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祁澤正等得甚不耐煩,嘴裡剛嘀咕完這丫頭怎麼還不回來,一擡眼就看到柳祁瀟領著柳傾歌進了馬車,隨後柳祁瀚也蹭了進來。
柳傾歌把手裡的油布包遞給柳祁澤,微微一笑:“二哥,等好久了罷。”
柳祁澤一見,頓時兩眼放光,忙一把就奪了過來,開始不顧形象的狼吞虎嚥。他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的道:“唔,饅頭正熱乎著呢,好吃!——雞腿有點兒老,肉質也不……”
“有人給你帶東西吃,你還挑三揀四。”柳祁瀟那廂不疾不徐的啓脣,聲音淡淡的傳來。
“大哥別見二哥平日裡邋里邋遢,不拘小節的,但對吃的方面那可是講究得很呢。”柳祁瀚嗑著瓜子兒笑道。
柳祁澤聞言,長腿一伸,毫不客氣的踹了柳祁瀚一腳。後者被這冷不防一偷襲,整個人頓時坐立不穩,一下子從榻上栽了下去,正好撲在了柳祁瀟的腿上。柳祁瀟微不可察的皺了下眉,伸手將柳祁瀚扶起,口中道:“就不能消停點兒麼?”
“不能,”柳祁澤嘴裡嚼著饅頭,笑著接口道,“若是消停了,那這路途之行肯定很無趣。”
柳祁瀟脣角向上挑了挑,卻是沒再開口,不知心底作何想。
柳祁澤方纔說了一堆話,這下有些噎著了,便吭吭哧哧的咳嗽起來,臉都漲紅了。柳傾歌原本還在一旁作壁上觀,看著他們打嘴仗。這下見柳祁澤吃噎了,忙端了茶盞來,又好笑又好氣的道:“二哥還是老實些吃飯罷。”
柳祁瀚坐起身來之後,又接著閒得無聊嗑瓜子兒。他的胳膊不小心碰到擱置一旁的小包袱,那是他自己出發之前帶的,心念不由得一動,便興致勃勃的開口道:“今兒過完,明日我們就該到達積雲山了罷?!”
呃……柳傾歌一聽這句,就知道三哥還記掛著那野炊之事呢。不過她也沒有多言,只是從柳祁瀚身邊的果盤裡抓了一把瓜子兒,邊嗑邊等著他的下文。
柳祁澤將最後一口饅頭塞進嘴裡,狐疑的掀起眼瞼,桃花美目流轉:“你想說什麼?直說便是,別磨磨蹭蹭,跟個娘兒們似的。”
柳祁瀚狠狠地瞪了一眼柳祁澤,對他的最後一句話很是不滿。頓了片刻,他這才收拾好了心緒,接著自己方纔的話頭,續道:“我帶了好些野炊工具,咱們到時候可以在積雲山燒烤野物,那才叫一個噴香呢!”
柳祁澤聽了這個建議之後,頗有些心動。但他也並非不務實之人,於是便懶洋洋的潑下一盆冷水:“野物?你去打麼?”
“我?”柳祁瀚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很快便收回了手,豪情萬丈的道,“去就去,誰怕誰呢!到時候二哥可不要臨陣脫逃,坐享其成。”
“嘿,你少小瞧你二哥!”柳祁澤拍了拍胸脯,一錘定音,“到時候去了積雲山,誰臨陣脫逃誰就是孫子!——好,就這麼定了!”
“定什麼?”柳祁瀟瞅了他們二人一眼,清冷的眸子一閃,冷聲開口道,“這天寒地凍的,哪有現成的獵物供你們打?還真是異想天開。”
……
柳祁澤這下是徹底蔫兒了,無語的側過身,抱臂歪向一角。柳祁瀚一臉掃興,表情中還夾雜著不甘之意:“那我的那些工具不是白準備了麼?”
“怎麼會白準備呢?”柳傾歌衝他笑瞇瞇的眨眼,隨即大喊了一聲,“停車!”
“丫頭,你做什麼?”柳祁澤不解的望過來。柳祁瀚也是不明所以。倒是柳祁瀟猜出了個□□分,但笑不語。
柳傾歌跳下馬車,徑直去了最後一輛馬車。她喚停了臨時充任車伕的小廝,進去翻了一翻,拿出個包袱來。然後,她便又奔至第一輛馬車,藉著柳祁瀟的手之力,擡腳鑽了進去。她還沒坐穩,就先把那個包袱丟給了三哥,微笑著道:“三哥打開看看,裡頭是什麼?”
柳祁瀚忙伸手接住,迫不及待的打開,柳祁澤也立即湊過腦袋去看。只見裡面裝的是幾隻兔子和雞,已被宰殺去毛,只待燒烤。他一愣,隨即擡頭,嘖嘖讚道:“傾歌,你真是有心了。”
柳傾歌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垂了眸子。這是那次柳祁瀚對她說過想去野炊的願望,她便暗中吩咐廚房之人備下這些食材,裝進包袱,塞進裝雜物行李的那輛馬車裡。
柳祁澤一見,頓時來了精神頭,忙道:“這下好了,明日我們就可以做叫花雞了!”
柳祁瀟瞥了他一眼,清淡開言:“你會做麼?”
柳祁澤的興致一下子跑了大半,垂頭喪氣道:“不會。”
柳祁瀚忙道:“二哥不會做也不要緊,不是還有大哥這個絕頂大廚麼?!”
柳傾歌忍不住笑了一笑,看向柳祁瀚道:“三哥,你倒還真是會指使人。你可別忘了,要是想吃好的,你零花錢的三分之一,可是要上交給你口中的絕頂大廚哦。”
柳祁瀚憨厚一笑,頗爲大方的一揮手:“別說是三分之一了,就是二分之一我也出。能吃一頓大哥親手做的叫花雞,那也值了。”
“那可就這麼說定了,”柳祁瀟聞言,脣角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傾歌,你負責監督老三,不要讓他耍賴。”沒事兒開開老三的玩笑,倒也無傷大雅。
柳傾歌點了下頭,笑著附和道:“大哥放心。”
柳祁瀚這才發現自己進了圈套,但是大丈夫一言九鼎,他倒也不甚介意這等小事,笑了一聲便把這個話題帶了過去。
柳祁澤湊過去摟住了他的肩膀,壓低聲音笑道:“三兒,你被大哥和丫頭擺了一道。”
柳祁瀚忙不迭的側了側身,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聲:“總比被你擺了好。”
這天晚上,柳家人和李家人便又去了一處客棧住宿。柳祁瀟帶著柳祁瀚先去訂了房間,柳祁澤和柳傾歌一跳下馬車就看到了李家兄妹。李媛一見柳祁澤,就沒什麼好臉色,和柳祁澤互瞪一眼,便都不說話了。柳祁澤挑了下眉,面色微冷,隨即就邁著那兩條大長腿走進了客棧。這裡李媛見了柳傾歌,這才熱情的奔了過來,口中一疊聲的道:“今兒一天都沒怎麼見到傾歌妹妹,今晚咱姐倆兒可要好好說說話!”
柳傾歌只感到自己的頭皮情不自禁一麻,念及那天晚上的遭遇,於是便乾笑著謝絕了李媛的好意:“李媛姐姐也是知道的,傾歌睡覺不老實,老是喜歡翻身。這樣的話,傾歌自己睡不好是小事,影響了姐姐的睡眠倒是大大的不是。更何況,傾歌睡覺太鬧騰,還容易使姐姐一不小心就著涼了,這寒冬臘月的,身子可別弄壞了。”
李媛聽來有理,便點頭道:“也是,那我倆就各睡各的罷,彼此互不相擾。”
——哈,要的就是姐姐你的這句話!柳傾歌雖面色如常,心底卻是鬆了口氣,雀躍不已。今晚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不必再聽李媛在那裡嘰裡呱啦的說夢話。
柳傾歌臨走之前,卻還是好心的提醒道:“姐姐今晚最好洗個熱水澡,這樣身上也舒服些。而且睡前也別多想,放鬆心情,有助於睡眠。”……據醫書上講,這樣的話,才能儘量避免加重說夢話者的心理負擔,使得他們能儘早安眠,管住自己的嘴巴。
“恩,我都記下了,”李媛拉住了柳傾歌的手,口中道,“傾歌妹妹倒還真是貼心。”
“沒什麼。”柳傾歌淡淡一笑,大方得體。
二人正說著,就見李睿走了過來。柳傾歌眸子閃了閃,還未開言,就聽得李媛道:“哥哥你來了,想必和傾歌妹妹有話說,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李媛姐姐不可這麼說,倒顯得傾歌不知禮了,”柳傾歌拉住了她袖子的一角,繼續道,“你們兄妹聊,傾歌就不打擾了。”語畢,轉過身離開。
她走了沒幾步,就聽到李媛在身後悄悄的埋怨自家哥哥道:“哥,你怎麼回事?出行這麼久了,你都還沒有和傾歌單獨說過話!”
李睿的聲音裡明顯充斥著一種淡淡的無奈:“爲兄也沒法子,不知該怎麼做。”
李媛恨鐵不成鋼,聲音稍微大了些許:“哥,你可以自己創造機會啊!”
柳傾歌在心內嘆了一嘆,不由得加快自己的腳步,朝著客棧大門的方向走去。很快,她就聽到自己的身後傳來一陣有些急促的腳步聲,隨即李睿的聲音就響在身後:“傾歌妹妹,李某可以和你聊聊麼?”
柳傾歌心下也自是好笑,這客棧門口是聊天的好去處麼?這李睿,倒真是書念多了,人也夠癡了。心念及此,她便轉過身來,臉上仍舊掛著一貫彬彬有禮的笑容,溫雅的道:“可以,但不是現在。”
“那是何時?”李睿緊接著追問了一句,清秀的臉上漲得通紅,眼眸裡卻閃著異樣的光彩,熠熠生輝。
“……”柳傾歌無語,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正感到這氣氛越來越尷尬,忽然有一人闖進來,插.入了這詭異的對話,“丫頭,你們二人在說什麼呢?怎麼半天不見進來?”
“我們在說……”柳傾歌頓時感到救星來了,不過這話還沒說完,李媛就在一旁沒好氣兒的打斷了。她怒目而視柳祁澤,心頭想著這個可以促成哥哥和傾歌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就這麼被柳祁澤破壞了,那一股怒火便直躥了上來,帶動著她的聲線也一路揚高:“他們在說什麼,關你柳祁澤什麼事?你少來這裡瞎摻合!”
“本少爺又沒問你,你這麼起勁做什麼?”柳祁澤的神色徹底冷了下來,一把拉起柳傾歌,“丫頭,我們走!”
“等等!”李睿忙道。
“你想怎地?”柳祁澤頗有些不耐煩的住了腳步,挑著半邊眉毛,語氣自然好不到哪兒去。
“李某有話想對傾歌妹妹說。”李睿鼓起勇氣道,天知道這句話簡直耗盡了他一半的心力。
——這大庭廣衆的,您老可千萬別說出什麼讓人撞牆的話啊!柳傾歌在心內暗暗祈禱。
“說!”柳祁澤冷哼一聲。
“李某想對傾歌妹妹私下說,可以麼?煩請二少爺暫且先回避一下。”李睿穩了心緒道。
“自是不可。李公子是書生,自然大道理比我這一介武夫懂得多。柳某雖是粗人,但是也懂瓜田李下需要避嫌的道理,李公子不會沒聽過罷?眼下這天色漸晚,李公子單獨約傾歌去揹人處交談,這實不是君子所爲,而且於傾歌名節有虧,不是麼?”
“這……”李睿啞然,怔忡了須臾,終究還是道,“二少爺所言極是。”
柳祁澤聽聞此言,便大大方方的帶著柳傾歌走進客棧。
柳傾歌一直在憋著笑,眼見得那李睿兄妹倆並未進來,這才終於笑出了聲兒,一雙清亮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笑什麼?”柳祁澤回眸一瞪眼。
“傾歌覺得,一個在風月場所混慣了的人,偶爾板著臉教訓別人不要覬覦良家少女,實在是好笑的很。”
“噗——”被柳傾歌這麼一說,柳祁澤自己也覺得好笑,但他還是極力維持著面部表情的嚴肅,“二哥不還都是爲了你?!”
“我都知道,”柳傾歌認真的望住他,輕聲道,“所以,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