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兒坐在牀邊,懷裡抱著那隻小兔子,手裡捧著一點菜葉讓它咀嚼著。因爲沒有人照顧,而妍兒這幾日心情低落也忽略了它,使它瘦小的看起來和自己一樣可憐。這間小屋子是她和於媽結束漂泊人生之後擁有的屬於她們的第一個家,也是最後一個。只有在這裡還能感覺到於媽的氣息,看著她生前用過的被子、圍裙、梳子……眼前的一切都讓她感覺於媽還離自己很近。
沈浩軒飛奔至別院,看見房門開著就想自己猜得應該沒錯,妍兒來了這裡。他卻在門口停住了腳步,該如何告跟她說這件事情,如何能讓她留下來呢?想來想去還是聽天由命吧!她該知道的,也該自己做選擇。
妍兒看見他進來,站起來幅了幅身,並沒有打招呼。他徑直走過去拉妍兒到椅子上坐下,自己蹲到她的面前。
“妍兒,我有事情要和你說。”妍兒不看他也不應聲,他就接著說。“如果現在讓你離開這裡,你願意嗎?”妍兒疑惑地看著他,淚水在眼眶裡打漩,沈家這麼快就要將她逐出門了。“哦,你不要誤會,我並沒有要趕你走的意思,而是……是有人要接你走,你會跟他們走嗎?”妍兒似乎不相信他的話,仍然沒有回答,始終低頭看著懷裡的兔子。“是真的,他們已經來了,現在就在前庭。來接你的人,就是上次送你回來的趙公子,他孃親說是想收你做義女。”
想到趙公子妍兒的心裡有種很親切的感覺,象大哥哥一樣的感覺。“我可以去見見他嗎?”
“妍兒,你不會跟他們走對不對?”出門之前他拉住妍兒希望能得到自己渴望的答案,可是妍兒依然沒有回答,低著頭走出去。
當妍兒出現在前庭時所有人更是感到震驚,來回地看著榮王夫人和妍兒一大一小兩張近乎相同的臉。夫人激動地拉過妍兒的小手,看她弱不禁風的樣子,心底就泛起一陣疼痛。
“妍兒見過夫人!”她還是規規矩矩地行禮作揖,向每個人問安。
“妍兒,我想沈公子應該已經把我們的來意告訴你了吧?那你意下如何呢?”夫人不想浪費多餘的時間,恨不得能馬上領她回家。
“請恕妍兒冒昧,您爲何要選我?沒有原因嗎?”
“有啊,當然有,因爲駿兒很喜歡你啊!他是獨生子從小就很孤單,我也希望你能和他相互做伴啊!”夫人一急胡亂編了個藉口,卻把趙駿嚇了一跳,心想孃親該不會是會什麼“窺心術”之類的東西吧?
沈浩軒更被嚇得心口狠狠一陣抽搐,原來趙公子所說的那種特別的感覺就是他喜歡妍兒。怎麼會這樣,不會的,妍兒不會答應的,一定不會的……其實是他自己在心底祈禱妍兒不要答應。
過了好一會兒妍兒終於開口打破了彼此之間的沉默。“夫人,我答應您。”
“啊,真的嗎?太好了!”夫人實在抑制不住激動一把將妍兒擁入懷裡。
此時,每個人的心情也是不盡相同。沈老爺夫婦自然是被感動的不得了,熱淚盈眶;趙駿也是心口的一塊大石頭落地,如釋重負;只有沈浩軒感覺妍兒剛纔的話象晴天霹靂震得他呆若木雞……
“夫人,妍兒還有一個請求。”
“什麼事,你說。”既然她已經答應了,就不怕她的任何要求了。
“我,可不可以明天再走?我有些東西需要整理一下,還有……”
“好,好,沒關係,明天一早我讓駿兒來接你好嗎?”
“謝謝,夫人!”
夫人的這樁心事總算徹底了結了,得到妍兒的承諾她就安心地回了王府。而妍兒在沈家的最後一天卻過得魂不守舍,前前後後轉了好幾圈和杜媽、張嬸、王伯還有很多平日裡照顧過她的人一一告別,每個人也都爲這種從天而降的“幸運”而祝福著她。似乎該見的人都見過了,可是還感覺少了點什麼,她又走回別院。樹上的梅花纔開了沒幾天就開始凋謝了,紅色的花瓣飄落在白色的雪地上,鮮明的對比,很乍眼。原來花開、花落;相遇、分離也不過就是過眼雲煙,來去隨風,看得見卻抓不住……
“於媽,妍兒要離開這裡了,這是您的臨終的囑咐,雖然您沒有告訴我原因,但我還是遵守對您的承諾。”妍兒拿出一塊布包裹好屬於自己的一點東西,又在屋子裡坐了一會兒之後關上房門走出去,也把屬於這裡的回憶一起留在了那間小屋子裡。
晚上,妍兒把自己的東西都整理好了,其實全部家當也只有幾件衣服而已。還有一件是小琴讓她給少爺補得錦袍,已經縫好幾天了還沒有給他送過去,現在要走了纔想起來,看來她還是辜負了小琴姐的囑託,無法再繼續侍侯少爺了。
妍兒走到門口,剛要開門往外走,卻看見一個人站在門外。“少,少爺,您有什麼事嗎?”他象是沒聽見妍兒的話,直接走進屋裡。“少爺,請坐!”他仍然不出聲,只是直直地盯著妍兒看,從來沒見過他這麼陰森的眼神,她被盯得渾身不自在,手腳也不知該往哪裡擺。
“你爲什麼要答應,爲什麼要離開,難道你很討厭這裡,還是你真的喜歡上了趙公子?”開口就象連環炮珠似的問了一大堆問題。
“少爺,請用茶!”妍兒見他的氣焰高漲趕緊倒了杯茶給他壓壓火。
啪地一聲,他的手用力地拍在了桌子上,震翻了茶杯。“爲何不回答我的問題?”聲音不降反而越來越高。“說話啊!”他攥起茶杯用力朝桌子上拍下,杯碎了;手破了;水和著他的血流到了桌子上……
“啊?少爺,你?”妍兒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但她還是鎮靜地掏出手帕又拉過他的手,可他卻沒有配合,揚起手臂將妍兒推到一邊。看見妍兒冤屈的淚光他的心裡也隱隱地痛著,甚至差一點點他就“棄械投降”,低聲下氣地去祈求她,可是他最後仍然沒有戰勝自己高傲的自尊。
妍兒一直站著、看著他推門而去,之後走到桌邊收拾著茶杯碎片,看見那一灘模糊的血漬,淚水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如果可以的話,寧願那個傷口劃在自己身上,那樣也許會減少心裡的痛;如果可以的話,寧願賴在這裡一輩子都不要走,至少可以每天默默地守著他;如果……好象沒有那麼多的如果可以讓她當作自我安慰的理由。
妍兒把東西都清理乾淨了,剛要去關門時看見門口又有一個人。其實她已經站在門外好一會兒了,看見沈浩軒走遠了她纔過來的。
“周小姐,這麼晚了您還沒休息,有什麼事嗎?”妍兒似乎感覺得到她咄咄逼人的氣勢,所以她的到來應該也不會有善意。
“聽說,你明天就要走了,而且是一舉富貴,飛上枝頭邊鳳凰了,我當然要來恭賀一下咯!”美嫺嘖嘖地說著還不時地甩出幾個蔑視的白眼。“怎麼,捨不得離開是不是?就算你捨不得又怎樣呢,有誰會挽留你嗎?別指望繼續賴在沈家博得浩軒的憐憫了,他不過是看你可憐而已,不要自做多情以爲他會另眼看你,許多的名媛閨秀他都看不上眼,你以爲他會爲你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頭動心嗎?我要是你是話就早早地走了,何必在這裡自取其辱呢?……”她口若懸河的把所有想到的能羞辱妍兒的話全部都搬了出來。
“你說完了嗎?如果說完了的話,您請回吧,我要休息了。”妍兒一直聽她把話說完,儘管冤屈、憤怒壓抑著她,卻沒有在美嫺面前落一滴眼淚。
美嫺以爲自己要徒勞而返了,還是不甘心。“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浩軒他和我已經訂婚了。”看見妍兒震驚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勝利了,“哦,他沒有告訴你嗎?啊,是啊,他原本是打算訂婚宴的時候再宣佈的,既然你現在知道了,到時候你可要來觀禮啊!”說完就得意洋洋地扭身走出去。
妍兒跌坐在牀邊,慢慢蜷縮在地上,因爲覺得冷她緊緊地抱著自己。門外風起、雪花飛舞,順著敞開的門漫進屋裡,妍兒的心裡和嚴寒成了一樣的溫度,她的生命裡好象是註定了每一個傷心的日子都伴隨著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