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逸晨用看外星人一般的眼神盯著蘇暖，足足看了一分多鐘，才慢慢皺起眉頭，用充滿懷疑的語氣問道：“你幫我？你跟那個畜生不是很相愛麼，你爲什麼要幫我？”

蘇暖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zhèn)定，強壓下心中難受的感覺，直接說了一個她認爲最有說服力的理由。

“很簡單啊，我會遭受這一切，全都是因爲他，這個理由難道還不夠麼？”蘇暖的心跳快得厲害，整個人都在抑制不住地輕輕顫抖著，但她還是鼓足了勇氣直視著顧逸晨的眼睛，盡最大努力想讓自己顯得坦誠一些。

她說：“顧逸晨，其實如果不考慮冷寂的話，我們兩個無冤無仇的，對吧？我沒有傷害過你的妹妹，我甚至根本就不認識她……而我也相信，如果不是因爲冷寂那一層關(guān)係，你或許根本沒有興趣認識我，對吧？”

顧逸晨沒有說話，但是也可以理解成一種默認了。

他的默認給了蘇暖更多的勇氣，蘇暖繼續(xù)往下說：“我不知道你對我的瞭解究竟有多少，但是我想告訴你，我跟冷寂在一起之後，雖然得到了不少東西，但是我失去的更多。”

說到這裡的時候，蘇暖看到顧逸晨揚了一下嘴角，那個笑容似乎有些輕蔑。或許，在他看來，冷寂出錢養(yǎng)著蘇暖，還給她提供了上大學的機會，而蘇暖現(xiàn)在卻背叛、出賣冷寂，所以纔會如此的吧。

蘇暖垂下眸子，做出略有些爲難的神色來，腦子裡卻在飛快地思考著，自己究竟應不應該繼續(xù)順著原本的思路說下去。

她原本以爲，自己做出轉(zhuǎn)變陣營的姿態(tài)，應該是有用的，畢竟她的“背叛”從顧逸晨的角度看來，有百利而無一害，他沒有理由拒絕。可是蘇暖畢竟今天才第一次跟顧逸晨接觸，完全不瞭解對方的性格，或許她想錯了也說不定啊。

就在蘇暖暗自糾結(jié)的時候，忽然聽見顧逸晨冷冷的催促：“你如果是打算拖延時間的話，那我勸你最好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你永遠都無法理解，我爲了今天付出了多少努力，我們?nèi)译[忍蟄伏了那麼多年，只爲了這麼一場復仇……蘇暖，沒有人可以救你的！你也別怪我們，要怪就怪你不該成爲冷寂的情人，要不然的話，這場仇怨也扯不到你的頭上。”

“我沒有拖延時間，我只是……有些說不出口而已。”蘇暖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時間重新思考了，所以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按照自己原本的計劃往下說。

是福是禍，只能看老天爺?shù)囊馑剂耍?

“我……其實跟你妹妹有過同樣的遭遇。”蘇暖閉上眼睛，不再去看顧逸晨，因爲對著一個陌生男人說出那種事情，實在是令她無比難堪。她說：“我本來完全沒機會跟他產(chǎn)生交集的，最早跟他訂婚的人是我堂姐，可是舉行儀式之前我堂姐出了意外，沒有辦法去，而冷家那邊又不同意更改日期，所以我二叔就只能讓我去冒充我堂姐，先把儀式給辦了，然後再慢慢商量以後的事情。”

“真的，最早的時候，我只是去充當一個臨時替身而已，儀式上使用的名字也是我堂姐的，不是我……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儀式結(jié)束之後，冷寂非得逼著我跟他回他住的地方去，我當然不願意，可是我根本反抗不過。到了別墅以後，他就把我……”蘇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了，她痛苦地捂住臉，卻並非因爲這段回憶，而是因爲她不得不爲了自保，在一個陌生男人的面前，解開自己心底最深處的傷疤，這種感覺，真的令她羞憤到想死。

還有她不得不假裝憎恨冷寂，甚至還得努力做出打算出賣冷寂的姿態(tài)來，這也同樣讓她非常難受。

她的痛苦全都是真實的，落入顧逸晨眼中的時候，愈發(fā)增添了這番講述的可信性。事實上，她剛纔說的那些，也基本都是實話。

蘇暖痛苦地落了淚，卻沒有注意到，對面的顧逸晨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經(jīng)比方纔多了幾分柔和。

或許，是因爲相似的遭遇，勾起了他對於自己妹妹的回憶吧。

“我沒想到，你……你居然……”顧逸晨的聲音相當乾澀，以至於無法順利地把自己想說的話表述完整。他不得不停下來，重新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用盡可能溫和的語氣問道：“我剛纔沒有弄疼你吧？”他指的是扯頭髮的行爲。

蘇暖搖搖頭，說：“還好。”

對於顧逸晨突如其來的關(guān)心，蘇暖心中其實是非常驚訝的，但更多的還是慶幸，因爲他知道，對方已經(jīng)相信了自己所說的話，甚至還意外地被她激發(fā)了同情心。這所有的一切，都意味著蘇暖的決定是正確的。

顧逸晨沉默了很久，突然毫無徵兆地冒出了一句讓蘇暖幾乎驚掉下巴的言語——

“我可以放你走，不再繼續(xù)針對你，但是你要保證絕對不可以再跟冷寂有任何聯(lián)繫。”

蘇暖愣愣地看著他，無法相信，自己居然這麼容易就可以獲得自由了。

對方明顯是處心積慮地想要復仇的，要把自己妹妹當年經(jīng)歷過的所有傷痛，全都複製到冷寂最在乎的女人身上，好讓他也嘗一嘗，那種刻骨銘心的痛苦。爲此，對方不惜知法犯法，也不惜傷害她這個無辜者……可是現(xiàn)在，就因爲她的那一番自揭傷疤的言語，就決定放過她了？！

他甚至都沒有去驗證過，她說的那番話的真假啊！

得來的太容易，反倒是讓蘇暖不敢相信了。她覺得，這很有可能是對方的試探，如果自己答應下來的話，反而會使自跳火坑的行爲。

因此，蘇暖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也同時收斂了剛剛不自覺地表現(xiàn)出來的興奮和激動。

她深吸了一口氣，冷靜地搖頭，說：“不，我剛纔說過了，他帶給我的傷害遠比給我的物質(zhì)更多，所以……我想報復他，我要讓他付出代價！”

顧逸晨盯著她看了好半晌，像是要直接看進她的心底一般。良久之後，才掀起嘴角露出了一抹淡笑，意味深長地感嘆道：“最毒婦人心，果然不假。”

蘇暖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心裡卻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剛纔沒有輕信對方的話。要不然的話，恐怕就落入圈套了。

但是顧逸晨對她的懷疑並沒有徹底打消，感嘆過後，立刻又用充滿懷疑的語氣問道：“他對你做出那種事，你心裡記恨也勉強說得通，但我還是不信你會僅僅因爲這樣就轉(zhuǎn)而幫我。”

蘇暖嘆了口氣，心知自己不把最難看的傷疤揭開來給他看，是不可能徹底獲得這個傢伙的信任了。都已經(jīng)進行到現(xiàn)在這一步了，她已經(jīng)沒有回頭的餘地，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往下走。

“他對我的傷害，當然並不僅僅只是這種程度而已。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可能會不愛聽，但我還是想說……如果論傷害，我所承受過的，遠比你的妹妹更深。”蘇暖說話的時候，一直暗暗地打量著顧逸晨的表情，見對方雖然憤怒、不屑、不信，但終究還是剋制著沒有打斷自己，心裡便又多了幾分底氣。

她繼續(xù)說：“我不清楚你跟陸鴻哲之間究竟是什麼關(guān)係，但是你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去問問他……他曾經(jīng)綁架過我。”

顧逸晨的臉色微微一變，顯然是不知道這件事情的。

蘇暖又嘆了一口氣，繼續(xù)自揭傷疤：“而且……他和他的兩個手下，都對我做過那種事……”

“這不可能！”顧逸晨激動地站了起來，大聲地說：“那小子不是那麼沒有底線的人！他不會這樣的！”

蘇暖悽然一笑，反問：“我何必要撒這種輕易就能戳穿的謊呢？我至少知道你認識他，就算要騙你，也不會故意把事情安到他的頭上……我已經(jīng)把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訴你了，至於相不相信，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自揭傷疤的痛苦，遠比蘇暖預想當中更疼。她以爲自己早已經(jīng)淡忘了那一場傷害，可是現(xiàn)在親口把這一切說出來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她根本沒有忘記。

所有的一切，全都清晰地印在她的腦海裡，她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那一身的傷痕時，是怎樣的痛苦與絕望，也記得張姨是如何抱著自己，一邊掉眼淚一邊安慰她的……還有出事之後，她跟冷寂之間糾結(jié)而尷尬的關(guān)係，所有所有，都清晰得彷彿昨天才發(fā)生過一樣。

那道深埋於心底的傷痕，其實從來都沒有徹底癒合，只是被她刻意地忽視掉了。如今提起，她甚至依然可以感受到，從傷口之中汩汩流出的鮮血，是那樣的殷紅，那樣的……寫滿了傷痛與屈辱。

顧逸晨是真的被這一切給驚住了，他好半天都沒有說出來話，整個人都像是突然傻掉了似的，直愣愣地坐著，嘴裡反反覆覆只會唸叨同一句話——

“不會的，他不會做那種事的，他不是那樣的人……”

一聲一聲，都彷彿無形的刀子，割得蘇暖的心臟鮮血淋漓，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