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涉的狀況令人堪憂。或是在此處回到地面，繼續追蹤疑似的張衛國，或是返回出發地與老黃會合，總之不能再在這裡停留。
前面等待我們的不知是什麼，我建議巫珊雲還是暫時撤退，她一改往日的霸道，露出猶豫的神色。
“唐，唐老師，我沒問題！”陳涉暫停了嘔吐，用袖口擦著嘴邊異物，有氣無力的說，“我們就在這裡上去吧，再悶在這不通風的廢棄下水道，恐怕更糟。”
“這……可是你……”我懷疑他還有沒有力氣爬上梯子。
“好樣的！不愧是我的部下！”巫珊雲露出虛情假意的笑容，上前拍著他厚實的肩膀。喂喂，他什麼時候成你的部下了。
“上去可以，但是你必須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巫珊雲盯著陳涉蒼白的臉。
“什麼條件？”
“關鍵時刻，你要幫我打倒一切擋在面前的東西，不管是什麼。”巫珊雲的眼睛彷彿射出了激光，“如果還像個小姑娘一樣吐個不停，我就先廢了你。”
陳涉的精神爲之一振，彷彿換了個人，用沉著的聲音說道：“首長，請放心！我一定能戰鬥到最後一刻！”喂喂，她怎麼又成了領導了！
……
陳涉在前，巫珊雲在中，我斷後，三人離開了地下那處令人作嘔的修羅場，回到了地面。在仔細觀察周圍環境之前，我們都拼了命的呼吸著夜晚清冽的空氣。
短暫休整後，我觀察起了周圍的環境。墓碑四處樹立，遠處還能看到高大圍牆，說明我們身處東山陵園之內。但這裡墓穴的佈局又和我白天走訪時，看到的福、祿、壽三個區完全不同，間隔很大。我沒來過這裡。
“看這裡。”巫珊雲用手電筒指著不遠處。場景觸目驚人，一塊厚重的墓碑躺倒在地，旁邊是個深坑，幾塊薄薄的木板雜亂的散落四處。地上向窨井口延伸過來，像是拖動什麼沉重物件的泥土痕跡。
不用巫珊雲說些什麼，我已全部明白，這裡就是我看到被封閉的門所通往的區域——東山陵園的土葬區。剛纔地下看到的屍體，應當就是剛剛下葬。
可是誰會幹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呢？真的是張衛國嗎？他到底怎麼了？怎麼會從山腳下的出租車那裡，一路跑到這裡呢？是瘋了嗎？問題如連珠炮般出現在腦海之中。
哭聲，怪異的哭聲。怪異的哭聲從不遠處傳來。是男人的哭聲吧？不對，好像是女人在哭，但聲音又好粗。可怎麼這麼像女人的哭聲呢？我朝向哭聲傳來的方向望去，什麼也看不清，低頭看到了血跡。從窨井口一直延伸過去的血跡。
剛纔從窨井裡爬出來的東西，現在去了那裡，還，在，哭。
……
我不由自主的朝著那個方向走去，順著哭聲的來處，沿著血跡的去處，無論如何也不會找不到的。
三道手電筒的光線聚焦在一塊墓碑之前，終於看清了那個東西，就是張衛國，因爲他還穿著破爛不堪，像是在血裡浸過一樣的出租車司機制服，還少了一隻手。他站起身來，神色慌張，沒有眼白。不知是人是鬼。
“你，你們想幹什麼？”他發出了聲音，音調詭異，與中年男子的音色完全不搭。
“你是張衛國嗎？”我問道。
“張，衛，國？我，我是嗎？”對方像是絞盡腦汁在想，非常的不確定。
巫珊雲稍稍放低了手電筒，柔聲說道：“你不是張衛國吧？你，應該是齊欣吧？”
我和陳涉一起大叫起來：“齊欣？”
那個外表是張衛國的東西又想了半天，終於說道：“啊，我想起來了，我，我的名字，是，齊欣……”
不會吧，齊欣不是張衛國那晚所搭載的客人嗎？是劉洋的老婆，三年前出車禍身亡，此後亡靈一直騷擾劉洋，前幾天還說要把他帶走。怎麼會跑到張衛國的身體裡去了？
“我，我想起來了。”張衛國，或者說是齊欣，開口說道，“我已經是個死人了，是被車撞死的。我恨劉洋，因爲他如果拉我一把，我是不會死的。”
齊欣的表情猙獰起來，巫珊雲開始去摸手槍。
“我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他，就總去騷擾他，我要嚇死他。我總是坐出租車來回的，那樣比較快……”她繼續回憶道，“前兩天我又去了，可在回來的車上，我覺得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在焚燒著我的魂魄，我好像就被那東西給變成了很壞很壞的東西，把出租車司機給……”
我想起了劉洋和我的對話：
“前幾天，正是張衛國失蹤的前一天。這次非常恐怖，說她已經沒法再等了，一定要想辦法把我帶走。”
“那你就不怕嗎？”
“當然怕。她都說一定要想辦法把我帶走了，能不怕嗎？我想起風水先生還給了幾張符，第二天趕緊全給燒了。”
原本齊欣的魂魄只是惡氣難出，想要嚇嚇他，結果被那幾張符給搞壞掉了。她原本只是單純的搭車，支付冥幣作爲車費，但這次卻變成了惡靈，殺死司機並附身。
“我很餓很餓，聞到了肉的味道，我就拼命的跑啊跑，先是在山上跑，然後在地下跑，然後我就找到肉了，找到好多好多的肉……”齊欣忽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那女性般的笑容出現在中年男子的臉上，令人毛骨悚然。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呢？”巫珊雲面無表情的問道，“是不是可以睡了？”
“睡？”齊欣搖搖頭，“我纔不要睡呢。我只是個亡魂的時候，只能在夢裡嚇嚇劉洋，現在我有身體了，我要殺了他！誰叫他不救我？他不是很愛很愛我嗎？他欺騙了我的感情！”
“女人爲什麼總是這麼傻呢？連死了也不改！爲了臭男人真的要傷害自己嗎？”巫珊雲掏出了手槍，“不要執著於這些東西了，快去成佛，否則我幫你！”
“可是我真的很愛他啊！他不是也很愛我嗎？爲什麼當時他不拉我一把呢？”齊欣嚷道，“你們如果阻攔我復仇，我就把你們都殺掉！”
我真想告訴她，劉洋曾經用布偶詛咒她，而且早和宋桂芝搞在了一起，但我現在沒有證據，是無法說服她的。
巫珊雲舉槍瞄準，說道：“乖乖去睡，否則我就要開槍了！”我懷疑，對死人開槍是否有用。
齊欣左手一揮，一陣狂風向我們三人襲來，巫珊雲手中的槍瞬間掉落在地，她整個身體不住後退，站立不穩就要摔倒。
陳涉頂著狂風，從背後撐住了我和巫珊雲。他叫道：“你們兩個趴在地上，我來制服他！”
“想要制服我？再等五百年吧？”齊欣突然飛撲過來，把我和巫珊雲往兩邊推去，我覺得自己就像是被車撞了，後背狠狠的拍在一塊墓碑上，差點沒吐了血。
等我回過神來，齊欣借用張衛國的身體，左手已經掐住了陳涉的脖子，並把他高高舉在空中。陳涉不住掙扎，臉色發紫，極其痛苦。
“陳涉！”我和巫珊雲一起喊道。我想要起身向前和她拼命，但身體怎麼也不聽使喚。難道我們調查出了事件的真相，卻都要死在這裡了嗎？
“齊欣，不要再執著了。劉洋他根本就沒愛過你。”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我向聲音的來處觀看，竟然是周密。他怎麼會來的，不是在陪護宋桂芝嗎？
“你是誰！胡說！”齊欣鬆手把陳涉扔在地上，面向周密歇斯底里的說，“我們曾經那麼的恩愛！”
周密一言不發，把一本《工作手冊》扔到了她的腳下。
“這是劉洋的日記本之一，你可以看看。”周密向上扶了扶眼鏡，“他根本就沒愛過你。他找你結婚，完全是因爲你不管他打麻將。而且，你所說的恩愛只是你對往事的美化，你們結了婚以後不是一直在吵架嗎？他還用布偶詛咒過你。”
齊欣忽然低頭不語。
巫珊雲強撐著站了起來，說道：“齊欣，這種男人真的值得你去恨嗎？爲什麼不能讓過去就成爲過去呢？”
“不要再爲不值得的人去造孽了，放下執著，成佛去吧。”周密接著說道。
“你，你們說的其實我都知道……”齊欣默默的說道，“我假裝我們曾經相愛過，這，這究竟是爲了什麼呢？我真是太傻了……”
“他的罪孽日後自會有人清算，你就放下吧，就把他作爲無來看待，斬斷一切因果吧……”周密接口道。
“是啊。雖然殺了他也很好，但是太累了啊。還要先殺了你們。”齊欣莞爾一笑，“不合算，不幹了。再見。”
只是一瞬間，張衛國的屍體像是斷了電，摔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了。
周密像是用光了全部力氣，癱倒在地。
“你怎麼會跑過來的？”我緩了半天才問道。
“只能說是不祥的預感吧。”周密擦著額頭的汗，看著拼命喘著氣的陳涉。
“日記本哪裡來的？”
“劉洋放到宋桂芝那裡，準備日後當著她的面燒掉，以表示和往事決裂。被我無聊翻出來的。”
“原來如此啊。”要是沒這個情節，很難說服齊欣的亡魂放下執著啊。
“欠你一次。”巫珊雲也不顧形象，盤腿坐回到了地上。
……
尾聲。
出租車司機張衛國神秘死亡一事，在警方層面最終是如何認定的，我們不得而知。巫珊雲也曾想通過人脈瞭解情況，但消息封鎖的很嚴。
馬薇後面又聯繫過我，說讓我放她一馬，不要報道她違法經營土葬的事情。我說可以，但要給齊欣換一個頂級墓穴，一切都要奢華裝修，向她自住的別墅看齊。
劉洋與宋桂芝今後的生活如何，我完全不關心。
巫珊雲在編輯部里老實兩天，不再否認靈異事件的發生，可沒過多久就忘掉了大家一起經歷的一切，又發表起科學萬能的論調。我覺得科學應該能治好她的健忘癥。
最後，我曾經夢到齊欣一次，不再是那個沒有眼白的恐怖形象，而是最普通的少婦，她謝謝我們爲她所做的一切，讓我轉達，就不一一託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