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凡，我記得你說過，你一直都很想上大學的。那麼，你最想讀的是什麼專業呢？”蘇暖找到小凡，幾乎沒有任何鋪墊，就直接問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

小凡怔了一下，似乎有些弄不明白，蘇暖爲什麼突然會問她這樣的問題。但她在短暫的驚愕之後，靦腆一笑，輕聲說：“我想學的是……比較文學。”

“那是什麼？”蘇暖對這個詞有些陌生。文學是什麼意思，她明白，可是前面加的“比較”二字，又該作何解釋？難道是把不同的文學作品拿來，放到一起進行比較，評判一下孰優孰劣麼？

在經過了小凡的解釋之後，蘇暖才知道，自己的理解有些偏頗了。比較文學專業，的確是要把兩種或者更多的民族文學放到一起進行比較，但並不僅僅只是爲了簡單地得出誰比誰更好的結論，而是爲了通過這樣的比較過程，深入地瞭解它們背後的關係，瞭解不同的文化是如何在發展的過程當中，相互作用的。

簡而言之，這是一種比較深層次的研究，很有意義，但是……蘇暖覺得，這個專業貌似很難賺到錢吧？

她真的有些想不出來，學習這個專業的人，畢業了以後到底有哪些專業對口的工作可以做。

蘇暖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小凡，你想學的這個專業……將來能找到工作麼？”

小凡笑了，說：“的確是很難找的呢，說得好聽一點兒，是什麼工作都能做，說得刻薄一些，就是除了當專業的研究員以外，就沒有對口的地方了。這也是爲什麼這個專業很難申請到獎學金的原因。”說到這裡的時候，她忽然停下來嘆了一口氣，說：“其實也不光是這個專業啊，在美國，幾乎所有的文科類專業都很難申請到獎學金，就業形勢也特別嚴峻。理工科類的就不一樣了，獎學金豐厚，畢業之後的發展空間也特別大……可是沒有辦法呀，我就是喜歡這個。”

“所以你才需要打工攢錢？”蘇暖問她。

“嗯。”小凡點點頭，又自嘲地笑著說：“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真的學不明白理工科的那些東西啊。”

蘇暖也笑了出來，說：“我跟你一樣，偏科得特別厲害，數理化的東西我一看就腦袋疼！”

“對對對，我也是，尤其是化學，天吶，那些符號我一看就頭大……”小凡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似的，喋喋不休地說著。

蘇暖安靜地聽著，偶爾在產生共鳴的地方附和幾句，臉上始終掛著笑，心裡有種彷彿回到了曾經的學生時代，在考試之後跟同學一起抱怨某個科目太難學的時候，那種令她倍感親切的感覺。

她愈發覺得，自己和小凡的身上有很多的共同點，甚至可以說，小凡就是她積極向上的版本。她也更加覺得，自己應該向小凡學習。

聊了好久，蘇暖才把話題重新拉回到對於未來的規劃上面，問了一些小凡對畢業之後的打算。這麼一聊，她才發現，小凡這個孩子……怎麼說呢，有股天真的傻勁兒。

比如，小凡明明知道，自己喜歡的那個專業將來很難找到對口的工作，卻也還是願意拼盡全力地去學一會。哪怕是將來不能從事相關的工作，大不了還是像現在一樣，給別人打工唄，還能差到哪裡去？

這種在做足了所有前期準備和努力之後的隨遇而安，是蘇暖所不具備的。她沒有小凡那麼樂觀，甚至都做不到，在付出了那麼多的努力之後，不求任何收穫。

這纔是真正的喜歡啊！

相比較之下，她的所謂喜歡，似乎太淺薄了一些。

哪怕是當初冷寂想要把她送進大學，問她喜歡什麼專業的時候，她之所以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美術，也只是因爲她不擅長除此之外的東西而已。仔細想想，如果不是那個時候有冷寂在，她不需要爲將來的生計發愁的話，也許她會優先選擇更容易找工作的專業，而不是自己最喜歡的。

“小凡，你說……美國這邊的工作機會多麼？”蘇暖若有所思地發問。

小凡的神色當中多了幾分探究，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其實任何一個地方都是一樣的，只要真心想找，總能找得到的，餓不死人的。不過美國這邊還得多考慮一個情況，那就是有沒有合法的身份和工作許可。要是有，那自然最好，哪怕是去飯館裡刷盤子，以這邊的最低工資，也不至於過得太慘。要是沒有合法身份，那就不一定了，只能去做那些沒人願意碰的工作，還得經常被老闆壓榨，乾的活多，賺到的錢卻少得可憐。”

“哦，這樣啊。”蘇暖點點頭，忽然覺得有必要確認一下，自己能不能出去合法地工作。她對小凡說：“你等等我啊，我需要你幫我看一樣東西！”

說完以後，她就飛快地跑回臥室，在牀頭櫃的抽屜裡，把史蒂文給她僞造的那堆身份文件全都拿了出來，通通抱在懷裡，跑下樓去，一股腦地堆在小凡的面前。

“你幫我看看，我現在在美國是什麼身份，能合法打工麼？”她滿臉期待地問。

小凡徹底愣住了，半晌之後，才艱難地問：“暖、暖姐姐……你到底想幹什麼呀？”

“我就是問問。”蘇暖有些心虛地笑了一下，沒有正面回答小凡的問題，而是不斷地催促著小凡，趕快給自己一個答案。

小凡只好看了一下蘇暖的護照，然後告訴她：“你是美國的公民啊，你在這裡讀書、工作都不會受到任何限制……”頓了頓，她又問：“可是，你怎麼會連自己到底是什麼身份都不知道呢？”

她的眼神裡，已經多了幾分懷疑的神色。她只是性格比較簡單而已，這並不等於傻，一個人就算再怎麼馬虎，也不至於連自己是什麼國籍都弄不明白吧？

還有，剛纔蘇暖拿給她的那堆東西里面，放在最上面的，就是出生證明的文件。根據上面的內容，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暖姐姐，應該是在美國境內出生的纔對。還有後面的一些關於學歷的文件……

試問，一個從小在美國出生、長大、唸書的人，英語水平會糟糕到連稍微複雜一點的句子都聽不懂的程度麼？

這些東西，應該都是假的。小凡的心裡，已經得出了答案。

面對小凡的質疑，蘇暖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她只能尷尬地強笑了一下，什麼都沒說，默默地把東西收好，重新送回樓上的臥室裡放著。

她其實有點兒不敢再繼續跟小凡聊下去了，但是心底裡的某種念頭，開始驅使著她，再次出現在小凡的面前，並且裝作忘記了剛剛發生的所有一切似的，微笑著跟小凡打聽各種各樣的信息。

其中，絕大部分都是關於美國校園的。

蘇暖並不知道，史蒂文給她僞造的是全套的假身份，連就學經歷都包括在內，甚至詳細到連過往的成績單都有。由於那些資料都是英文的，蘇暖根本看不明白，所以從來都沒有仔細看過。再加上她心底裡一直對於大學有著某種執念，所以心裡想著的，一直都是像小凡一樣，先工作攢幾年錢，然後再去讀書。

小凡雖然心裡充滿了狐疑，但還是有問必答的，把自己瞭解的情況全都跟蘇暖說了一遍，還大致上說了說如何申請大學什麼的。

蘇暖聽得非常仔細，最後還問：“你之前說文科的專業基本沒有獎學金，那麼……美術類的呢？會有獎學金麼？”

“藝術類我不太瞭解。不過應該會比文科好一點兒吧。”小凡自嘲地笑了一下，說：“我覺得，在這邊最慘的就是學文科的了……暖姐姐，你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選個中意的學校打聽打聽啊。一般來說，他們都會有專人負責這些諮詢的……呃，不過有一點，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啊。”

“你說。”蘇暖是真心實意地想要請教的，怎麼可能會生氣呢。

小凡放柔了語氣，說：“暖姐姐，不管是現在的諮詢、申請，還是將來真正進入課堂，都需要很好的英語水平才行啊。這裡畢竟是美國，你要是學不好英語，將來方方面面都會遇到困難的！”

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如果蘇暖過不了語言關，根本沒機會進大學的。就算有，課堂上蘇暖也會像個傻子一樣，什麼都聽不懂，根本念不下來的。

蘇暖怔了怔，這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多麼重要的問題。

一直以來，她跟身邊的人的交流都太少了，再加上最近的這段時間，史蒂文一直沒有出現，她有什麼日常需求都只是跟小凡說，不太會跟管家或者別的傭人直接接觸。她每天說中文、寫中文，時間長了，幾乎都要忘記自己身在美國了。她甚至，都不再覺得，自己英語水平糟糕是什麼缺點了，因爲，這根本對她的生活沒有任何影響。

可是，如果她想要爲自己爭取到更大的天地，她就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現在研究上大學或者找工作的事情，都不恰當，她最應該做的，就是學英語！不然，根本不需要等到史蒂文拋棄她，哪怕只是讓她單獨出一趟門，她都能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