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面意思。”柳傾歌不疾不徐的看著李媛有些驚怒的面孔, 目光沉靜,眸光閃動。
李媛緩了緩心情,不再像方纔那般激動, 目視柳傾歌道:“你究竟在懷疑誰?”
“我懷疑的是那個給你鸚鵡學舌、通風報信之人, 也就是參加活動時站在哥哥右邊的那個人, 她的目的不是很可疑麼?”柳傾歌理順了思路, 不疾不徐的繼續開口, 聲音卻是壓得極低,“當時你拼命的往外跑,根本就顧不得別的什麼, 怎麼會還有心思給門衛下人交代讓他們撒謊呢?這一點,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所以, 我覺得是有人故意在門口, 賄賂了那守門人讓他們撒謊, 故意將李小姐離去的方向說反,讓我們找不到人。這個人的身份也很好猜, 大概就是你閨中密友的馬車伕罷,他可是一直都守在沁華苑外面的。除此之外,還有一點頗令我疑惑,爲何你醒來之後對於自己在山裡很是驚訝,說明並不是你自己奔過去的, 而是有人將你打昏之後再把你扛去山中丟棄。夜晚山中溫度極低, 很難熬過去, 所以由此來看, 應該就是有人要李小姐的小命。這個人, 不用我說,李小姐應該知道是誰了罷?”
李媛聽了這段話, 面露訝然之色:“我是被打昏的?”
“是的,”柳傾歌毫不遲疑的點頭,語聲發沉,“哥哥給你把脈時,順帶檢查了一下你的後腦,有遭受重擊的痕跡。——之所以沒告訴你哥哥,是怕他擔心。但是無論如何必須要你知道,你也好心裡有個數,要不然某天出事了還搞不清楚狀況。”
李媛這才明白過來。她當時只記得自己拼了命發了瘋的往前跑,根本不辨方向,後來跑著跑著就感到眼前一黑,什麼都不記得了。後來聽柳祁澤說自己是在山裡被救出來的,還很是吃了一驚。原來……原來是有人故意要害她性命!
柳傾歌依舊以那種腔調慢慢啓脣,繼續煽風點火道:“如果李小姐當真在起雲山待上一晚,只怕真的會神不知鬼不覺地丟了性命……現在,李小姐還想袒護那個罪魁禍首麼?”
李媛咬住了雙脣,脣色泛出令人心悸的雪白之色,似褪去了血色般,看上去格外陰厲可怖。她牙齒咯咯作響,目光煥發出攝人心魄的光芒,冷笑不止:“好好好,可笑得很哪!那個女孩是我自小玩到大的,竟然因爲一個臭男人,而對我是欲殺之而後快!”
柳傾歌微微動容:“什麼臭男人?”
“雁城有個酸儒,喜歡我而不喜歡她,她就懷恨在心,想必就是因爲這件事而取我性命。”李媛言簡意賅,顯然並不想多談。
柳傾歌聽了之後,對這什麼亂七八糟的男女愛恨糾葛興趣缺缺,於是便果斷的閉口不說話了。
走至沁華苑門口,柳、李兩家的馬車還在那兒停著。柳祁澤一見,登時便歡呼起來,整個人頓時化身爲踩了風火輪的哪吒,跑得比誰都快。他伸手把住車轅和木板一撐一跳,掀開簾子坐了進去。柳祁瀟和柳傾歌去了來時坐的那一輛,和柳祁澤不是同一輛車。待得柳傾歌坐穩之後,柳祁瀟便輕聲吩咐道:“回罷。”
柳傾歌覺得腳踝處的傷好了許多,稍稍鬆了口氣。經過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折騰,她只覺得渾身似虛脫了一般,一點力氣都沒了,靠在馬車上直喘氣。
柳祁瀟恍若想起了什麼,修眉一動,低低道:“今晚你跟李媛那麼說,只怕也有自己的考慮罷。”
“我說的都是實情,不是麼?”柳傾歌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嘆了口氣道,“李媛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只怕不會輕易放過那個女孩的。而那女孩本來也就算是自作自受,誰讓她嘴巴那麼大,那麼愛嚼舌根;而且還心腸歹毒,害人性命,欲置人於死地。李媛過段時間去找那女孩的麻煩,也就意味著順帶給我們報了仇,正好兩全其美。不過這些,就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事情了,而且我們也沒那麼多的閒心。”
柳祁瀟聽了之後,也不置可否。他的目光不知在望向何處,或許是透過這車簾望向某處不知名的虛空,語氣有些複雜的傳來:“傾歌,看來你是真的長大了。”
柳傾歌淡淡的迴轉頭去瞅著他清潤無暇的臉,開口反問道:“是麼?”
“年齡是還小,心智卻不小了。”柳祁瀟低低嘆息,修眉微攏,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悲傷。
柳傾歌偏過了頭,不知該說什麼好。她稍微挪了挪身子,就感到腳踝處仍舊是隱隱作痛,不由得輕輕叫了一聲。
柳祁瀟微微垂下眼,見柳傾歌的褲腿鞋襪已經被雪弄得全溼了。他便從懷裡掏出一物,小心的給她擦拭著褲腿上的雪跡。
柳傾歌擡眼看見,不由得一怔:“哥哥,你這條帕子還保存著呢?”——她自然認識這條帕子,這是她當時一針一線繡了好久才完工的成品,所以印象深刻。
“是啊。”柳祁瀟並沒看她,語氣很是自然。他端坐於榻,身姿挺立,目光清潤如風。
柳傾歌感到自己的心絃似被撥動了一下,一股鈍痛之意襲上心頭。想不到,他竟能保存這麼久,而且一直還在使用。她的視線往下轉移,一直停留在自己的手腕上,不由得舉起給他瞧:“哥哥你看,你送傾歌的鐲子,傾歌也一直好好兒的戴著呢。”
柳祁瀟面色一動,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撫了撫那隻鐲子光潤的紋理。但是待得他的目光掃到她另一隻手腕,不由得沉了語氣道:“你腕上的白玉珠串呢?”目光一流轉,接著道:“還有翡翠耳環呢?”
呃……柳傾歌有些無語,這些她都給了沁華苑守門的兩個僕役,但是這怎麼跟他說呢?給他說了之後,他只怕又會惱火罷,肯定會怪她行事魯莽。畢竟稍斂了心思,柳傾歌便道:“估摸著是上山的時候,不小心蹭掉了罷。”
柳祁瀟有些將信將疑,冷聲道:“說實話。”
柳傾歌正待絞盡腦汁的想著應對之詞,趕車的車伕忽然大聲的喊了一句:“大少爺,小姐,到了。”
柳傾歌從來沒像現在這一刻一樣對車伕的印象這麼好。他可真是救場及時啊。
柳祁瀟靜靜的看了她一眼,頗有些頭痛的揉了下眉心,輕聲道了一句:“你有事什麼都不說,裝聾作啞,難道以後我就管不了你了麼?”
柳傾歌坐在原地,瞇了瞇眼睛道:“怎麼會?哥哥以後還是照原來那般管我罷,傾歌做事有的時候的確缺乏考慮,僅憑一時衝動。”
“……”柳祁瀟徹底無語,率先掀開了簾子走了下去,復又扶著柳傾歌下了馬車。
夜幕沉沉,寒風肆虐。柳祁澤從他那輛馬車上一下來,哈欠便止也止不住,腳步就跟踩在雲端上似的,輕飄飄的。他睡眼朦朧的看著柳傾歌,伸了個懶腰道:“丫頭,二哥真是快困死了。今下午忙了好半天,現在腦子還是昏沉沉的。”
柳傾歌看他眼神兒都開始飄忽起來了,明白他的確是瞌睡得不行,於是便忙道:“二哥快去休息罷,早些洗洗睡。”
柳祁澤站在原地眼睛都快閉上了,口中哈欠聲不斷。他聞言下意識的點了下頭,然後又給柳祁瀟施了禮,一路腳步飄忽的“飄”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裡柳祁瀟對柳傾歌道:“我先去老三那兒看看,若沒什麼事也好放心些。現在也不早了,你快些回去睡覺。”
柳傾歌不知爲何,卻是一絲睏意都沒。從今天起,她在柳府所待的日子都成了倒計時,她想再多多看看這裡,多和二哥、三哥相處陣子。心念及此,她便低下頭,聲音帶著些許哀求的意味,口中道:“哥哥,讓傾歌也去三哥那兒罷。”
柳祁瀟看了看天色,的確是很晚了。他將自己的衣袖從柳傾歌手裡抽出,淡淡道:“你方纔不是說還讓我管你麼?那你現在就聽我的話,快點回你房間去。”語畢,他看著柳傾歌慢騰騰的上了小樓的第二層,自己便安下心來,然後轉過身朝著柳祁瀚的屋子裡走去。夜色沉寂,風聲呼嘯,雪影幽朦,梅香四溢。那道挺拔頎長的雪青色身影,很快便融入濃濃的夜色中,消失不見了。
柳傾歌站在二樓的走廊處看著他,直到那抹清潤挺拔的背影逐漸在視線中越來越遠,眼角覺得有些酸澀疼痛。
“丫頭。”有個熟悉的聲音忽然響在耳邊,毫無徵兆,差點兒嚇了柳傾歌一跳。
柳傾歌轉過臉,正對上的就是柳祁澤的一張大笑臉。她不由得有些無奈的扶額,輕聲道:“二哥,你不是去睡覺了麼,又幹嘛跑來?”
柳祁澤抱臂笑道:“我不過是略施小計而已,怎麼樣,將你們都騙過了罷?哈哈!”
“真無聊,”柳傾歌有些哭笑不得,夜風將劉海兒吹起些許,“你騙人究竟是何企圖?老實交代。”
“企圖很簡單,就是單獨跟你在這小樓的二樓吹風唄。”柳祁澤張開雙臂,深深的閉上了眼,臉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柳傾歌在思考他的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於是便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那你就一個人在這兒吹風罷,傾歌恕不奉陪。”
柳祁澤那雙瀲灩的桃花眼裡流露出好笑之意:“丫頭,你可別走啊,有話好好說。”
柳傾歌將門拉開一個縫隙,只露出一隻眼睛來:“二哥你還是快點回去睡罷,天晚了,又冷。凍壞了可不是開玩笑的。”
柳祁澤先是點了下頭,後又道:“丫頭,我有一個重要的事情問你,是關於大哥的,你真的不打算出來好好回答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