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所有的專家都被從睡夢中叫醒，等他們趕到史蒂文的書房的時候，見到的是面沉如冰的史蒂文。一時間，氣氛徹底凝固下來，所有的心裡都涌現了強烈的不安感覺。

這樣的氣氛，恐怕就算是傻瓜也能感覺到危險了。

其中，更是以老馬丁的危機感最爲強烈。他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最後一個走進書房，甚至還有意無意地站到了最後面，試圖讓其他人擋住自己的身體。

他很怕史蒂文的目光會落在自己的身上，儘管他其實也同樣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無論冷寂的情況有沒有發生改變，也不論改變是好是壞，第一個被揪出來質問的人，肯定是他。

果然，史蒂文冷著臉掃視了一圈以後，沒有見到老馬丁，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冷冷地問道：“老馬丁呢？沒來麼？”

沒有人回答，衆人左顧右盼，最後齊齊回頭，將目光落到了藏在最後面的老馬丁身上。

沉默無聲之中，擋在他身前的人全都默默地向兩旁散開，給老馬丁讓出了一條路。

老馬丁心中嘆息，卻還是不得不低著頭走到前面，輕聲說：“少爺，我在這兒。”

“你給我解釋解釋，冷寂爲什麼醒過來以後，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史蒂文沒心情跟他廢話，直接就問了重點。

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老馬丁一聽這話，心裡頓時就狠狠一哆嗦，飛快地回憶了一下，自己在手術過程當中，不小心誤傷的那條腦神經的位置，便明白怎麼回事了。

是因爲他的失誤，冷寂纔會這樣的。

他也終於知道了，自己的那個失誤，造成的後果會嚴重到什麼程度。

老馬丁知道，這個錯誤是怎麼都遮掩不過去的，他膝蓋一軟，就直接跪在了地板上。

史蒂文看著他的這個動作，心臟瞬間沉了下去。

情況肯定非常不妙，這是史蒂文心裡一瞬間的想法。緊接著，他就聽到了老馬丁帶著哭腔的聲音——

“少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在切除腫瘤的過程中，不小心，碰，碰傷了冷先生的腦神經，而，而且那個位置應該是跟記憶力有關的，所，所以……”

“所以他纔會忘掉了過去的一切？”史蒂文有些受不了他結結巴巴的說話方式，直接替老馬丁說出了這個結果。

老馬丁面如死灰，重重地點了兩下頭。

“混賬東西！”史蒂文快要氣瘋了，他隨手抄起桌子上的菸灰缸，朝著老馬丁的腦袋砸了過去！

那個菸灰缸是水晶製成的，造型四四方方，頗有些分量，砸在頭上會有多疼自不必說，若是位置不湊巧的話，甚至是可以活活把人給砸死的。

可是老馬丁根本沒有勇氣躲閃，他只能閉上眼睛咬緊牙關，繃緊了全身的肌肉去剋制自己躲避的本能，硬生生地捱了這一下。

菸灰缸不偏不倚地正中他的額頭中央，尖銳的棱角劃破了老馬丁的皮膚，鮮血緩緩流淌，染紅了他的臉。

不過老馬丁心裡卻是充滿了慶幸的。幸好他是正面對著史蒂文少爺的，所以只是被砸中了額頭而已，那一塊的頭骨是最堅硬的，承受撞擊的能力也是相對來說最強的。因此這一下雖然打中了，卻並無性命之憂。要是他背對或者側面對著史蒂文少爺，再被用這種力道砸中的話，恐怕現在已經可以送去搶救了。

史蒂文砸完了這一下，依然覺得心中怒火難消，他乾脆衝到老馬丁的面前，掐著他的脖子把老馬丁從地上拽起來，一字一頓地恨聲道：“我早就跟你說過的，要是冷寂有半點兒差錯，我就讓你全家人給他陪葬！你難道忘記了嗎！”

老馬丁當然沒忘，他怎麼敢忘！

可是此刻他被掐著脖子，連呼吸都沒有辦法做到，又如何能回答史蒂文少爺的質問呢？他憋得滿臉通紅，不斷地咳嗽著，嘴裡只能發出嘶啞沉悶的聲響，卻組不成任何完整的句子。

再這麼下去，只怕他沒被剛纔那個菸灰缸給砸死，倒是要被史蒂文少爺給活活掐死了！

在場的其他幾個專家全都噤若寒蟬一般，沒膽量發出任何聲響，生怕史蒂文把火氣遷怒到自己的身上。他們當中，雖然有不少人都不忍心看著老馬丁死在面前，但是真要讓他們挺身而出，爲老馬丁求情的話……他們又實在沒那份膽量。

盧卡斯心裡幾番掙扎，最終還是出聲叫道：“史蒂文少爺！萬萬不可啊！”

史蒂文沒想到這種時候居然有人膽敢阻止自己，難不成這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麼？！他循聲望去，很快就鎖定了那個膽大包天的傢伙——因爲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盧卡斯的身上了。

時間彷彿徹底凝固，盧卡斯緊張得甚至能夠聽見自己身上的骨頭髮出的咔咔聲響，但是既然已經開口了，他就不能在這個時候選擇退縮。

沒有辦法，盧卡斯只好硬著頭皮對史蒂文說：“少爺，留著老馬丁的性命或許還有用啊！你先鬆開他好不好？聽我慢慢告訴你，留他性命的作用啊！你聽完了要是覺得我說的話沒有道理，再殺他也不遲啊！可要是你現在就殺了他，萬一將來需要用他……他可活不過來呀！”

史蒂文覺得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便鬆開了掐在老馬丁脖子上的手。他沒有理會老馬丁現在是什麼狀態，而是直直地盯著盧卡斯的眼睛，語氣冰冷地說：“好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理由了。不過我要警告你，如果你說不出理由來……那你就給老馬丁和他的全家陪葬吧！”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嚇得忘記呼吸了。他們都是聰明人，怎麼可能會聽不出來，史蒂文這番話裡的另外一層意思——

如果沒有盧卡斯阻止的話，史蒂文少爺不光是打算殺掉老馬丁，甚至連他的家人都不會放過！

雖然他們在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就已經受到了警告，但是言語上的警告，跟實際親眼見到有人爲此送命，這兩者之間的心理衝擊程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其中，老馬丁的驚恐程度最甚。他剛剛纔從鬼門關外面轉了一圈，好不容易死裡逃生，還來不及在心裡感激盧卡斯的救命之恩，就聽見史蒂文原本是打算滅了他全家的，頓時整個人癱軟在地，再也使不出來半分力氣了。

盧卡斯被史蒂文盯得頭皮發麻，卻還是不得不盡量穩住聲調，慢慢地說：“少爺，其實……如果冷先生只是損傷了記憶而已的話，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一樁好事了。畢竟，他的智力和認知能力並沒有受到影響，行動能力應該也沒事……”

“行動能力……這個我不太確定。”史蒂文皺著眉頭說：“我也只是跟他說了幾句話而已，他一直躺在牀上沒動，所以我也不知道他這方面有沒有受到影響。”

盧卡斯趕緊說：“應該是沒問題的，當然了，如果少爺您不放心的話，我們可以現在或者是明天一早爲他檢查一下。”

史蒂文點了一下頭，說：“明天吧，現在太晚了。他纔剛剛清醒過來，應該還很虛弱，我想讓他儘可能多休息。”

“這樣也好。”盧卡斯暗暗地鬆了一口氣，他其實也並不確定，冷寂的情況到底有沒有那麼樂觀，方纔的話一大半都是瞎猜的。不過現在看來，史蒂文少爺已經跟冷寂對話過來，智力和認知能力方面有問題的可能性，應該已經很小了。要不然的話，史蒂文剛纔質問的時候，就不會只提失憶這一件事了。

畢竟，失去過去的記憶，和智力受損、認知障礙相比較起來，哪個更加嚴重，是個正常人都能判斷得出來。興師問罪的時候，當然也是會挑最嚴重的問題來說。

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之後，盧卡斯的心裡稍稍安穩了幾分，說話的底氣也比剛纔更足了。

“少爺，失去記憶不一定就會帶來很大的影響，而且，說不定還可以吧記憶重新找回來呢。如果那樣的話，幾乎可以說是沒有造成任何損害啊，這難道不算好事麼？”

史蒂文擡手打斷了他，直接問重點：“但是這根老馬丁是活是死有什麼關係呢？”

“因爲只有老馬丁才能給冷寂帶來恢復記憶的可能。”盧卡斯說。

史蒂文怔了一秒，神色當中充滿了懷疑。他說：“電影裡面那些受傷失憶的人，不都是要因爲某些契機，比如說重新經歷了跟過去類似的場景什麼的，纔會想起來被遺忘了的東西麼？但是這跟老馬丁有什麼關係？他們以前可不認識。”

盧卡斯小心地說：“那個……電影裡面的橋段，當不得真的。真正的事實是，由於神經元受損而造成的失憶，目前來說都沒有恢復的辦法，因爲腦神經是不可再生的細胞……”他看到史蒂文已經變了臉色，趕緊加快語速說：“不過老馬丁一直在進行相關的研究，試圖讓找到讓腦神經再生的辦法，而且我聽說，他們的研究似乎進展得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