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芷很不放心若耶，因爲這個時候她想起了雅玉。如果當時一直陪著雅玉，那現在她是不是還能陪在大家身邊呢？清芷無奈一笑，只可惜，這樣的事情沒有如果。

悄悄跟在出門的若耶身後，清芷知道她是要去夏府。剛走了幾步，就聽前面的若耶說：“要跟著就一起來好了，不要躲躲閃閃的。”

“聽腳步就知道是你。”若耶轉過身來。

“坊主，我實在是不放心。”清芷有些尷尬，想不到那麼快就被發現了。

“一起去吧。”若耶很快繼續往前走去。

夏府裡一片縞素，下人皆是披麻戴孝，白燭高照間清芷跟在若耶身後走進靈堂。靈堂裡沒有人哭，也許是缺少女眷的關係，來來往往的僕從只是一片木然。

正中是一個柳木的棺材，漆上得十分的好，光可鑑人，可見已經漆過不下數十遍。清芷想到婆婆去的時候，棺木似乎沒有這個好，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呢，這種東西不過是給活人看的，死了的人躺在哪裡都一樣。

有下人遞過香，清芷隨若耶把香高舉過頭，虔誠的三鞠躬，然後把香插進靈位前的香爐裡。

“若耶怎麼會在這裡？”一個漢子闖進來，正是那日帶頭大鬧新顏坊的人。

若耶面無表情的回頭看他。

“現在纔來假惺惺，當日卻見死不救。”漢子怒目圓睜。

“看清楚了，這裡是靈堂，休要大聲喧譁。”清芷護在若耶前面。

“滾，你們有什麼權力來這裡？都給我滾！”漢子一把推開清芷。

若耶伸手隔擋，反讓漢子退出三丈開外，“死者爲大，你鬧什麼？在新顏坊還沒有鬧夠嗎？”

韓翔隨後而來，一拳把漢子擊倒在地罵道：“來者是客，你想讓主人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嗎？”

“韓大哥，我實在是替主人不值啊。”漢子握拳用力捶地。

“讓坊主見笑了。”韓翔命人把那漢子帶下去，有禮的衝若耶道：“主人新喪，謝坊主過來送行。”

“好說。”若耶笑笑，“上過香了，我再化點東西給他吧。”說著她走到化紙錢的火盆前，從衣襟裡取出一條帕子放了進去。

清芷眼尖得看到帕子上繡了幾個字——風定花猶落。

出了夏府，清芷一言不發的跟在若耶身後。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話想問我。”若耶走在她前面。

“坊主，你想說就說出來讓自己好過一點，不想說我也不會問。”

“說說吧，我憋了太久。”若耶帶著清芷走進一家茶館。

“夏邦雲是我的丈夫。”

“什麼？”清芷大驚失色，一直以爲她們只是有些曖昧，卻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的關係。

“吃驚嗎？”若耶瞭然的笑笑，“也難怪，誰會想到經營樂坊的女人竟然是有婦之夫呢。我離開他很久了，現在終於永遠的離開他了。”

“坊主，你在強顏歡笑。”清芷以前也是如此笑的，所以她一見便知。

“真失敗，竟被你看出來了。”若耶撐著頭倚靠在牆上，“我很早就嫁給他了，與其說我們之間是婚姻不如說是交易。從小我就被寄養在舅舅家，他是舅舅的養子，一直喜歡我。舅舅認爲他能幫夏家做牛做馬，於是我成了把他禁錮在夏家的繩索。

明明那麼優秀的人，卻屈居在夏家流血流汗，沒名沒分。他撐起了整個夏家，夏家卻不屬於他。”若耶緊握著手裡的杯子，每次回想起來她總是格外的悲憤，是什麼讓她們到了今天的地步。

“每次他回來都會傷痕累累，然而用這些傷痕換來的榮耀卻被舅舅的兒子拿走。每回慶功都沒有他的位置，他永遠負傷臥牀，我也陪著他不出席。雖然我不愛他，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利用，所以我氣走了他，然後自己也離開了，以爲這樣就能相安無事。結果他還是沒能逃過。我不甘心啊，不甘心啊。”

“不甘心？婉如，你還是這麼好強。”

包廂的門被推開，一位貴公子搖著摺扇走了進來。只見他風靈神俊，面如冠玉，劍眉入鬢，一雙美目似笑非笑，紅脣薄窄，抿起來時彷彿千言萬語，欲語還休。一身杏色的長袍，腰間掛著一塊溫潤的羊脂白玉，配上金銀相間的絡子放著古樸溫文的光芒。這玉有著罕見的美麗，配在他身上卻絲毫不見突兀，似乎只有他才配得上。清芷見了不由感嘆，好一位美男子。

“表哥。”若耶失神的看著他，多少午夜夢迴淚水漣漣只因他恍然入夢。

“婉如，你還是那麼美，像琉璃讓人忍不住想要佔有。”他走到若耶身邊，握住她的手舉到脣邊輕輕印上一吻。“抱歉，我來晚了。”

“表哥。”若耶的眼裡凝聚起淚水，她好像回到了少女時代，那時表哥也是這樣笑語盈盈的喚她、吻她。

“乖孩子，跟我走吧。”他微笑著蠱惑，那笑容似是能開出一室的春花。

若耶愣在原地，緩緩流下一滴淚。

“別哭，都是我不對。”他吻去她的淚水，拇指輕拂她的臉頰，彷彿她是他的至寶。

若耶破天荒的臉了紅，兩頰的紅暈讓她看上去不勝嬌羞。

“跟我走。”他彎腰抱起若耶就往外走。

清芷見了連忙叫道：“坊主。”

若耶靠在他的懷裡，對清芷的叫聲充耳不聞，倒是那公子回頭衝她冷冰冰的一笑。在他的笑容裡清芷如入冰雪之境，恐懼感讓她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抱若耶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清芷一個人回到新顏坊，驚慌失措的跑去找鄭君予。

“怎麼了？”鄭君予還以爲她出了什麼事。

“坊主被人帶走了。”清芷急得差點哭出來。

“怎麼可能？”鄭君予乍聽說若耶出了事不由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親眼看到的，這樣的事情能騙你嗎？”

“什麼人知道嗎？”

“不清楚，不過我聽坊主叫他表哥。”

“表哥？”鄭君予摸不著頭腦，這時他們兩人才發現他們對若耶的瞭解實在太少。若耶是什麼人，她有哪些親人，她從前的恩恩怨怨……他們一概不知，他們只知道她是風風光光的若耶坊主。都知道若耶是花名，卻沒有人知道她原本叫什麼。

“不要急，我去打探一下再說。”鄭君予逼迫自己靜下來，“不要告訴任何人，新顏坊不能亂。”

“嗯。”清芷點點頭，她有感覺，若耶一定會再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