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珊雲發表了對廣泛流傳,關於偷取腎臟的都市流言的看法:“器官移植沒有那麼簡單。一個人的腎臟想要移植到另一個人體內,首先要進行測試,如果貿然移植,很有可能會發生異體排斥?!?
“況且,人體器官的保鮮期很短,就算等待移植的人已經在手術檯上等著,這邊誘拐一個人,摘除他的腎臟,進行測試,符合後再手術,時間上根本來不及。用這種操作方式倒還不如買一個算了。”
“這……”我問道,“那你覺得這是怎麼回事?陸小樂怎麼會被人弄成那個樣子,那個黑衣人是誰,又跑到哪裡去了?”
“沒經過調查,我目前沒有什麼傾向性的意見?!蔽咨弘厯u了搖頭,“誒,陸小樂的家人你有沒有通知過?”
她這一問倒是提醒了我,雖然陸小樂沒有大礙,但通知家人是必要的,可我根本沒有電話號碼。
我掏出手機,撥通了宇文元真的電話。這時已是深夜,但電話很快接通,對面傳來的聲音表明他還沒有休息。
簡短寒暄後,我把如何在步行街上偶遇陸小樂和黑衣男子,如何跟蹤他們來到宏達賓館,又如何發現陸小樂被浸泡在冰水浴缸中,所有這些事情都向他進行了說明。
宇文元真依舊沉著冷靜,表示會通知她的父母馬上趕到醫院。
“你對這件事情怎麼看?”我問道。
電話那端的宇文元真像是在抽菸,不慌不忙的說:“我只是聽你在電話裡講了兩句,無法做出判斷。”這腔調和巫珊雲如出一轍。
“不過,”宇文元真話鋒一轉,“你們現在肯定在懷疑,這件事是否就是傳說中的偷腎,我倒覺得不大可能。因爲這流言從一開始就是虛構的?!?
“哦?何出此言?”沒想到宇文元真已經猜到我們會往那個方向去想。
“我寫過一篇關於這則流言的論文?!庇钗脑嬲f道,“這則流言雖然有很多變種,但最初的來源只有一個。現在網上廣泛流傳的是,有個美國劇作家在一個劇本里虛構了此事,雖然劇本最終未被採用,但這個驚悚的情節卻流傳開來。
“實際上,從現在掌握的材料來看,這件事情另有起源。八十年代的時候,有幾個土耳其人飛到英國去賣腎,後來因爲分錢當中的糾紛,其中一人報了警。報警這人爲了推脫責任,博取同情,說自己本來是找工作的,被紮了一針就昏迷了,醒來後發現腎臟被割?!?
“原來如此……我覺得這個版本的可信度比較高。”
“可信不可信就看你自己啦。我比較感興趣的是這則流言的傳播。”接近了宇文元真的本行,他的聲音有些興奮起來。巫珊雲在旁邊對這個沒完沒了的電話感到厭煩,走出了房間。
“這則流言所描述的事件,雖然明顯不可能發生,但竟然已經流傳到了整個世界,我手上至少就掌握了數十個版本。這些版本都有一個內核,那就是昏迷之人的腎臟被盜,但每當它流傳到一處,就會馬上與當地文化相結合,演化出不同的版本,迅速傳播,就像是傳染力極強的病毒,非常有意思?!?
他的最終結論是,偷腎不可能,此事另有隱情。我表示了贊同,聲明自己會立即開始調查,便掛斷了電話。
被他侃的一頭霧水,我覺得這件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不知從何著手開始調查,但不管從何處著手,這個賓館房間裡是調查不出什麼了。
在離開之前,我又環視了整個房間,感受到伴隨著冷氣,一種難以言明的靈異要素正在涌動。如果非要用語言來描述,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透明東西纏繞了整個身體,有點透不過氣來。
一種恐懼涌上頭頂,我奪步離開了房間,就像是逃離森林裡的某個陷阱。走廊裡,巫珊雲正和宋圖說著什麼。
“消防通道怎麼是鎖著的?一旦發生火災怎麼辦?”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刷成乳白色的消防門緊閉著,旁邊牆上一個小小的密碼盤,正閃著紅光。
“啊,是這樣的?!彼螆D解釋道,“按照消防部門的規定,每個樓層的防火門都要常閉,也就是不能隨意打開。但是賓館有些臨時聘用的員工,包括客人,都喜歡走樓梯,或是在樓梯間抽菸,這樣安全隱患比較大。
“我們的對策是,平時以密碼鎖封閉消防通道。一旦火警發生,在中央電腦的控制下,所有防火門的密碼鎖都會立即解除?!?
這個回答倒也說得過去。巫珊雲見沒什麼可問的了,便示意我可以離開。臨走前,我對宋圖說道:“宋經理,雖然出警的片警沒有把這件事情當作案件線索,但畢竟人是昏倒在你這裡,場景也非常詭異。那個冒用他人身份證的男子涉嫌侵犯年輕女性,我作爲記者肯定會繼續追蹤。以後如果有需要,我們會再來調查的,希望您能夠配合?!?
宋圖沒有遲疑,滿口答應。
……
第二天一早,我在辦公室裡向周密介紹了昨晚的情況,他頗感興奮,因爲既然不可能是偷取腎臟的事件,那麼真相又向靈異方向邁進了一步。
“用冰水浸泡身體,這很有可能是某種宗教儀式?!敝苊馨咽謹[成個八字,撐住下巴,認真的說,“也有可能是某種功法的修煉。沒準是哪個長生不老的妖精,在尋找下一個年輕的肉體?!蔽刮梗愕乃季S還敢再跳躍一點嗎?
“總之,陳涉這個膽小鬼,這次被抽調走了,我們剛好可以放開手腳大幹一場!”他總結道。
巫珊雲不知何時走進了辦公室,冷漠的說:“你們兩個還在這裡誇誇其談。唐黃,陸小樂可還躺在醫院裡呢,你不去看看嗎?”
你不用這麼急的啦。我本來也是這麼打算的,別人再怎麼猜測,反正這件事情是由陸小樂而起,她肯定認識那個黑衣人,當然也說得清楚爲什麼和他去宏達賓館開房。當然,這裡可能會涉及個人隱私。
在巫珊雲的催促下,我們三人出發前往醫院探望陸小樂。本以爲可以搭乘她的紅色寶馬,可她說車子已經質押了,所以叫了出租車。可費用誰出呢?
“廢話,當然從《流言尋蹤》專欄的辦公費用裡出了!”
“可是社長只允許我們坐地鐵啊?!?
“那超出的部分就你出好了。如果不是我帶你去吃飯,碰到了陸小樂,她現在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蔽咨弘呉怨Τ甲跃樱Τ籍斎徊豢献罔F。
……
三十分鐘後,我們來到了宏達賓館不遠處的某個區級綜合性醫院。當晚緊急情況下,把病人送到最近的醫院,這是常識。
詢問了護士站,我們來到了陸小樂所在的病房。這是間有四張牀位的病房,三張空著,陸小樂正倚在靠窗的一張上,氣色不錯,和牀邊坐著的一個人說著話。
她看見了我們幾個,趕忙要從牀上坐起,被我上前按下。
“陸小樂,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你知道你是怎麼到這裡的嗎?”我站在牀前,巫珊雲和周密站在我的身後。兩個人的神情則完全不同,前者對莽撞少女一臉不屑,後者則異常嚴肅,像是準備記錄等下聽到的每一個字。
陪伴陸小樂的是個女孩子,看年齡和她差不多,卻打扮的花枝招展,穿著頗爲暴露,耳朵上打滿了耳洞,像是一小塊奶酪。
陸小樂紅著臉答道:“唐老師,我前面和宇文教授通過電話,他都跟我說了。給您添麻煩了?!?
“那你說說吧,那個黑衣人是誰?”
“你們所說的什麼黑衣人,什麼宏達賓館,我根本就沒有一點印象?!标懶返哪樃蛹t了。
什麼?不會吧!沒有印象?我可是親眼看到她和那個黑衣人勾肩搭背的。如果這是失憶的話,所丟失的記憶也太多了吧。
“那你最後的記憶是……”周密問道。
“我和我朋友在一家夜店裡玩?!标懶分噶酥缸跔椷叺呐?,“這是我中學同學,焦茉?!?
“夜店?什麼夜店?”我總覺得陸小樂不像是會去那種地方玩的人,但轉念一下,昨晚所看到的妖豔的她,倒是蠻符合夜店的背景。
“是Mombasa??!”焦茉突然搶著發言,“我喝的有點多,找不到她了,我以爲她先走了,也就自己回家了?!?
“等一會兒,什麼莫巴薩的?到底是什麼地方?”周密又問。
巫珊雲好像很懂的樣子:“你們兩個土人,Mombasa,城裡最紅的夜店,nightclub,懂不懂?”
“哇,巫警官也經常去逛逛嗎?”焦茉崇拜的望著她。
“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那個時候可真是瘋狂啊?!?
我腦中浮現出的景象,是年輕五歲的巫珊雲在氣氛混亂的夜店裡,瘋狂的扭動著身體。
“咳咳,”我及時從幻想中抽身出來,“小樂,先撇開什麼黑衣人不談,你現在總可以說說你在調查什麼爆炸性的事件了吧?”
被我一問,陸小樂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