“吃了,去找姜蓮心。”
他沒有立刻接下,眼中的光彩漸漸褪色,取而代之,一團混亂,緩緩站起身,明明比她高,卻好像矮她許多:“這是什麼”
她直言不諱:“媚藥,姜蓮心需要個子嗣,由你給她。”
他琥珀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著她:“或許,有一天,我不死在你手中,也會被你逼瘋。”
她微微偏頭,竟笑:“如果真那那一天,我就和你做真正的夫妻。”
這是,她許的諾,因不相信感情,所以,不信,他的執(zhí)念。
心亂如麻,不能冷靜思考,展開手臂,將她擁入懷中,緊緊纏抱,就好像她抱著估安時做出的動作,將臉深埋進她頸窩,含糊不清:“爲什麼要愛上你”
她一動不動,任他糾纏,愛,因爲幼稚,纔會深信不疑。
他又問:“那一夜我見到的,是真實的你,對不對”
真實的她,連她自己都沒見過真實的自己,他又豈能見到
他到底放開她,接過她手中的瓷瓶,一點點攥緊,瓶口陷在手心肉中,可這點痛,哪比上心痛,澀然的笑:“每次都是這樣,先予我幻想,再給我絕望,楚楚,你真殘忍。”
見她沒有反應(yīng),垂下眼皮,遮住眼底的霧氣,攤開手心,讓她看清已被瓶口硌破的手心,倒出藥丸:“我去。”仰頭,吞下,轉(zhuǎn)身,頎長的背影,孤獨,憂傷,無可奈何,他錯愛上她,戒不掉,只能默默承受。
守在門外的胥追,用盡可能短的時間將傾城裝扮好,親自送他進錦堂居,這一次,絕不允許意外
是扶楚下的命令,連胥追也不敢造次。
熄了滿園燈火,迷離夜色中,是別人的故事。
胥追看著傾城走進姜蓮心的房間後,才退出錦堂居,回到傾城的房間,扶楚還在這裡。
進門之後,看扶楚坐在椅子上,微微俯身,摩挲著傾城精心養(yǎng)護的箜篌,胥追開口道:“有洵兒在,他便抱著洵兒,洵兒不在,他只好擦這箜篌,從小,他便被禁錮在狹窄的空間裡,久而久之,就算你給他更廣闊的空間,他也無法走出心底的牢籠,你們無冤無仇,爲什麼這樣逼他再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你會逼瘋他的?!?
扶楚停下非尖動作,偏過頭來看胥追:“你不覺得,他知道的多了點”
胥追驚詫:“殿下,他是玉傾城,不是赫連翊,絕不會背叛你,不對,他不是玉傾城,他是鎮(zhèn)北慕氏唯一的血脈,慕氏素來耿介”
被扶楚打斷:“只要這個人還在,就永遠談不上“絕對”
胥追還要開口,扶楚不再看他:“胥追,你真是越來越不像我認識的那個人了?!?
深深吸一口氣:“因爲有了在意的東西?!?
她不看他,站起身,胥追問:“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