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回憶一下高中入學式的那天。以第一名成績?nèi)雽W的新生代表走上講臺,微駝的背和乾瘦的身板。透亮的眼睛裡有太過沉澱下來的寧靜。語調(diào)波瀾不驚,簡短的演講很容易讓人走神。周圍的還不知道名字的同班女生忍不住發(fā)出細小的議論聲。
“雖然長得一般,不過頭腦很好??!”
“是堇你的type麼?”
“討厭啦人家只是隨便一說。”
那時候美里灰白的臉上沒有表情。指節(jié)糾纏在一起。習慣性的低下頭,木地板上有陳年的痕跡。
雖然同樣是私立學校,可等級之差還是清晰可見。沒有曾經(jīng)在聖御臺時隨處可見的“培養(yǎng)一流女性”的標語。也沒有表面上循規(guī)蹈矩的女生堆。在這樣的環(huán)境裡可以很好的隱藏起自己。
只要安穩(wěn)的度過這三年就好。
當時的美里是這麼想的。
A組和B組相鄰而站。因爲周遭都是自己完全不相識的人,所以也沒有對其他班的同學產(chǎn)生多大的興趣??稍谀莻€時候就應該有過了吧。因爲過高的身高而不得不排在最後一排,睏倦的聽著新生代表和校長的說辭。紅色的頭髮因爲頭部轉(zhuǎn)動而變換著方向。也許目光曾經(jīng)隨意落在過自己的身上也說不準。只是那個時候彼此還不知道對方的存在。也沒有預料過後來的相遇。
所以大概在之後的學園祭,運動會,還有結業(yè)典禮上,明明都曾經(jīng)存在在同一個空間,無意中用目光匆忙的掃過對方,卻仍舊沒有在腦海中留下哪怕一點點印象。
事後想來,有爲此遺憾過麼。
如果可以早點相遇,如今的自己會不會大不一樣了呢。
因爲聽見身後的動靜而回過頭。看到的是領口的扣子解開兩顆,手臂撐在課桌上。他的目光自然往窗外看去,隨後淡然的落在自己的臉上,嘴脣張開又閉合,伴著蟬鳴聲變得模糊氤氳。於是又問了一句,才終於聽見他的聲音。
“夏天來了。一起去……做些什麼吧?!?
鬧鐘的鈴聲準時響起。因爲被十束推薦了不下十次而不得不換上吠舞羅的隊歌。“No blood no bone no ash”。用手機錄下的劣質(zhì)的音效,配上不知道誰編排的旋律。末尾還有來不及掐掉的周防尊的聲音。
“做這些的意義在哪裡啊?!?
“King先別說話啊……”
十束完結的語氣詞只剩下了一半。留白太多,彷彿遐想也能延長。
睡衣因爲出汗而粘連在背上,感覺很不好受。美里下了牀,換上校服。在出門洗漱之前先確定世理已經(jīng)離開,然後才放心大膽的走出房門。
因爲之前在HOMRA裡發(fā)生的事,兩姐妹已經(jīng)冷戰(zhàn)了有將近半個月。雖然沒有逮住她大肆的責罵,但懲罰手段並沒有因此停止。停掉零用錢,無視她的存在,不買菜不做飯。美里在大約前兩天才發(fā)現(xiàn)錢包裡空得只剩下幾個硬幣,還不夠買盒草莓牛奶。
靠著吠舞羅的接濟,美里才勉強撐過了這幾天。不知道是不是草薙對世理說了什麼,早晨到餐桌上吃早餐的時候,發(fā)現(xiàn)空杯子下壓著幾張現(xiàn)鈔。
稍微有點感動吧??墒且幌氲剿隣懥俗约汉头臀枇_有來往的事這麼絕情,感動之情又很快被壓制下去。世理自己也有在和草薙來往,卻非要阻止自己的行爲,完全不可理喻。
電視裡放著今天的幸運講座。年輕的主持人化著並不算淡的妝,鵝黃色的衣服襯出她白皙的膚色。
“——紫色的圓形物會增加戀愛的運氣哦!稍微改變下穿著的方式也能提高對方對自己的關注度!”
美里按下遙控器上紅色的開關。
這樣的東西誰會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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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級的一角堆著佈置教室的裝飾物。之前班會課上敲定下來櫻之森祭要做的活動。來來去去討論,最終決定下來的是cosplay咖啡廳。
每個人要填上自己扮演的角色。美里考慮到經(jīng)費問題,還是定下了準備起來最方便的“戰(zhàn)鬥少女愛麗絲”。裙子可以用校服裙,上衣就隨便套件帶帽衫。省時省力還方便活動。周防尊非常爽快的在紙上寫上“周防尊”三個字。美里沒什麼力氣的扮演著她一貫的角色,“cos你自己有意義麼。完全不符合主題啊?!?
“我要cos的是另一個我?!敝芊雷饑烂C的回答道。
十束在一旁斟酌著自己要填的角色,最後竟然還湊到周防尊身邊提議,“King,不如我寫你的名字,然後你寫我的名字,怎麼樣。”
周防尊堅決的搖了搖頭,“我不想cos你?!?
十束就像那些演相捧的藝人一樣用手背拍在周防尊的腹部,“阿啦啦,King實在是太不留情面了?!?
兩個活寶的日??傋屆览锔械较喈敓o奈。替周防尊遞過登記簿的時候稍微碰了下他的手肘。熾熱的溫度讓心跳快了一拍。
有什麼改變了麼。
大概完全沒有。
第二日就是櫻之森祭,所以下午的課全部取消,給各班留出時間爲明天準備。班長給每個人安排下來任務,有人負責粘貼花體字,有人負責用粉色的幕布在教室當中拉出一個準備間。綠色的版紙不夠,班長就讓周防尊和美里去問學生會宣傳部的學生再要一些。
女生們縮在角落聊起了八卦,有一下沒一下的剪著需要的卡紙。班長到處調(diào)解安排,額頭和鬢角的髮絲已經(jīng)有些汗溼。
“既然是風紀委員的話,總要負責一些事吧。”班長插著腰,身後是好幾個女生不斷叫著“啊!又剪破了一張!班長——麻煩再拿一張紅色的卡紙,謝謝!”。
“你們也看到了,消耗特別大,所以就不要卡著那麼一點點,多要一些備用吧?!彼H爲無奈的嘆了口氣,“拜託你們了?!?
走出教室,沿著走廊行走的時候能聽見其他班傳來的喧鬧聲。C組似乎準備做一個小花敷屋,所以滿教室擺著的都是學生自己從家裡帶來的各式的植物。下樓梯的時候周防尊要稍微快幾步,到了拐角處,他刻意停下來等了一會。擡眼,垂眼。再之後,保持著平行的距離往學生會走去。
遠遠就能聽見學生會活動室裡的說話聲。並不能算激昂,語速卻相當?shù)目臁T谇庙懩巧染o閉的門之前,兩三句“明天禮堂表演的節(jié)目臨時做了更改!”,“授權沒來得及拿到啊完蛋了!”。兩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周防尊從褲子口袋裡伸出手,骨節(jié)輕叩在門上。
“不好意思……”美里開口,“請問……”
開門的男生戴著眼鏡,美里似乎記得這個人,就是高一入學式時的新生代表。
“我們是高二D組的,想要一些紅色和綠色的卡紙……”看到對方不耐煩的推了推眼鏡,美里的聲音小下去。
“哦。跟我來吧。”
儲藏室裡有常年不通風的黴味。美里只是稍微站了一會就覺得肺裡都像被灌滿了厚重的鉛。鐵製的架子上堆滿了雜七雜八的東西,甚至還有去年運動會上用過的紙板。眼鏡男彎下腰,在一個紙箱子裡翻出了幾張紅色卡紙,又在另一堆布料下抽出了幾張綠色卡紙,交給美里和周防尊。
美里和周防尊一人捧著一種顏色跟著眼鏡男出來。道過謝,正打算原路返回,忽然聽見那個眼鏡男問了句,“你們是高二D組的?”
“對……”
“所以你是……周防尊?”眼鏡男直直看向美里旁邊的周防尊。
周防尊一臉莫名,他“嗯”了一聲,回答著,“是我?!?
眼鏡男沒有再問下去,只是又推了下眼鏡,打開學生會活動室的門走了進去。
“你認識他?”美里不解的問。
“不認識。”周防尊皺著眉,心裡也對眼鏡男剛纔突兀的問話感到疑惑。
往回走的一路上,卡紙與襯衫摩擦的聲響。腳步的聲響。呼吸的聲響。封閉的走廊迴盪著教室裡喧鬧的聲響。在踏上樓梯前的那段直路上提了口氣,呼出,又提了一口氣。
“那個……”稍微攬緊了一點懷裡的綠色卡紙。
“嗯?”
“如果我說……我也想加入吠舞羅的話……”餘光裡身邊的人驟然停下腳步。於是心也跟著一沉。
“加入吠舞羅,並不只是說說那麼單純的。”他的眼眸裡帶著肅穆又複雜的光,“隨時可能失去性命。這和你的理想是背道而馳的吧?!?
“哦……是這樣麼……”美里下意識撥弄了一下劉海,“那那天你說的那句話……‘我這裡的話,隨時歡迎’……又是什麼意思呢……”
看見他的瞳孔微微一收。
“‘這裡’又不是指吠舞羅?!彼呀?jīng)幾步越過美里走到前面。
卻沒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