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盧卡斯還是非常聰明的，他十分巧妙地暗示出來，神經細胞再生是個“曾經的難題”。這樣，將來史蒂文從別的地方，聽到神經細胞不可再生的說法以後，也未必會直接殺掉老馬丁。

史蒂文相信了他的說法，暗忖道：如果是這樣的話，看來老馬丁的命還是得先留著的。不然萬一最新的研究成果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話，把他宰了，豈不是間接害了冷寂？

“好了，下一個問題。”史蒂文掩飾住自己心中的想法，問道：“這種損傷究竟會帶來哪些影響呢？冷寂到現在還沒有清醒過來，跟這件事情有沒有關係呢？”

這得看老馬丁傷到的究竟是什麼位置的腦神經，衆人在心裡說。

這一次，依然沒人開口，史蒂文直接把目光投向了盧卡斯。因爲他覺得，盧卡斯是這些人裡面，相對來說最值得信任的。

盧卡斯心裡也明白，史蒂文看向自己的原因。他想了想之後，覺得自己也不能一句真話都不說，那樣太容易穿幫了。半真半假，纔是最難揭穿的。

想到這裡，他便果斷回答道：“是這樣的，大腦是分成很多個區域的，每一個區域的功能都不一樣，所以想要知道會有什麼影響，先得確定損傷的具體位置才行。只有這樣，才能大致判斷出來，今後的影響有可能是哪方面的……還有，關於冷寂沒醒這一點，我個人覺得跟老馬丁在手術當中的失誤應該關係不大。每個人的體質都不一樣，對於麻醉劑的反應也各有不同，甦醒時間的長短也沒有太過具體的衡量標準……所以我建議，還是再等等看吧。”

關於甦醒時間的解釋，他的說辭倒是跟老馬丁的不謀而合，這也讓史蒂文心中對於“老馬丁沒有撒謊”這個判斷加深了一分。

“好了，那我暫時沒有別的問題了，你們可以回去休息了。”史蒂文點點頭，同時用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全都掃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便讓大家都回去了。

折騰了這麼久，他自己也已經非常疲憊了。現在緊繃的精神稍稍放鬆了幾分，睏意便如潮水一般涌來，眼看著就要將他徹底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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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卡斯離開以後，故意繞路去了一趟老馬丁的休息室，結果卻見到門口站著好幾個黑衣人，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史蒂文讓他們守在那裡，防止老馬丁逃跑的。見到這幅陣仗，盧卡斯心裡就明白，自己肯定是見不到馬丁老前輩了，便只好打消了原本的念頭，返回自己的房間休息去了。

……

蘇暖醒來的時候，依然覺得喉嚨非常疼，她望著天花板發了好久的呆，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在醫院病房裡。

她被救回來了，沒有死。

一時間，蘇暖竟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應該難過。她嘗試著活動自己的身體，才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專門的拘束帶固定在了病牀上，她忽然想起，母親在精神病院裡受到的待遇。瞬間，她的眼淚便脫框而出，止也止不住。

她曾經親眼見過，母親在精神病院裡，受到的是怎樣的折磨，可是她卻沒有辦法將媽媽從那個殘酷的煉獄地救出來，反而還有可能會害得媽媽受到更加殘忍的虐待。這些事情，光是想一想，都足以讓她心如刀割。

“媽媽……”蘇暖的嘴脣輕輕地翕動著，卻發不出來聲音。她的喉嚨已經被翻涌上來的胃酸給灼傷來，稍稍一動就疼得厲害，蘇暖不想自己折磨自己，便沒有控制聲帶去發音。

這一夜，格外漫長，蘇暖並不知道，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其實就在冷寂那間病房的正上方。然而，即便是知道，也沒什麼用，這間醫院裡處處佈滿監控，她的病房門口還站著兩個黑衣人防止她逃跑。她就算是有辦法掙脫那些拘束帶的束縛，也還是沒辦法踏出這間病房半步的。

早飯時間，有個護士打扮的年輕女人走了進來，笑瞇瞇地跟蘇暖說話。可惜，她說的是英語，蘇暖聽不太懂，只聽出來她的名字叫做露西。

露西給蘇暖掛了一瓶點滴就出去了，隔了一會兒之後，卻又再次回來，手裡還捧著一個小碗，裡面似乎裝著什麼東西。

“我餵你吃早飯吧。”露西刻意放慢了語速，同時還做了一個餵食的動作，這下，蘇暖就算是再笨，也該明白了。

蘇暖輕輕地點了一下頭，想了想之後，還是忍著嗓子疼，說了一句：“Thank you。”

露西略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小聲驚呼：“原來你能聽懂英語啊！我還以爲你聽不懂我說話呢！”

她這回的語速有點兒快，蘇暖的臉上便立刻呈現出了茫然的神色，這下，露西心裡終於明白過來，原來蘇暖不是完全不懂英語，只是水平不怎麼高而已。

她耐心地舀起一小勺燕麥粥，仔細地吹了又吹，才送到蘇暖的嘴邊，笑瞇瞇地看著蘇暖喝了下去。

蘇暖已經好久沒有被人如此照顧過了，一時間竟然感動得熱淚盈眶。

然而，當依然帶著溫度燕麥粥滑入喉嚨的那一瞬間，她的眼淚，終於抑制不住地落了下來……這次，純粹是被疼的。

露西似乎察覺了她的痛苦，慢慢地對她解釋了幾句什麼，可惜生詞太多，蘇暖沒能完全搞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好像隱約聽到了一句“沒辦法”還是什麼的。

蘇暖猜了一下，心裡還是明白了幾分，知道自己喉嚨的傷一時半會兒可能好不了，而進食是不能避免的，所以……也只能努力忍忍了。

她用磕磕絆絆的英語，說了一句：“我沒事。”然後便用目光告訴露西，不用爲她擔心，繼續喂燕麥粥就好。

露西非常善解人意地明白了她的意思，又笑著輕聲說了幾句什麼，估摸著應該是安慰的話吧，然後就又開始繼續喂蘇暖喝東西了。蘇暖始終非常配合，而露西的耐心也始終如一，每一勺燕麥粥，她都是儘可能地吹涼了纔給蘇暖喝的。但即便如此，蘇暖依然覺得，自己嚥下去的每一口燕麥粥，都像是摻雜著碎玻璃一樣，劃得自己整個食道都隱隱作痛。

蘇暖在病牀上休養了足足三天，雖然一直被綁著非常難受，但是在露西的精心照料之下，她還是比從前精神了許多的。這三天裡面，蘇暖一直都乖乖地進食，儘管情緒依舊低落，卻也已經明白，如果自己絕食的話，只會換來殘暴的虐待和傷害而已，想要解脫，那是門都沒有的事情。

既然如此，她便也只能萬事順從，希望這樣可以讓那個洋鬼子放過她的媽媽吧。

蘇暖並不知道，這三天時間，她心裡的那個洋鬼子——也就是史蒂文，都是怎麼過的。

距離冷寂的手術結束，已經過去整整八十個小時了，而冷寂除了在術後第二天發出過一聲含糊的聲音以外，就再沒有任何一丁點反應了。這讓史蒂文的情緒一直都非常焦灼，儘管包括盧卡斯在內的一衆腦科專家們，都在不斷地安慰著他，讓他儘可能放寬心，但他始終無法平靜下來。

終於，他的耐心被徹底消耗光了，把所有的專家全都叫到了自己的書房裡，拍著桌子衝他們怒吼——

“你們到底是不是專家啊？！都已經三天多了！他還沒醒！你們還要我讓等到什麼時候！這個手術如果真的是成功的，爲什麼他到現在還沒醒？！麻醉藥就算再厲害，這麼長時間，也該醒過來了吧！”

史蒂文花了極大的力氣，才剋制住沒有說出讓他們全都給冷寂陪葬的話來，而是在宣泄過後，努力地冷靜下來，等著他們給自己解釋。

這一次，主刀醫生老馬丁也在，他主動站了出來，對史蒂文解釋道：“腫瘤組織的確是已經全部切除乾淨了的，如果少爺您不願意相信的話，可以給冷先生再拍一次腦部CT，就可以看出來了。至於他爲什麼到現在還沒醒……我覺得可能是冷先生的身體太虛弱了，纔會這樣的。”

史蒂文將信將疑地看向盧卡斯，問道：“他說的是實話麼？”

盧卡斯硬著頭皮點點了頭，輕聲道：“應該是實話。”

“所以我還得繼續等？”史蒂文的語氣裡帶著明顯的不滿情緒。

盧卡斯心中暗歎，他何嘗不希望冷寂能夠趕快醒來呢？可是早在兩天之前，他們就給冷寂做過全面的腦部掃描了，根據結果顯示，腫瘤被切除得非常徹底，一丁點殘留都沒有，而且也沒有發生顱內出血之類的狀況，甚至可以說一句“恢復良好”的。他們所有人一起研究過，誰都沒能說出冷寂至今昏睡不醒的原因來，所以，他是真的沒有辦法給出別的回答啊。

連原因都搞不清楚的情況，誰敢輕舉妄動？

“史蒂文少爺，恐怕……您真的只能繼續等下去了。”盧卡斯無奈地說：“兩天前我們就曾經一起向您彙報過的，冷寂的情況看起來相當不錯，所以……可能真的就只是身體需要恢復，纔會一直昏睡的吧。”

這種說法，連盧卡斯自己都覺得萬分牽強。可是不這麼說的話，還能如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