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聽完了小凡的描述以後，滿意地揚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充滿算計的笑容。他拍了拍小凡的肩膀，話裡有話地說：“這就對了嘛……你早點兒這麼配合，我也不會爲難你的。好了，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你回去收拾一下個人物品，趕緊離開這裡吧。明天少爺過來之前，我會派人去接你的。”

小凡身子一顫，輕聲問道：“我、我要去哪裡啊？我沒有地方可以去啊……”

接下這份工作以後，她就一直都是住在這幢別墅裡的。當然，她睡的是傭人房，跟蘇暖的房間可比不了。但至少是有個可以免費居住的地方的，所以她就把之前自己租住的房子給退掉了，現在管家突然說讓她離開這裡，她往哪兒去啊？

管家呵呵一笑，說：“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會給你安排好的。你記住了，不要亂說話。”

他的語氣那麼平和，可小凡還是感受到了某種威脅。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是砧板上的魚肉了。在經過一番權衡之後，她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順從地回去收拾了自己的衣服，悄悄地離開了……

蘇暖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心神不寧的，做任何事情都沒有辦法集中精神。她一遍遍地在腦子裡回憶，自己今天跟小凡說的每一句話，以及最後的暗示，是否妥當。

越想，就越是覺得不妥。到了最後，她甚至感覺自己今天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錯的，她悔得腸子都快要青了，卻又糾結不知道該不該再跟小凡接觸一下。

天色漸暗，有人過來敲她的房門，卻沒有說話。蘇暖暗暗蹙眉，心裡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這個時間，差不多應該吃晚飯了纔對。平常這個時候，都是小凡過來叫她的，會隔著門就笑嘻嘻地叫她“暖姐姐”，今天，怎麼這樣沉默？

是小凡跟她生分了，還是門外的人，根本就不是小凡？

蘇暖慢慢地走過去開門，再見到那個金髮女傭的時候，心裡的不安忽然達到了頂點。

那個女傭見她出來了，就微笑著用簡單的詞彙告訴她，可以去吃晚飯了。蘇暖點點頭，視線卻越過對方，不斷地尋找著。

沒找到小凡，她又下樓轉了一圈，還是沒有見到。

蘇暖這回是真的急了，腦子一熱，就直接衝到了管家的面前，用磕磕絆絆的英語問對方：“小凡去哪裡了？”

“她生病了，請假回家了。”管家用簡單的句子回答。

蘇暖皺了皺眉頭，還有話想說，卻表達不出來了。她只能悶悶地回去吃飯，同時在心裡暗暗地期盼著，但願明天小凡就會回來。

可是第二天，她不光沒能見到小凡，反而是見到了另外一個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史蒂文。

“蘇暖，我有哪裡對你不好麼？”史蒂文臉色陰沉，見面之後問出的第一個句子，就是這樣帶著刺的。

蘇暖的心裡瞬間騰起了非常糟糕的預感，卻還是強笑著回答說：“沒有，你對我很好。”

“那這裡有什麼你不習慣的地方麼？”史蒂文又問她。

蘇暖還是保持著臉上的笑容，說：“沒有，一切都挺好的。”

“那你爲什麼還總是想要離開這兒！”史蒂文陡然提高了聲調，嚇得蘇暖打了個激靈。

丹尼爾在翻譯完這句話之後，還飛快地對蘇暖加了一句自己想說的話——

“蘇小姐，少爺已經什麼都知道了，你趕緊趁著他還沒發火道歉服個軟啊！”

蘇暖僵了幾秒，視線在丹尼爾和史蒂文二人的臉上個轉了一圈，忽然輕輕地開口問道：“是小凡說的，對麼？”

丹尼爾沒有馬上翻譯，而是衝著蘇暖一個勁兒地使眼色，蘇暖明白他的意思，卻還是平靜地說：“丹尼爾，拜託你替我翻譯這句話。”

史蒂文不是傻子，他雖然目前還聽不懂這樣的中文對話，卻依然察覺到，丹尼爾和蘇暖之間的神色不太對勁。他目光嚴厲地逼視著丹尼爾，冷冷地等待著對方主動開*代。

丹尼爾沒有辦法，只好小心翼翼地翻譯了，同時在心裡暗暗地想著，看來，少爺今天肯定得發火了。

史蒂文沒有回答蘇暖的那個問題，只是冷冷地說：“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爲什麼直到現在，還不死心地總想離開我？”

蘇暖注意到他的措辭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不再是“離開這裡”，而變成了“離開我”。這其中的微妙差別，蘇暖能夠體會。

她嘆了口氣，心裡知道，史蒂文會這樣跑來質問她，其實並不僅僅只是因爲她表現出了想要離開這裡的念頭而已。更是因爲，史蒂文心裡覺得不平衡，他出錢出力，用盡了各種手段對她好，可是她直到目前位置，都沒有給史蒂文嘗過半點兒甜頭。本來史蒂文是打算一點點“感化”她的，可是她的那些念頭以流露，史蒂文就明白，她的心其實根本就沒有改變過。

這纔是最讓史蒂文生氣的地方。

如果蘇暖能夠表現出願意接納史蒂文的態度，或者僅僅只是一個趨勢而已，她想要離開這裡出去打工或者唸書，都不會是什麼難事兒。

這些，蘇暖心裡相當清楚，可她就是不願意。

低頭思考了幾秒之後，蘇暖忽然輕輕地嘆了口氣，柔聲詢問：“史蒂文，在你的心裡，我到底是什麼呢？是你軟禁的囚犯，想要收入囊中的玩物，還是……你打算認真追求，平等對待的戀愛對象？告訴我，你對我的定位到底是什麼？”

其實蘇暖還想再加一句，就是“你救命恩人的女朋友”，可是話到嘴邊，她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她現在……哦不，從很久以前，就已經不能再算是冷寂的女朋友了吧？

所以她和冷寂之間的關係，她心裡對於冷寂的留戀，全都不是可以拿來拒絕史蒂文的理由。

這個問題，相當尖銳，不光是讓丹尼爾翻譯的時候，捏了一把汗，甚至就連史蒂文聽了以後，都感到相當震撼。

史蒂文萬萬沒想到，蘇暖會如此直接地戳破了這層窗戶紙，當面問出這樣的問題來。他充滿震驚地看著蘇暖，然而蘇暖卻只是垂著眸子看著自己的指尖，完全不跟他對視，也不讓他有機會從她的眼睛裡，讀出她的情緒。

震驚之後，是巨大的空茫和沉默。史蒂文在心裡喃喃：是啊，我到底把這個女人擺在什麼位置呢？

他想要她，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是他的覬覦並不僅僅侷限於身體而已，他更想要蘇暖的心！

可是他卻連平等對待蘇暖的勇氣都沒有，他不敢放她離開這裡，不敢讓她出去工作、學習，或者是進行一些別的什麼會跟旁人接觸的事情。

他害怕，怕蘇暖即便不愛冷寂了，也會愛上別人。

所以他想要把蘇暖困在一個只有他的小小世界裡面，這樣，也許當蘇暖心裡的愛意無處安放的時候，就會選擇他了。

這是他一直都沒有往深了去想，也不願意承認的事情。但，這的確就是事實。

他生氣的，並不是蘇暖打算離開這幢房子，而是蘇暖居然試圖離開他給她創造的錦衣玉食的環境，寧願出去一個人辛苦打拼，也不願意做一直被他豢養的金絲雀。

“我……我只是擔心你會照顧不好自己。”史蒂文說得萬分艱難，這樣的說辭，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而且，他其實也沒有正面回答蘇暖的提問，因爲，他根本沒有辦法回答。

蘇暖輕輕地笑了一下，說：“史蒂文，你知道麼，在剛剛我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我也在心裡問我自己……我到底是你的什麼人呢？我跟你之間的關係，到底算什麼？”

“我接受了你給我的很多幫助，接受了你給我提供的良好環境，卻拒絕你的表白，甚至連願意跟你繼續發展的姿態都不肯擺出來……我覺得我這樣非常不應該。”蘇暖有些詞不達意，她沉默下去，心裡忽然想起了一句很難聽的老話。她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有把那句話說出口。

因爲，那句話，她光是在心裡想一想，都覺得萬分難受了，真的做不到用那種詞彙去形容自己。

可是她的沉默，卻被史蒂文誤解成了另外一種意思。史蒂文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眼底似有無限光華流轉，他激動得連聲音都開始顫抖了，他說：“蘇暖，你不用覺得心裡過意不去，這些都是我願意爲你做的……蘇暖，你應該能感受到的吧，我在追求你。你……接受我的追求，然後繼續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享受我對你的好，可以麼？”

他明明已經把自己的姿態擺得那麼低了，幾乎是在乞求，這在從前是他做夢都無法想象的事情。可是爲什麼，現在把這些話說出口的時候，卻那麼的順暢，沒有半點兒遲滯？

是因爲類似的話早已經在他的心底裡，千迴百轉了無數個日夜麼？

說出這樣的話，史蒂文一點兒都不覺得傷自尊，反而滿懷興奮與期待，還有一種終於把心裡話說出口了的輕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