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傾歌有些好笑的揚(yáng)了揚(yáng)脣角,快步奔了過去,走至那人身邊,開口道:“二哥,你站在這裡做什麼?還擺出這麼一個姿勢?!”
“自然是等你了,沒良心的小丫頭,”柳祁澤颳了刮她的小鼻子,邁開腳步,“和你一起去吃晚飯啊。”
柳傾歌拍開他的大手,反駁道:“二哥說我沒良心?那不知是哪個沒良心的人中午特特去給你煎了竹茹,幫你治療飲酒頭痛?”
“好好好,是二哥說錯了,你這丫頭不許較真兒!”柳祁澤有些哭笑不得,輕輕拍了一下身邊之人的肩膀。
現(xiàn)在來吃飯顯然有些早。柳祁瀟還未來,飯菜也未上。偌大的前廳內(nèi),琉璃花燈氤氳出點點流華光暈,傾瀉出一道道瑩潤的光輝,連成一片虛幻盛大的溫暖。九足獸頭圓鼎裡燃起茉莉香,自有一脈清芬。巨大的花鳥畫簾垂下,裡面的紋飾依舊明豔,明顯可見是勤洗勤收拾之故,格外整潔。柳傾歌和柳祁澤圍繞著梨木花桌而坐,無所事事。
浣月見狀,唯恐二少爺和小姐餓了,便先去廚房端來幾盤點心,有桃花酥、杏仁糕、如意餅等物。擱在桌上之後,她又去倒了兩杯熱茶,分別是普洱和碧螺春,那混合著茶香的熱氣還在嫋嫋往外升。
柳傾歌又向浣月要來一個牡丹紋點心盤,用竹筷夾了幾塊點心放在裡面,用蓋子蓋上。
“你在幹嘛?這麼神神秘秘的。”柳祁澤坐在柳傾歌對面,伸手往嘴裡塞了一個糖心蜜酥,微微瞪大了眼,視線望過來,一臉納悶不解的表情。
“你說呢?”柳傾歌反問。
“二哥哪裡會知道?”柳祁澤將那塊糖心蜜酥咀嚼了幾下,便嚥了下去。估摸著是這東西有點兒幹,他隨即端過那杯碧螺春,一飲而盡,“丫頭大了,心思也多了,二哥自然就沒那麼容易猜到了。說起這個來,我倒想起一事,過不了幾天我們就要出發(fā)回老家了,到時候李睿兄妹倆可是要和我們一起的。別的不說,單說這李睿對你的心思、李媛對大哥的心思,那可真叫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咳咳……”剩下的話他再沒法說出口了,因爲(wèi)柳傾歌已經(jīng)拿了一塊如意餅成功的堵在了他的嘴裡,差點兒把他嗆死。
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柳傾歌拍了拍手上的點心沫子,搖頭笑道:“這是對你失言的懲罰。”
柳祁澤好容易才把那塊如意餅嚥下去,他拍著胸口喘著氣笑罵道:“行啊丫頭,你出息了啊,竟敢暗算二哥……”
“哪有,傾歌纔不敢暗算呢,”柳傾歌掏出帕子再次擦了擦手指,口中道,“我一直都是明算二哥的。”
“好,二哥真是服了你,”柳祁澤險些被這句話給噎著了,他揚(yáng)聲喚道,“那個……唔,那個叫什麼浣月的,去,去給爺再倒一杯茶來!”
浣月應(yīng)了一聲,自去倒茶了。
二人正說著,就見柳祁瀟邁步走了進(jìn)來,這裡柳傾歌和柳祁澤忙站起身給他見了禮。柳祁瀟點了下頭,微微掀起下襬,坐下之後,淡淡啓脣道:“你們在說什麼呢?這麼熱鬧,老遠(yuǎn)就聽到了。”
柳傾歌生怕柳祁澤又要揪住李睿這個話題說來說去說個沒完,於是在他要說話之前搶先開口道:“我們在說怎麼還不上菜呢,都快餓暈了。”
柳祁澤瞪了她一眼,好在也沒多說什麼,脣角略微勾起,露出了一臉玩味的笑意。
柳祁瀟不置可否,只是吩咐衆(zhòng)人上菜。從頭至尾,他面容清雋,神色自若,只有那一雙清明的眸子裡現(xiàn)出的些許血絲,才表明了這些日子他忙於生意有多辛苦。
柳傾歌看在眼裡,不禁有些心疼。這個大哥噯,真是勞累,不僅要操心生意上的諸多事情,還要擔(dān)心弟妹的安全問題,究竟到什麼時候,他才能放下這一大攤子事兒,好好休息休息呢?
菜很快便一盤接一盤的端上來了,今晚的菜餚還挺豐富。有胡蘿蔔燉牛腩、清蒸魚、羊肉煲湯、醋溜白菜、枸杞山藥粥等。因柳傾歌素來不喜吃魚,所以那盤清蒸魚就放在柳祁澤的面前。柳傾歌拿起飯勺自去盛了一碗粥,又拿出兩個碟兒,夾了些菜放在裡面。做完這一切之後,她將這些東西放置在一個大托盤裡,並方纔那個牡丹紋點心盤,用一個大罩子蓋上,交於浣月道:“把這托盤送至三少爺房裡去。”
浣月道:“是。”隨即便從柳傾歌手裡小心翼翼的接過來,轉(zhuǎn)過身離開了。
柳祁澤這才明白過來,拿起竹筷,一臉恍然大悟的道:“哦,我知道了,原來竟是這個緣故。看來你這丫頭在尊重關(guān)心兄長方面做的還不錯……”說到這句之時,他一個沒防備,手裡的竹筷不小心掉落在地,於是忙揚(yáng)聲喊人再去拿一雙新的來。
柳祁瀟瞥了他一眼,面色清冷,口中道:“吃個飯還不消停,鬧出這許多動靜來。——傾歌,浣月等一下回來之後,怕是又要重新去一趟三弟那裡了。”
柳傾歌原本還在看二哥的笑話,忽聽得柳祁瀟說了這句話,難得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的問了一句:“爲(wèi)什麼?”
這次柳祁瀟還沒吭聲,柳祁澤已經(jīng)先開了口,笑容壞兮兮的,怎麼看怎麼都不懷好意:“很簡單,你忘了把三弟吃飯用的筷子放在那個托盤裡了。”
呃……柳傾歌這次恨不得鑽入地縫裡去。但是很快,她又重新擡起了頭,笑得一臉雲(yún)淡風(fēng)輕,優(yōu)雅大方,口中道:“我這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方纔考慮不周只是一個小失誤,不足掛齒,不值一提。嗯,就是這樣。
“……”這次輪到柳祁澤無語,他低下頭喝粥去了。
吃罷晚飯,柳祁澤說是去看望一下老三,順帶鬧鬧他,便和柳祁瀟打了個招呼,提步便去了。柳祁瀟和柳傾歌一道走出前廳,他黑軟如綢緞的發(fā)披下,姿態(tài)翩然卓絕,舉止自若得體,腳步不疾不徐,聲音一如以往的清冷超然:“怎麼,你似乎有話要對爲(wèi)兄說?”
“哥哥每晚不要熬到太晚,身體要緊。生意再重要,也抵不上身體康健來的重要。”柳傾歌語氣誠摯,聲音壓低,眸子微微垂下,盯著自己的鞋。
柳祁瀟的腳步稍微頓了一頓,過了須臾,聲音才接著傳來:“好。”
柳傾歌忽然覺得眼角有些鼓脹痠疼,她側(cè)過臉,輕聲開口道:“可恨傾歌不是一個男兒,不然就可以幫哥哥管理生意了……但是,傾歌雖爲(wèi)女子,也想爲(wèi)哥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想看到哥哥整日這麼疲累……”
“丫頭,不要這麼說,”柳祁瀟聲音柔和了些許,給人一種格外安心的感覺,“爲(wèi)兄從來不覺得你是個女子有什麼不好,有些責(zé)任和擔(dān)當(dāng),不是你應(yīng)該負(fù)擔(dān)的。所以你只要每天好好的,沒病沒災(zāi),爲(wèi)兄便會少了許多後顧之憂。懂麼?”
柳傾歌每次聽到他柔和的說話,便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似乎也就這麼軟了下去,周身都被一種溫暖的感覺環(huán)繞。她仰起臉看他,微笑道:“哥哥今晚便不許再辛苦了,早些休息纔是。”
“知道了,就忙一會兒,”柳祁瀟脣邊的那絲淺淡的笑意也緩緩漾開,“難道你連爲(wèi)兄都信不過?”
“哥哥最是說話不算話,傾歌要親自去看看才放心。”柳傾歌拉緊了他的衣袖,寸步不離的跟著他。
柳祁瀟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掉入了她挖的陷阱裡,於是只得無奈地一笑:“好。”
去了書房之後,柳祁瀟掌了燈,自己便坐在了書案後,埋首開始覈對雲(yún)夢軒的賬目。眼下交接買賣之事已經(jīng)展開,那雲(yún)夢軒的賬目和生意往來較爲(wèi)繁雜,且於他而言較爲(wèi)陌生,所以必須要一一比對深研,多多熟悉才能更容易上手。
……唷,我的好哥哥噯,您就不知道歇一歇麼?柳傾歌看了心疼,便走過去,輕輕的給柳祁瀟捶背。他的身子先是僵了一僵,不過很快又恢復(fù)正常,心安理得的開始享受起來。
柳傾歌給他捶背捶了好一會兒,復(fù)又開始給他按了按眼睛周圍的穴位,估摸著睡覺的時間差不多了,便停下手,高聲地叫了一聲兒:“哥哥!”
“又怎麼了?!”柳祁瀟原本在仔細(xì)研究著賬冊,思路被這麼一打斷,不由得一皺眉,眸子閃了閃,冷聲道。
“哥哥難道忘了方纔答應(yīng)傾歌的事麼?”柳傾歌站在他身邊,做出一副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來,“哥哥若是不睡,那傾歌也不睡,就在這兒陪著哥哥。”說到這裡,她返身坐在一旁的軟榻上,手搭上一旁的扶手,目光挑釁的望著柳祁瀟。
柳祁瀟無奈的一嘆,有些疲倦的伸手揉了揉眉心。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不怕他了,看來還是讓她怕些好。他將那些賬冊資料歸置在一起,分門別類整理好,隨即將其鎖在了書屜裡。做完這一切之後,他便擡起那雙深邃清明的眸子,看向柳傾歌道:“你還不回麼?”
看看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盡了。柳傾歌點點頭,關(guān)切的囑咐柳祁瀟早些休息,然後便邁開腳步返回自己的繡樓。
柳祁瀟目送著她走遠(yuǎn),嘆息著轉(zhuǎn)過身,然而那脣角,卻是不由自主的上揚(yáng)。有股暖心的感覺,開始在胸腔中涌動,久久不能平復(fù)如初。
柳傾歌進(jìn)門之後,見浣月和汀風(fēng)正在備下洗腳水,於是就去洗了腳,擦乾淨(jìng)之後舒舒服服的躺到了牀上。
浣月、汀風(fēng)服侍已畢,便熄了燭掩了簾帳,悄悄兒退下。
她們一走,這裡纔算是真正安靜下來。偶爾可聽到寒風(fēng)拂過窗櫺,發(fā)出撲棱棱的聲響。柳傾歌擁著被子,暫時還睡不著,白天裡柳祁澤的話語忽然閃過了她的腦海。……過不了幾天,就該動身回老家東南雁城了,那李睿李媛也要同行。一想到這裡,她便覺得有些頭痛。那李家兄妹還真是難纏,雖說他們二人爲(wèi)人不錯,做朋友還行,只是……感情的事罷,不好說,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