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軒陪著母親在西苑裡一起吃了午飯,飯後兩人又繼續聊著,好象這半年多沒說的話都要在這一天說完。杜媽端近來一碟點心和一壺茶放到桌上。
“啊,是黃鬆糕,奶孃您太好了。”軒兒抓起一塊小點心放進嘴裡。“洞庭碧螺春。”他端起茶嗅了嗅,“奶孃,還是你最瞭解我了。”
“是啊,這些都是你最喜歡的蘇州家鄉的特產,雖然我們在京城住了這麼久可你還是忘不了這些東西,我又怎麼可能會忘呢?”
“是啊,時間過得好快,我們也在這裡住了三年了,哎……”夫人也跟著感嘆起來。“好了,別提這些陳年往事了,如果老爺在的話又要不高興了。”
“好,少爺多吃點啊!”杜媽看著少爺從小到大都沒有改變的吃相也會心地笑了。
“對了娘,咱們府上最近有來什麼客人嗎?”她又想到了剛纔見到的女孩。
“沒有啊,怎麼這麼問呢?”
“哦,沒什麼了,爹有沒有來信說他什麼時候回來啊?”
“應該也就這一兩天吧,我託人告訴他說你要回來,說不定他也正往回趕呢!”
“夫人,老爺回來了,說是還有客人一起來了,請您到客廳呢!”正說著呢管家就進來通報了。
“這還真快啊,說曹操,曹操就到啊!娘,我們一起過去吧!”她扶起孃親,杜媽遞過披風給她披上。“誒,劉管家,來得是什麼客人啊?”
“這,我也不清楚,老爺只說是江南來的客人。”管傢俱實以報。
“那好,我們走吧!”
客廳裡沈老爺居中兒坐喝著茶,旁邊坐著一位年輕的女子,裝扮高雅、雍容華貴,也有著傾國傾城之容貌,杏眼黛眉、俏鼻朱脣還有婀娜的身段真可謂國色天香,但比起妍兒來她也只能算是衆多之中的佼佼者而已,而妍兒卻是人間難得一見的奇女子。
“老爺,爹!”夫人和軒兒走到廳前異口同聲地喊著。“爹,孩兒給您請安!”
“好孩子,還以爲你沒這麼快回來呢,卻沒想到比我們先到了,呵、呵、呵……”看著自己的兒子日益成熟而且出類拔萃讓他很欣慰。
“老爺,一路上還好嗎?很累吧?”沈夫人走到相公身邊,看見他也消瘦了些不免有些心疼。
“夫人不必擔心,我這不是很好嗎?”挽起夫人的手坐回椅子上。“瞧我光顧和你們聊了,冷落了我們的客人,過來世侄女。”聽老爺這麼說所有人才回頭看見坐在旁邊的女子。
“這位是你的嬸嬸還記得嗎?”她指了指身邊的夫人問道,“這是我的兒子,你們小的時候也見過的該不會忘了吧?”他又指向自己的兒子。
“怎麼會忘記呢?小女美嫺見過夫人,見過公子。”嘴角微微扯起一點弧度卻不漏齒,身子輕輕往前一欠,一副大家閨秀的優良儀表,令沈老爺讚許的邊笑邊捋著那把長鬍須。
“美嫺?這該不會是?……”沈夫人很是驚訝。
“對啊,就是她。”老爺提醒夫人她的想法是對的。
“天哪,這才幾年的光景,就張得這麼大了,而且如此得端莊賢淑,真不愧是名門之秀啊!”
“夫人,您過獎了!”她的一顰一笑都不失名媛淑女的風範。“沈公子,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恩,還好!”沈浩軒似乎對於她並沒有父母那樣的歡喜出於禮貌打個招呼也是必然的,只是他也有點不敢相信這就是小時侯圍在他身邊轉悠的小女孩。
所有人都入座了,邊品茶邊聊著。這位千金小姐乃是蘇州目前最權威的錦繡商周志福的女兒,據說此女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只是從未有人親眼目睹她的絕藝演做。幾日以前沈老爺路過蘇州處理生意上的一些事情順便到周府做客,而周老爺似乎很中意沈公子就有意撮合,說是美嫺還未出過蘇州,想借這個機會讓她出來見見世面,沈老爺也不是個糊塗的人怎麼會不瞭解他的意圖只是不好推脫就帶她一起回來京城了。
“美嫺今年也十七歲了吧?真是越長越標緻了,出落成個大美人了啊!”美嫺不語嬌似羞怯地低著頭。“哎呀,想想你和軒兒在一起玩的時候還都是小孩子,如今啊,都張大了,真是歲月不饒人我們也都老了。”
“夫人哪有老啊?我看您還年輕得很呢,瞧您的皮膚細嫩的還象少女一般呢怎麼可能會顯老呢?”
“呦,瞧這小嘴甜的,真是的……”夫人都開心的攏不上嘴了。“啊,你父母都還好嗎?”
“謝夫人惦記,家父、家母都安好。
“哦,那就好,美嫺既然來了就在府上多住些時日,正好軒兒也回來了,就讓他陪你四下裡轉一轉吧,這京城可比蘇州大得多,你們可有得玩呢!”
“多謝老爺、夫人的盛情,只是各位不嫌我打擾就好。”說話時眼睛卻瞟著沈浩軒,她也看得出他似乎不是很熱情。
“怎麼會呢,只要你不嫌氣就好了,在這裡就象自己家一樣想住多久都行。”沈老爺的話纔是他要的定心丸。“軒兒你也要好好的盡地主之宜啊!”
“是,爹,孩兒知道了!”他也只好硬著頭皮應下了,美嫺的嘴角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賊笑。
“好了,美嫺這一路也很勞累了,先去休息吧!明天再讓軒兒帶你四處看看好嗎?”美嫺點點頭。“杜媽,東苑的客房收拾好了嗎?”
“娘,爲什麼……?”他想問孃親爲何讓她住在東苑,話卻被老爺打斷了。
“好了,杜媽你先帶周小姐去客房休息吧!”杜媽和身邊的丫鬟拎起行李包裹和美嫺一起出去。“軒兒,你隨爹到書房來一下。”說完就起身先走出去。
書房裡沈老爺一臉愁容,點好的菸袋剛吸了一口就開始咳嗽。
“爹,別再抽了,多注意您的身體。”沈浩軒也看得出父親的憔悴。
“兒啊,你也張大了,該明白爹今天的舉動是什麼意思。”他不做聲也不擡頭。“我知道你從小主意就很正的,爹這樣做你會不高興,但是這件事希望你能聽我的,因爲它關係到我們家的生死存亡啊!”
“爹,您這話什麼意思,孩兒不明白。”
“哎,很多事情發生的時候你還小什麼都不懂,現在也是該讓你知道的時候了。”沈老爺磕了磕菸袋放下。“你還記得我們家和周家是世交吧?而且我和周老爺也是多年的生意夥伴,只是他這個人太貪得無厭、爲富不仁了,這些爹雖然知道但也和其他的同道中人一樣敢怒不敢言啊,哎……”他可以理解父親的苦楚,畢竟是爲了家族的生意不能得罪那個有高官權貴撐腰的龐大財團。“你還記得三年前敗落的宋家嗎?其實宋家的老爺宋文玉和我也是多年的好友啊,而我卻……”父親老淚縱橫的樣子令他十分詫異。“三年前爹做了一件這一輩子都對不起自己良心的事,可是如果當時爹不那樣做,落成宋家那樣下場的就可能是我們沈家。”
“爹,這到底怎麼回事?爲什麼您從未跟我提過這些呢?”他急於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聽爹慢慢跟你說,當時蘇州城裡最紅火的三家錦繡莊其中就有周家、宋家和我們沈家,雖說是出現了‘三國鼎立’的局面大家也相安無事、天下太平,可是就是因爲周老爺的貪心想要壟斷蘇州的錦緞生意才釀出了那場悲劇。”
“可是爹您做了什麼對不起朋友的事情呢?”
“說來真的很慚愧啊,當時宋家的錦緞刺繡是任何一家都無法比擬的,那是宋文玉過世的夫人卓豔雲親自傳授給自家的師傅們的,外人都不爲所知。宋夫人的孃家是世代的織錦高手,織出的每一件做品都令人驚歎。周老爺覬覦宋家的技術就暗地裡做手腳,挖走了師傅、工人,還勒令與宋家有生意往來的商家不許供貨給他們,還再他們的貨品裡製造瑕疵使宋家聲譽大損,慢慢地宋老爺債臺高築,周老爺又勸梭債主一起上門討債,逼迫得他無路可退,最後絕望無助之下就將自己和宋府付之一炬。如果當時我不是忌於周老爺的威脅沒有伸出援手也許事情就不會那樣了,畢竟我和宋老爺是多年的好友,而且他曾經在我們家生意的難關上幫助過我們,而我卻拒絕了他的請求,我這是恩將仇報啊!”沈老爺懊悔得淚流滿面。
“爹,別難過了,事情過去這麼久了,再說您當時也是逼不得已的啊!”
“是啊,可我還是害怕那樣的悲劇再次發生在我們沈家,你也知道自從三年前我們搬離了蘇州爹就不想與那裡的人有任何往來了,可是幾日以前我又不得不親自前往蘇州一趟。”
“爲什麼?”父親的表情讓他感覺到一定有重大的事情發生。
“因爲我們的原材料蠶絲都來自蘇州,而近來一段時間各地的商家都說我們的錦緞質量越來越差,懷疑是材料裡有一些以次充好的成分,所以爹只好再回蘇州走一趟。而我剛進城就被周老爺請到府上做客,他卻說是要我帶他的女兒來京城走走,其實他的意圖再明白不過了……”
“爹,您的意思是說他希望通過和我們家聯姻來拉攏我們成爲他爲富不仁的傀儡。”他即時明白了話中的含義,而沈老爺沒有否定說明他的想法是對的。“爹,您不能那麼做,那樣纔是真的毀了我們沈家。”
“爹也不想啊,可是爹真的老了,沈家只有靠你了,孩子雖然這個擔子很重我還是希望你能把它做好。”他鼓勵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爹,您放心我一定會保住我們沈家的清譽,決不會讓您失望的。”他語氣的堅定讓沈老爺即寬心又擔心。
“可是孩子,你也不要太過鹵莽了,畢竟周小姐還在府上,而且那孩子也挺不錯的,即使他爹有再多的錯也和她一個孩子無關,一定要善待她呀!”看來美嫺給他的印象還不賴,如果不是上一代的恩怨也許他們兩個孩子可以是天作之合的一對。
沈浩軒記下父親的話走出書房,.夕陽照耀下的白雪變成了金色,金色在他看來是一種豐收的顏色,只是他不知道這次自己能收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