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脣瓣弧度如常,聲調平和:“諾,你忙你的,我隨便逛逛。”竟全不在意。
一句話,又激怒於他:“讓你在旁邊學著,誰許你出去”
她微微嘟嘴,少女模樣,似在撒嬌:“與其周旋於一羣識我者,受其評頭論足,唏噓憐憫,不如混跡於一衆陌路人,擦肩而過,互不相干。”
他怔了怔,嘆息一聲,擁她入懷:“奴兒,沒有我在,誰能相護,誰充卿目”這樣的感覺,從未有過,或因一言而喜,許因一語而悲,牽她一笑,動他心神,何時至此,渾然未覺。
“凌兄弟”車簾一挑,人家夫你儂我儂,沒注意到他,卻叫他這旁觀的莊戶漢子倍感赧然摟著婆姨熱乎,那不是太陽落山後才能乾的事麼訕訕的縮手退後,可老族長率衆恭候,只得硬著頭皮,喊他一聲。
赫連翊戀戀不捨放開扶楚,可不等她有所進退,接著攥住她的手,並附在她耳畔,柔聲細語:“執子之手`”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說這樣的話,最是恰當,可後面那四個字,他尚不及說,竟被她好似無心的一句呢喃截斷:“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他手一抖,聲音跟著顫:“奴兒,說什麼混話”
她偏過頭,脣角微揚:“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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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攥著她的那隻手用力,死緊,似要將手中柔荑嵌入肌骨,朱玉般的脣瓣幾經翕張,最後低低道:“我不會納馮含玉,你乖乖待在我身邊,哪都不許去。”
手骨好像要被他攥碎了,可她嘴角始終掛著無所謂的笑,不知疼痛一般。
老族長滿臉堆笑迎上前來見赫連翊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著手中牽著的婦人,老眼中閃過一抹錯愕,稍縱即逝,隨即將笑容堆得愈發誠摯,拱手:“凌少俠,吾等恭候多時。”
赫連翊回過神來,對上老族長:“族長折煞凌某了,某不過山中一獵戶。”他說折煞,語調卻是漫不經心,明顯的敷衍應酬話。
馭夫搬來踏腳赫連翊揮手示意不必,躍下馬車,回身,將奴兒小心抱了下來,溫柔體貼的讓擠在一邊的婦人們羨慕嫉妒恨。
熱熱鬧鬧涌進門,老族長的視線幾次掃過赫連翊攥著扶楚的手上,卻始終沒就此問題發表意見。
沒人吱聲,赫連翊也就當做不知道,今天不但親到小嘴,還一直牽著小手他竊喜在心,覺得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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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能使磨推鬼,姨媽差點被老虎給吃了可今天還是咬牙強撐下牀,一瘸一拐跟在衆人後頭,見赫連翊始終不曾放開扶楚的手,臉上浮現古怪笑容。
原本走在前頭的自家妹子,也就是馮含玉她娘馮張氏頂著紅腫的一雙眼,見此境況,愈發不安,慢慢落在人後靠近姨媽不安道:“姐姐,你說這個事可如何是好”
姨媽神秘一笑,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紙包遞給馮張氏:“想辦法將這個倒進你那準女婿的茶碗裡別搞混了,我去找人拖住那瞎眼女人。”
馮張氏一臉木然,沒有伸手來接,看著姨媽一陣惱火:“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幻想老爺子能回心轉意目前關鍵是促成這門親事,消息都散出去了,萬一凌獵戶堅決不同意,玉兒還不得被十里八村的鄉親恥笑,那丫頭的脾氣你比我更應該清楚,她本就對姓凌的死心塌地,萬一這次事不成,說句不中聽的,甭說結什麼好親家了,怕到時候,你這個閨女也保不住了。”
馮張氏的臉一陣慘白,最後顫巍巍的伸手接過了姨媽遞上來的紙包,訥訥道:“姐姐,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姨媽喜笑顏開,只在嘴上推遲:“哎,畢竟玉兒是我看著長大的,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樣,我見了那個揪心啊,終歸都是自家人,說什麼謝不謝的,見外了不是。”
馮張氏瞭解自己姐姐的脾性,不與她嗦,捏著紙包,遲疑道:“這個東西,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姨媽拍胸脯保證:“能有什麼問題啊,這就是那種讓男人吃了可以繁衍子嗣的藥,咱們家玉兒是什麼樣的妙-人,豈能屈尊爲妾侍,只要玉兒一舉得男,加之孃家的地位,這主母的位置,那瞎眼的哪能坐得穩先讓他們把生米煮成熟飯,稍晚一點出來後,再拜堂。”
馮張氏一雙盈滿的眼,此刻晶亮晶亮的,滿懷感激的望著自家姐姐。
姨媽心中得意,又小聲的咕噥了兩句:“你收好這藥,這可是我花了大價錢,好不容易搞來的。”
沒事的時候,姨媽也偷偷幹老鴇子的營生,這藥於她來說,還真不稀罕,馮張氏心裡有數,臉上卻陪出笑容:“姐姐這樣有心,妹妹說什麼也不能讓姐姐搭錢便是。”
接頭過後,姐妹二人分頭行動。
赫連翊和扶楚到的時候,已是正午,用過午飯,移進花廳閒談。
客人進門,自當奉茶,馮張氏在後院半道攔住奉茶的婢女,讓婢女回頭去端果盤,婢女遲疑間,馮張氏兀自接過茶盤,婢女諾諾轉身,馮張氏四下觀望一圈,纔將托盤擱在廊道旁的美人靠上,摸出紙包,抖抖索索的將藥面倒了進去。
婢女已走出老遠,馮張氏端起茶盤,大聲叫回了她:“等等,突然想起我還有別的事,這茶還是你由你送過去。”
反覆無常,莫名其妙-,可身爲個使喚丫頭,沒有發言權,碎步小跑回來,從馮張氏手中接過茶盤,正要邁步,被馮張氏一把拉住,竟塞了她半個月的月錢,殷殷囑咐:“左邊這碗,一定要端給新姑爺,記住了沒”
每到發月錢時,家中的人便來領回去,這額外的賞,才能是她自己的,小丫頭眉開眼笑,連連點頭:“記下了,記下了。”
茶盤中一共才兩碗茶,一碗是赫連翊的,一碗是給扶楚的,婢女走後,馮張氏一直覺得哪裡不對,直到追到門邊,看婢女將左邊那碗端給赫連翊才突然明白:完了,當時她與婢女面對面,她的左邊,婢女接過去,變成了右邊,放了藥的茶,被婢女端給那瞎眼的女人了
老族長拐彎抹角的追問赫連翊來歷,赫連翊有一句沒一句的應著話,百無聊賴的扶楚端起茶碗,抿了一小口,頓了頓,又放下了隨後從懷中摸出絹帕,擦拭嘴脣。
門外馮張氏看得小心肝那個顫,沒想到眨個眼,赫連翊竟繞過手邊茶碗,端起了扶楚喝過的茶碗,還就著扶楚剛剛喝過的沿,仰頭喝了一馮張氏仲手拍了拍心口,將將露出笑容,情況陡生變化。
放下絹帕的扶楚,一字一頓:“赫連翊。”
噗一聲,赫連翊將滿口茶水盡數噴在了老族長臉上,沒心思搭理老族長錯愕的,陰沉的,狼狽的核桃臉,轉過頭來,定定的盯著扶楚:“奴兒,你”聲音中隱隱透出不安來。
老族長也覺察出赫連翊的異常,用汗巾擦掉臉上茶水,好態度的問道:“晏安王墜河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凌夫人怎得突然提到他”
赫連翊覺得從再見面開始,老族長一直在說廢話,終於問了一句有用的。
扶楚仲出手,攤開,一枚蓮花紋玉佩躺在她手心,玉佩上刻著小篆的赫連翊,三字:“路上拾得,不知誰人丟棄,此玉手感溫潤,雕工精細,想來價值不菲。”
老族長卻是鎖緊眉頭,老半天,含糊不清的道了句:“萬一我馮家村的平和,怕是不保。”
赫連翊不覺鬆了口氣,伸手端茶,將剩下的小半碗喝了下去。
扶楚翹著嘴角,默不作聲的把玩那塊玉佩。
門外馮張氏喃喃自語:“不知剩下那麼點,藥勁夠不夠”
恰在這時,姨媽糾結了一羣女人過來,說是要接了扶楚一道去準備乞巧之物。
都已經正日了,該準備什麼,早就準備完了,不過是藉口,還是個合情合理的藉口,若換個人,這一羣人的面子,怎麼也不好駁了去,可赫連翊這個人,從來就不是個會給別人留面子的。
何況,還知道今天有人要陷害他,突然伸出手去攥住扶楚的手,含情脈脈的望著她,道:“內子自患眼疾後,便怯弱不喜生人,多謝大家有心,即便內子過去,也不能幫上什麼,反倒帶累各位,還是留在我身邊好了。”
姨媽和馮張氏面面相覷,一計不成,搜腸刮肚,又來一計,姨媽上前一步,笑嘻嘻道:“先前便知道凌獵戶這婦人體弱多病,走了那麼久山路,也該累了,今晚又要熬夜,與其幹坐在這裡,聽些不感興趣的話題,還不如去後面休息休息,養足精神,等到今天晚上,看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