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鴻哲很快打電話給他，告訴他：“我已經把老馬丁給安頓好了，你那邊怎麼樣？”

“史蒂文跑了，我的人全都死了，一個活口都沒留下。”冷寂嘆息著說。

對於這樣的結果，陸鴻哲並不感到驚訝，因爲他和冷寂不同，從高中畢業追隨乾爹以後，他就終日遊走在黑色的地下世界當中，對於血腥和殺戮，絲毫不陌生。

相反，這就是他十八歲以後的人生主題。

不過他畢竟不是史蒂文那種，從小就在黑色的世界裡長大的孩子，他曾經是生活在正常世界裡的普通人，能夠明白，冷寂此刻心裡會有多麼難受。他安慰了自己，但是自己也知道，這並沒有什麼作用。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處理？”陸鴻哲問他。

冷寂沉默了一瞬，才苦澀道：“我還能怎麼辦呢？我只是個做生意的，手上沒有那麼多的力量可以跟史蒂文抗衡。我培養這些心腹，本來是爲了應對一些檯面底下的紛爭，但是現在……也全都沒了。”他嘆了口氣，說：“我只能報警，讓警方來處理，然後我會盡我所能地支付這些人的撫卹金，讓他們的家人都能生活得更好一些。”

他能夠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之前他決定軟禁史蒂文，是因爲知道，如果放虎歸山，自己絕對無法承受隨之而來的報復。所以他才把史蒂文禁錮起來，隔絕他跟外界的聯繫，想著儘可能地拖延一段時間，等到他能夠找到合適的盟友，說不定就可以化解危局了。

可是他跟摩西之間的接觸並不順利，雖然陸鴻哲幫了他不少忙，但是摩西本人卻並沒有給他提供過任何幫助，相反還暗地裡算計了他和陸鴻哲一回。即便是現在，摩西也只是鬆口同意讓陸鴻哲跟冷寂合作，並沒有說自己會幫冷寂什麼忙。

冷寂原本以爲自己有機會，繼續爭取摩西的幫助來著，但是可惜……史蒂文的那些手下，並沒有給他這樣的時間。

他不知道，與外界徹底隔絕的史蒂文，到底是怎麼跟手下取得聯絡的，但是現在追查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冷寂只想好好彌補這些爲自己而死的兄弟，以及，保證蘇暖、史蒂文和老馬丁的安全。

他不介意放棄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只要他在意的人，可以安全就好了。哪怕要讓他從此以後隱姓埋名，他也願意。

……

陸鴻哲很快就趕到了事發現場，面不改色地走進充滿強烈血腥氣的房間裡，把滿臉自責的冷寂給拉了出來。他說：“我知道，要你不把人命當一回事，這非常困難，但是人都已經死了，你就算自殺給他們賠命，他們也活不過來。收起那些沒用的情緒吧，與其懊悔自責，不如做一些更有用的事情。”

“更有用的事情……我做了。”冷寂悶悶地說：“我已經讓我的助理幫我出手我名下的房產了，包括現在的凌天集團，我也讓他們找人進行估價了。只要有人願意買，我就賣……換來的錢，我一分都不會留下，全都會拿來當做賠償金的。”

“你瘋了吧！”陸鴻哲氣得簡直想打他，“你用腦子好好想想，沒房子，沒公司，沒有經濟來源，你怎麼養活你的女人？史蒂文會那麼輕易就放過你麼？你什麼都沒有，拿什麼保護你自己，以及你想保護的人！”

冷寂無言以對。

“你如果真的愧疚，就更應該振作起來，好好經營公司，給那些人的家屬股份，讓他們可以一輩子拿分紅！而不是簡簡單單一筆賠償就算了！你如果真的愛蘇暖，就好好保護她，別讓人任何人有機會傷害到她！”陸鴻哲咆哮道。

冷寂如夢方醒，沉聲道：“你說的對，我之前的想法，的確是太消極了。”他被那麼多條人命給弄得亂了心神，滿腦子都是愧疚和補償的想法，卻忘記了，必須得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才能夠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陸鴻哲知道，他是個聰明人，稍微點幾句，就可以自己想通了，不需要他說太多。所以也就沒有繼續勸說什麼，而是給冷寂提供了不少建議，包括等下報警的時候應該怎麼說，警察來了以後，筆錄應該怎麼做，以及如何對死者家屬進行解釋之類的。

在這方面，他比冷寂有經驗得多，所以給出的建議也都是字字璣珠的。冷寂非常認真地聽取了他的意見，並且照做了。因爲，冷寂必須要儘可能地把這件事情的影響降到最低，才能夠讓自己在收購冷氏集團的過程當中，阻力盡可能地小。這也是爲了後面可以更好地給死者家屬提供補償，而非是要逃避責任，所以在做這一切的時候，冷寂的心裡並沒有什麼負擔。

關於這次事件的調查，警方進行了一個多月，期間冷寂一直全力配合，也並沒有隱瞞史蒂文的身份。因爲，即便是他瞞著不說，警方也肯定能夠查得出來，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但他是否配合，關係到他在警方心目當中的印象，對後續的進展也是有很多微妙影響的。

由於涉及到境外勢力，所以高層決定壓下這次事件，所有的相關新聞都被第一時間清掃、刪除，因此雖然死亡人數較多，但影響範圍一直都比較小。普通的百姓，並不知道除了那麼大的事。

遠在江城的蘇暖，也絲毫不知情，她只以爲冷寂是工作忙，纔會偶爾出現聯繫不上的情況，打給自己的電話也變得越來越少了。

京城這邊，事件演化到最後，關於對兇手的追責，反倒是變成了次要的事情，調查的重點，反而是落到了冷寂本人身上。

史蒂文的身份背景畢竟太過於敏感了，再加上冷寂以前失蹤了很長時間，而且經過調查，警方得知他在失蹤的那段時間裡面，一直都是跟史蒂文在一起的。這就非常惹人懷疑了，甚至是……擔心冷寂已經被境外勢力腐化，甚至是懷疑他在國內進行間諜活動，都不是沒可能的。

關於這樁命案，在百姓當中有人提起的次數越來越少，甚至是基層的刑警當中，都漸漸地淡忘了這個案子。

可實際上，這並非意味著終結，反而是標誌著新一輪更深的、更加嚴格的調查。

對於冷寂的調查。

這個案子被相關部門的高層提及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甚至是被列爲了當前需要重點關注的事件之一。各種各樣的訊問輪番到來，如車輪戰一般，折騰得冷寂身心俱疲。

不過好在他的確從來沒有做過任何有可能傷害國家利益的事情，也沒有進行過任何非法活動，再加上他一口咬死了自己當年是被史蒂文綁架的，雖然對方一直逼迫他，但是他從來都沒有妥協過。也正是因爲這樣的抗爭，才招來了最後的這場大禍。

如此又調查了好長一段時間之後，相關部門的高層終於相信了冷寂的清白，釋放了他。至於有沒有繼續進行暗中監視，就不是冷寂能夠輕易察覺到的了。

但不管怎麼說，這次的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了，他也可以稍稍鬆一口氣了。

在他被國安部門秘密控制的那段時間裡，陸鴻哲已經替他安撫好了所有的死者家屬，所以當冷寂跟那些人見面的時候，並沒有遭到太多的責難。他給每一個死者的直系親屬，都贈送了凌天集團的股份，許諾會每年分紅給他們，以此來進行補償。

陸鴻哲的前期工作做得足夠好，所以那些家屬們也都沒說什麼，簽字接受了股份贈予協議，便各自散了。

冷寂對著空曠的會議室，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心裡充滿了空虛和疲憊的感覺。陸鴻哲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訴他：“後面的路還長著呢，打起精神來啊。”

“我知道……謝謝你這段時間幫我做的一切。”冷寂心中的感激，無法言表。

陸鴻哲笑了笑，說：“沒什麼，我本來就欠你的，幫你做了這些事情以後，我心裡舒服多了。所以你其實也用不著感謝我。”

“不，還是要謝的。你幫我的，比當初害我的多多了。”冷寂說。

“好了，不說這個了。”陸鴻哲岔開話題道：“雖然表面上看，國安部門已經停止對你的調查了，但我覺得在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之內，他們對你的秘密監視並不會取消，所以你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我的身份雖然相對還算隱秘，但是他們如果真的有心想查，也不可能查不到。在這麼敏感的時候，你如果繼續跟我合作的話，並不妥當。”

其實這些事情就算陸鴻哲不說，冷寂心裡也是非常清楚的。畢竟是涉及到了境外勢力，相關部門不可能不緊張。就算全都是合法的生意合作，在這種當口上，也還是儘量避免比較好。不然，他自己也麻煩。

“真對不住啊，說好了要跟你合作的，結果卻讓你白來一趟，什麼都沒辦成不說，還得幫著我救火……”冷寂有些歉疚。

陸鴻哲笑了笑，說：“沒關係的，現在合作不了，不代表永遠都不能合作啊。等到相關部門不再懷疑你了，或者是我脫離我乾爹了以後，咱們還是可以一起做生意的啊。”

“嗯。其實……我剛跟你見面一起吃飯的時候，就想跟你說了的，只是那個時候咱們倆的交情還不算太深，我覺得跟你說那樣的話並不合適。但是現在，我覺得我有必要說出來。”冷寂頓了頓，沉聲道：“我覺得你應該儘早爲自己謀劃將來的出路，你乾爹他……不見得是真心對你好的。”

“我知道……”陸鴻哲苦笑了一下，沒有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