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惡之地消失南寰,衆生蕓蕓不斷,說是天道見世間有處惡瘤,心生憐惜,便降下神罰除了去。
這樣的說法也不知多少人會相信,或許除了天宮與源觀的高層領導者,無人不在俯首稱頌天道的神恩。
距離窮惡之地毀去已經過去一月,此地唯一那具能在神罰之下還能保全身形乾屍也被天宮收了去,整片窮惡餘燼之地,一片荒蕪。
紫色妖丹在不爲人知的情況下慢慢地墜入了無邊的地底,觸碰泥土滲之,觸碰巖石透之,彷彿一切都攔不住這顆妖丹的路途,在昏暗無邊的地底,周身裹挾著絲絲黑煙,終於在一塊地下白慘慘的地域聽了下來。
黑煙開始侵蝕這塊白地,一點一絲的將妖丹下的頑石侵蝕,“咚”的一聲又再次墜了下來。這一次在白地之下卻沒有了任何阻礙,連一塊泥土也不存在,這片白地之下乃是空空蕩蕩的一片。
妖丹墜下,卻極好的停住了下墜的動作,靜靜地懸浮在這片白地之下的昏暗空間裡。
紫色的幽光暗暗閃爍,黑煙漸漸地退回妖丹之中,隨之而來的是絲絲如血線一般的觸手從妖丹上延伸出無數根,就想是在黑暗中探路的明燈,只是這些觸手所發出的紅芒極爲微弱,縱使有其無數根也照不明這片昏暗的空間。
不消多時,整片空間被細小紅色血線纏繞無數,那一顆紫色妖丹則靜靜的懸浮在這無數血線之中,中樞形成。
紫芒不停地閃爍,隨帶著那無數血線也跟著閃耀這紅光,從漸漸的暗淡變成了耀眼的紅芒,周遭變得慢慢清晰可見。妖丹在中央懸停,那些血線則盡數纏繞在了此處空間的壁障上,此時的情形就想是一具人類的大腦,只不過是由的一顆天階妖丹和無數血線組成。
紅芒愈盛,此處輪廓逐漸顯露出來,橢圓的周遭白地,兩處幽暗的圓孔,此地赫然是一顆巨大首骨,妖丹懸停之下,白骨竟開始了延伸,泥土被層層劈開,只見首骨之下緩緩地長出了新的白骨,胸前骨,後脊骨在妖丹愈來愈盛的光芒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著。
又一個月後,這塊窮惡之地的廢墟上,沒有禁制的存在,顆顆隨風而來的草種發出了新芽。毀滅是死亡,也是新生。
而這塊窮惡之地似乎也被人漸漸遺忘,往日惡名之盛深固人心,如今此地什麼都不存在了,沒人過來問津,也沒人願意過來瞧看。
兩月過去,浮圖入了冬,南寰下了一場雪,冰雪覆蓋之下,這片土地與旁處再無二樣。
一隻宛如新生兒皮膚的手刺破泥土,抓住冰雪的身體奮盡全力探了出來。
好似從地獄爬了上來,唯有那身軀像是凡人一樣,從地下緩緩地爬了上來,背身望著茫茫一片雪域,不見他穿著任何衣物,唯有那一頭的銀髮似遮似擋的隨風浮動。
望的時間久了,擡起手臂在額頭輕輕一點,紫芒閃過,一顆儲物戒當即出現在了他的手指上,取出一件灰色大衣簡單的穿在了身軀上。
“天道,這便是你要讓我見的天道嗎?”
少年的聲音傳入耳旁卻顯得有些蒼老,在雪地上盤膝而坐,折了一根因受不住寒冬而枯萎的藤草,撥著耳旁散落的長髮,簡單的繫了起來。
模樣還是那個模樣,只是那本該是銀黑混雜的長髮,徹底變成了一頭白髮,額前的血色抹額也不消存在......
少年消散,是在毀滅之後,天乞新生,是在毀滅之後。
一切又需從新開始。
前方一襲紅妝,抱著一曲古琴,腳步不敢置信的朝天乞走來,伴隨在腳尖前的還有不斷墜下的淚水,白雪被融化,一顆心慢慢變熱了起來。
天乞擡頭看去,望著熟悉的面容,輕聲笑道:“你來了,沒想到這一別,會這麼快又見面。可我卻感覺隔了一個世紀。”
紅妝坐地,此女便是浮丘雪,應天壇神秘之人所邀,由大長老去往西嶺將她帶到了南寰源觀,一個月前便到了南寰,隨後便聽見了當時如火如荼的話題。浮丘雪心灰意冷,不聽任何人的勸告,就此坐了一個月之久,等的新苗發芽了,等到大雪覆蓋了,而今等到了令她都不敢置信的事。
天乞竟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沒有如傳言般死去。
浮丘雪喜極而涕,離天乞一人遠的地方,坐地黔首道:“我以爲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可現在我看見你了。扶仙河源一別,我何嘗不是覺得隔了一個世紀。”
“恩。”天乞淺淺點頭,“只是沒想到我一出現,見到的人會是你,當初年少不懂事,現在我也該放下了。”
“怎麼,你心裡想見的人是誰?”
“其實也沒有吧,只是經歷了這次,我格外珍惜自己這條命罷了。”
“惜命,我也是惜命啊......”
二人本就是舊時,如今相談再沒有當初的冷眼熱諷,像是多年老友。只不過浮丘雪那雙透過天乞的雙眼不知望向了這雪地何處,憂心之事,終難開口。
天乞也不提,浮丘雪同樣不問。而今的天乞爲何會變成如此,而今的南寰浮丘雪爲何到此。
彼此給足了對方的空間,只當這是一場簡單的相逢,問聲好便足矣。至於各自難以啓齒的背後,都不消去問,事件總在慢慢的發生,一切的一切總會給世人一個交代,該現世的事情誰也無法隱瞞。
此時此地,誰也不是該揭開短處的時候。
浮丘雪起身抱琴對天乞輕微曲身道:“那我便先走了,日後再見。”
天乞對之抱拳,“慢走,再會。”
望著紅妝的浮丘雪抱琴走遠,天乞在這冷風中吐了一口熱氣,思緒卻不知跟隨那漸走漸遠的身影飄到了何處。
此地之前被稱爲窮惡之地,天乞也並非第一次見過這種煞地,當初在西嶺,在玄天閣七座峰下便有一處黑峰,黑峰被同樣被禁制覆蓋,在那裡天乞殺了玄天閣少閣主,從此有了前胸的帝江胸骨。如今,這窮惡之地同樣存在一處帝江骨,便是頭顱之骨,故而纔會出現這塊充滿禁制的煞地,而今這塊帝江頭骨也成爲了天乞的頭骨。
這顆妖丹,天乞不知它是怎麼在神罰之下還能存在的,也幸得是這顆妖丹,保存了天乞肉身被毀之前的一切,重新在帝江頭骨重生連接,天乞的新生可謂就是這顆紫色妖丹的功勞。
動動手腳,全身並無異常,天乞擡起赤著的前腳,一腳踏在虛空之上,步步迎上直至站在了這方天空之上。凌空而行,這是化靈脩士纔有的能力,天乞如今已然化靈!
重生肉軀,也重塑了天乞的靈海,之前先吞巨蟒後吞狼妖再吞約律得,靈海早已膨脹不堪,而後身軀被神罰所毀,妖丹借帝江之骨重塑肉身,靈海重新演化,終成了這方化靈之境。神識同時開啓,天乞雙目閉合,普一降下神識,頓時感受到周遭之物盡數反射到自己的腦海之中。這與自然道不同,獨屬於化靈脩士的能力。
經此,天乞也沒有顯露的多麼高興,此番入南寰,還是沒有得到天乞想要的答案。
摸摸空蕩蕩的額頭,天乞神色有些萎靡,滿頭白髮他不在乎,他在乎那伴了他入東原這些日子的抹額也隨之消散了。東原金斧寨,金斧唯一給他的東西,說過不得摘下,而今算是自己毀了承諾。
“啊!”
天乞猛然間掙開雙手,空中烈風呼嘯,身下雪地層層炸裂開來。他怒了,他怒南寰如此待他,他怒南寰奪走了原本就該屬於他的東西。
凌空而行,手中納什劍猛然間出現,寒光凜冽,似有刺破天道之意。
“我說了,必定毀你源觀!”
一聲厲喝之下,身形徒然間消散,一尊煞神於毀滅的窮惡之地重生,而今便要回到源觀中去。
源觀仙峰,那道橋索之上,一人大逆不道的凌空而行,被衆弟子憤恨的看在眼裡。
“你是何人?此處乃是源觀,豈容你如此放肆,還不速速下來領罪!”
一弟子環繞衆人,指著山前踏空的天地吼道。
天乞低首望去,沒有說話,但也從空中降了下來,這條長橋他沒有走,但山門他必須進。源觀上空存在禁制,無法凌空踏進。
見天乞踏下,那方纔說話的弟子不懼的上前一步道:“道友,你此行已是不敬源觀,縱使你是化靈滅劫之修,我等也要將你拿下。”
“你憑什麼?”
天乞冷眼望去,一陣惡寒瞬間遍佈山門處,叫方纔說話的弟子全身充滿懼意,尤其是盯著天乞的眼睛,宛如是盯著一頭兇狠的野獸,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撕碎自己。
天乞腳步未停,提著劍一步步逼近,“不想死的,都閃開。”
“擅闖源觀者,死!”
此刻天乞的來意,誰還能感受不到,當即衆弟子紛紛拔劍,“集陣,誅殺!”
“自然道法,天人合一!”
衆弟子聚劍在前,身形魏然不動,將整個山門牢牢封死,不讓天乞踏進半步。
天乞面色露出厲色,手中納什劍握緊三分,“一羣烏合之衆!”
面對天乞的嘲諷,這些弟子還未反應過來,便見天乞一劍刺入身下,隨即滿眼前佈滿劍影。
源觀弟子的陣型隨著上千道劍影瞬落,被打的混亂一片,“簇簇”聲刺穿身體,伴隨著慘叫聲,石裂聲。這些源觀弟子在天乞面前竟真連一合之力也沒有。不消多時,整個源觀山門口處狼藉一片。
山門頃刻被毀,底下全是屍體與尚未死去的痛苦哀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