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總是以這樣的方式開始的。
學校有個只有晚上纔會出現的第七層,據說上去過的人回來後大多死於非命。保健室裡用來教學的骷髏據說會在人回頭的瞬間擺出科馬內奇的動作。校長的光頭上曾經長過一個像人臉一樣的紅斑。那個戴著黑框眼鏡盤著一絲不茍髮型的校監其實是個男人。
這樣的校園幾大不可思議事件總是能在學生當中經久不衰。女孩子們將裙子捲到最下襬離屁股超不多一個手掌的距離,還能雙手托腮趴在課桌上興致高昂的談論起那校監平時化濃妝是爲了遮蓋下巴上無法剃乾淨的鬍渣。平時最喜歡在街上對無心掃一眼的大叔們怒吼“癡漢啊!”,現時也可以無視在身後盯了好一會的男生的目光。
整個班級的人還沒有完全到齊,教室一角已經開始喧鬧起來。曾經是同班的人聚在一起歡呼起來,好像在慶祝打完一場宇宙大戰竟然還能夠一起倖存一樣。當然也有悲嘆自己單獨的落單,一個人坐在角落對著樓下在上體育課的班級哀傷,當中有盼了一整個學期都沒有調座到一起的暗戀對象,也有視爲眼中釘好幾年的班花校花。她們以“某某隻是我的朋友哦”,俘獲進半班的男生,甚至在收到連抽屜都塞不進的禮物後還能露出相當無奈的笑容,“太多了呢,你的抽屜能借我放一下麼。”
赤裸裸的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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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梯間的白色牆壁在前年暑假剛被重新粉刷過一遍,現在已經又恢復成之前滿牆的“某某某是我男朋友”、“某某某我愛你”、“某某老師是傻X”。雖然不知道這些人究竟是在什麼時候頂風做浪爲校園的藝術做出貢獻,只是每次掃除都無法清除掉這些痕跡,著實讓人不得不佩服生產墨水的廠家實實在在的業界良心。
迎面一起下來的女孩子見到美里都紛紛繞開了幾步。就連老師都無法做到熟視無睹,而是帶著關切湊上去,“這位同學,你還好麼。”
美里微仰起頭。她的鏡架早就掉到鼻尖前不到一個指甲蓋的距離。從鏡片中看到老師的模樣因而變得扭曲。
“沒事。”美里面無表情,踩著樓梯繼續行走。她這樣裙子底下套著紅色運動褲,頭髮雜亂的飄散的造型,換做是誰見到都會覺得不可思議吧。
拐一個角,再往上就是二年級所在的樓層。往左邊是C,D組,往右是A,B組。樓梯正對著男女廁所。中間的空白牆壁上還掛著哪位名人的格言。不知道那位已故的名人在知道自己的畫像和說過的話被放置在廁所旁邊,會不會從墳裡詐屍起來找校長算賬。
D組在走廊最裡面,美里低著頭靠左走,經過C組的班級時站在靠門位置的人還看了她一眼,準確的說,她的褲子。又繼續走了幾步,才終於到了D組的門口。美里還特意往後站了站,擡頭確定眼前的是D組的教室無誤,才大踏步的找了最左邊最後靠窗的位置想要坐下。只是她剛打算把學校統一的書包放下,就有人搶先一步把書包放在了桌子上。
“這裡,我的座位。”
那人滿頭紅髮,髮型還算清爽,比起滿大街跑的“牛郎”相比還是讓美里好受一些的。校服襯衫開了兩個釦子,領帶只是隨意掛在脖子上。他看美里的眼神死氣沉沉。沒有該有的禮貌,也沒有不講道理的野蠻,他勾著書包的帶子,另一隻手還伸到後腦勺那裡撓了兩三下。
“不好意思,他一貫都坐這個位置。”另一個看起來很溫柔的黃毛男生衝美里笑了笑。
“哦。”沒有必要爲一個邊緣的位置糾纏不休,美里爽快的提著書包坐到了紅毛男前面的一個靠窗的位置。
窗外傳來其他年級上體育課的聲音,美里不悅的皺了皺眉,回頭問了句,“可以關上窗麼。”
紅毛已經一支腳翹上了桌子,他懶散的擡一眼,“哦。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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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課鈴聲很快響起。全班的學生雖然全都回到了座位,但閒談的聲音卻沒有因此而消減。相對起小學生,處在叛逆期的高中生似乎更喜歡憧憬即將老來的新班主任是最近八卦橫流的某位老師。傳說這位老師白天西裝革履,到了晚上就會換上妖媚的女裝去各大夜總會。
所以就在教室門被拉開的一瞬間,全班幾乎都陷入了死寂一樣的沉默。
那位穿著白色西裝,白色西裙的年輕老師捧著一沓文件夾踩著黑色的高跟鞋走到講臺前,她先將手裡的東西放下後才掃視了全班一遍,“大家好,我是你們二年級的新班主任,櫛名穗波。負責教授的科目是英語。”
就在新班主任的自我介紹剛結了個尾,美里聽見身後傳來黃毛的聲音,“不錯哎,竟然又是櫛名老師!”
紅毛不知道是“嗯”了一聲,還是根本一句話都沒說。
“既然我做完自我介紹,不如就在新學期的第一堂課上讓大家也自我介紹一下。名字,來自的班級,擅長的科目,以及將來的目標,都可以大概說一下。”櫛名老師將目光落在最右邊靠近門口的那一列,“就從你開始吧。”
第一個說話的是個剃著寸板頭的男生。看他的裝束就知道是個性格死板的人。釦子全部扣好,領帶說不定是一早起來媽媽給系的。總之肯定是乖寶寶型的人。
到底是個中不溜秋的高中,半班的人都以繼續升學爲目標,而剩下的回答則千奇百怪。什麼“成爲成功的馴獸員”,“很想和外國人結婚”,“想看A〇B48公演1000次”等等。等輪到美里的時候,氣氛已經被調動起來。
“我叫淡島美里,來自A組。”美里說完就徑直坐下,甚至連和櫛名老師對視一秒都沒有。
“周防尊。B組。”紅毛的回答比美里還簡短。
兩人的特立獨行很快就引來了全班的注目。不遠處的一個扎著雙馬尾的女生和她前面的女生說了句“那個紅色頭髮的,蠻帥的嘛!”。而中間幾列的男生明顯持有不同態度,紛紛表示“拽什麼啊”。
相比起這個叫周防尊的,關於美里的言論卻沒一條是好的。
“頭髮萬年沒洗了麼——”
“家裡沒有梳子麼——”
“怎麼裙子下好像還穿著運動褲啊——”
“啊哈?電波系麼——呵呵”
櫛名老師很快壓制住了快要騷亂起來的班級,對於美里和周防尊都沒有多說什麼。她回到講臺,攤開了黑色文件夾下的課本,“那我們開始第一課,請翻開到第五頁。”
整節課上得平平凡凡,除了身後的人一直踩著課桌腿一下一下的搖來搖去。美里坐在前面,背部能清晰感受到那個富有規律的節奏。她面無表示的將凳子往前挪了一點,沒想到後面的人也跟著把桌子往前挪,然後繼續一下一下的踩桌腿遊戲。
“喂……尊,你影響到前面的淡島同學了。”那個叫十束多多良的黃毛男生小聲提醒著周防尊。
“唔……”周防尊似乎真的是在聽到十束的話後才意識到自己行爲的不妥,他放下架在桌腿上的腳,拖著下巴看著櫛名老師正在講解的語法,稍微偏過頭問十束,“她上面畫的那是什麼,蒼蠅麼。”
“那是個笑著的女孩子啦,a girl is smiling.”十束解釋著。
“她畫畫的水平真是萬年不見漲。”周防尊說著還打了個哈欠。
“櫛名老師又不是教美術的,要求別那麼多了——”十束話還沒說完,頭一偏,及時躲過了粉筆頭的攻擊。
“周防同學,你似乎對這個語法很有信心,那這道題就拜託你來做了。”櫛名老師說著就把手往前伸,等著周防尊上來回答。
“……she used to have a boyfriend……she……”十束在一旁極力的想要幫助周防尊,可惜他自認爲隱蔽的動作已經被櫛名老師看穿。
“十束同學,你再多說一句話,今晚的作業就特意爲你佈置一篇1000字的作文哦。”櫛名老師笑了笑。
周防尊拖沓著腳步走到講臺,接過櫛名老師手裡的白色粉筆,然後就在那道題目旁邊的空白處畫了一個勉強能分辨出頭和身子的男人,“這是……櫛名穗波的……男朋友……”
說完還一臉正色的望向櫛名老師等待她的回答。
“周防尊同學,1000字作文,明天上課前交上。請回座位吧。”櫛名老師似乎在壓抑著看不見的怒火,她轉身用板擦將剛纔的那個男人擦掉,然後又把答案寫上去,“雖然周防同學的回答非常有創意,但這個纔是標準答案,都不要記錯了。”
美里只是移動了一下眼球,看著周防尊帶著一點煩亂的表情從身旁經過,然後對著十束說了句“啊……那就拜託你了。”
斜後方的十束無奈的笑著,“結果到頭來還是要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