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婷又簡要的敘述了事情的經過。她家其實買下這個單元不久,購買的原因,一是離五金市場比較近,二是上家急於脫手,價錢實在便宜。
所以說,顧長婷真正搬進這個房間只有幾個月的時間。因爲正讀高二,所以功課緊張,每天睡的很晚,等到洗漱完畢躺在牀上,大概都要十二點左右。
最初在午夜聽到彈珠落地的聲音,是在一個月前,她沒往心裡去,可後來每隔幾天就會有,雖然那並非連綿不斷的掉落聲,只是區區一聲或是兩聲,但也是挺讓人討厭的。
有一次父母難得回家吃飯,在聊天時顧長婷提起此事,他爸爸笑著說你不要傻了,樓上是空關著的單元,怎麼會有人半夜玩彈珠呢。
聽爸爸這麼講,她又幾次壯著膽子上樓偵查,發現樓上果然沒人居住。從此時開始,彈珠聲就便成了無法用常理解釋的靈異事件了。因爲她訂閱了《科學新邊疆》,是《流言尋蹤》的忠實粉絲,便給我寫了信,希望我來調查。
聽了她的介紹,我覺得此事調查起來有點難度。首先,沒有可以馬上查證的非常事件,比如某個人不知所蹤。彈珠聲並非每天都會響起,除非我聽到,否則難以進一步調查,可我又不能每天在這裡等著它。
此事有合理解釋的可能性也很大。首先,顧長婷是高中學生,學業緊張,在這種情況下精神緊張,產生幻聽是很有可能的。其次,房屋的租賃或出售是動態的,原本空關的房間一天之間就可以搬進新的房客,而且房客很有可能也和她的父母一樣早出晚歸,而使鄰居摸不清頭腦。
“我覺得你父母應該多陪陪你。”我說道。
顧長婷搖搖頭,小聲答道:“他們賺錢已經很辛苦了,我不能提太過分的要求。”
“那……”我見觸動了她的心事,便趕緊把話題往回拉,“除了午夜偶爾傳來的彈珠聲,最近在你身邊還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事發生?”
“嗯,沒有吧……”她想了想,認真的回答。
我認爲僅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此事很難稱之爲“事件”,便示意陳涉可以撤了。
“咱們交換一下電話號碼。”我站起身來,掏出手機,“關於你所說的午夜彈珠聲,我們回去再查查資料,看看有沒有類似的案例。你這邊如果再有什麼情況,可以直接和我聯繫。”
“那個,顧小姐!”陳涉忽然認真的盯著顧長婷,嚇了對方一跳,“需不需要在下在這裡陪你,直到你的父母回家?”喂喂,爲什麼要用“在下”這種稱謂啊。
“那個……不必了吧……”她莞爾一笑,“我其實一點不害怕,只是覺得這件事情很奇怪罷了。”
心智健全的年輕女性,比某些嬌生慣養,無病**的大小姐實在是強太多了。也許不大恰當,此時出現在我腦海中的語彙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我和陳涉與顧長婷告別,又特意到樓上敲了敲單元門,沒人應答。
……
巫珊雲第二天依然沒有出現在辦公室,這讓我懷疑她是不是已經完成了監視任務,被調回了警局。(前情提要:巫珊雲是因得罪領導,而被打入冷宮的菁英女警。由於需要監視《流言尋蹤》的調查活動,警局領導派她前來臥底,而她一開始就向我們公佈了身份。)
周密詢問午夜彈珠聲的調查情況,我簡要的予以答覆。大家意見果然一致,這件事情不大可能會有深度調查的價值。
“你那邊呢?死去兒子的房間,陳設發生了變動?”我問道。一邊的陳涉“啊”了一聲,以爲我是在叫他。
“和你這邊一樣,感覺不到靈異元素的涌動。”周密搖了搖頭,“沒有那種將會發生些什麼的靈感。”
周密走訪的人家,女主人姓李,八年前,時年十歲的兒子出車禍身亡。李女士不願面對這一現實,於是將兒子的房間原封不動的予以保留,物品經常擦拭,被褥定期晾曬,每天還會在桌上擺上半杯水,彷彿兒子某個晚上就會放學回家、
大概從前幾個月開始,李女士感到兒子的房間有些不對勁,比如明明擺放在這裡的相框,一夜之間就會跑到那裡,筆筒裡的文具位置變化,牀單上也會出現原本沒有的褶皺和壓痕,就連水杯裡的水也有明顯減少。
“等一下!”我聽周密的講述,越聽越瘮人,“這還叫沒有靈異元素的涌動,就差直接見鬼了啊。”
“你別緊張,這只是她嘴上說的嘛。”周密道,“她給我看了水杯裡的水,和牀單上的壓痕,可我沒法判斷水是否真的減少了,也沒法判斷牀單上原本有沒有壓痕啊。”
“嗯,這和午夜彈珠聲是一個道理。”我點了點頭。人言是最不可靠的證據,言之鑿鑿看到的,聽到的,甚至觸碰到的,往往都是假的。
周密接著說:“我用手機把這個房間的角角落落都拍了,如果感興趣,過兩天我們可以搞個突然襲擊,再去看看。”
“這樣也好。”我答道,“兩個線索都沒確實,這兩天得再挖掘一些新線索啦,不知最近又有些什麼都市流言在流傳著?”
“說到這裡,好像關於偷取年輕男子腎臟的傳聞又開始氾濫。在幾個論壇中,相關的帖子都被頂到了首位,現在人心慌慌,據說有些酒吧的聲音又變差了。”
“唐老師!周老師!又開始講噁心的東西啦!”
“哎呀,哎呀,我們可是吃這碗飯的啊!”
這便是那天辦公室裡的交談。我們都以爲那兩件事情就到此結束,不會有什麼下文,而事實證明我們都錯了,事件的走向,以及最終的真相,都大大出乎了我們的意料……
……
三天後,陰沉的早上,我在狂風中豎起風衣領子,腳踩著落葉,正快步走在雜誌社所在的小路上。
初春的天氣變幻無常,氣溫如同股票指數,跌宕起伏。原本十幾度的氣溫,短短幾天就爬升到接近三十度,而後掉頭向下,一夜之間又回到了起點。本該是春意盎然,綠色滿園,卻不知是什麼樹竟然開始落葉,給人一種秋色正濃的錯覺。
突然,有人從背後猛擊我的肩膀,轉身一看是周密,兩頰通紅,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過於興奮。這小子昨天加班讀信,這讓我感到很不好意思。
“太意外了,太意外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周密嘴裡嘟囔著,塞給我一張紙,“看看這個東西!”
這是一張折了兩折的紙,上面印著橫紋,應當是從筆記本里撕下來的。我接過紙,感到頭皮一陣發麻——彷彿看到一縷濃黑的霧氣正從紙片中散發出來,順著我的手臂向上盤旋。
這感覺轉瞬之間就消失了,手上拿著的就是一張普普通通的紙。奇怪,又是錯覺?
“那啥,咱們還是到辦公室裡再說吧,我真是冷的不行了。”我感到半邊身體像是要凍結了,便把紙直接塞進了口袋。
……
辦公室裡,我舒服的坐在位子上,打開了這張兩折的紙。果然是從筆記本里撕下來的一頁紙,沒有字,只有用中性筆塗寫的一些簡單線條。
先是一條橫道把紙分爲上下兩半。上半部分,一個站立的火柴人正攤開雙手,一隻手的下面幾個小圈圈。
紙的下半部分,畫著一個從脖子處斷爲兩截的人,火柴人的腦袋邊有代表長髮的筆道,說明被砍頭的是個女人。
“這是什麼東西?”我不解的問周密,“哪裡來的?你畫的?”
“我昨天晚上加班,幫你看讀者來信。”周密說,“這正是其中一封信中夾帶的。”
“哦,我還以爲是你快被巫珊雲逼瘋了,想要把她砍了呢。”我點點頭,“這個讀者寄這種東西過來,不會是腦子有問題吧?”
“腦子有沒有問題,這我不好說。”周密答道,“這是顧長婷寄來的。”
“顧長婷……”我腦子稍微回憶了一下,不禁大叫起來,“什麼?就是那個說天花板上傳來彈珠聲的女高中生?!”
“沒錯。她又來了封信,說是咱們去走訪的第二天,她在信箱裡發現的。”
“不是給她留手機號碼了麼,發生這麼奇怪的事,她應該打電話啊。”
“這我就不清楚了,關於這幅圖,你有什麼看法?”
聽周密這麼問,我又把目光移到了這張紙上。中間的橫道,可以想象成是樓板,上面的火柴人攤開雙手,那手下面的小圈圈應當就是彈珠。下面被砍頭的女性火柴人便是……
天哪,這是一封死亡預告信!我呆坐在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