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莫言從廚房裡出來一個人往前廳走, 走到一半又停住了,那邊雖然熱鬧,可是看著心裡難受。
上官莫言從廚房裡出來一個人往前廳走, 走到一半又停住了, 那邊雖然熱鬧, 可是看著心裡難受。
怔怔的在原地站了一會, 突然想起來, 剛纔從蘭桂坊裡出來的時候好像忘了關窗戶,對,一定是忘了。
她喃喃的出了開封府往蘭桂坊走, 這條街今天不是主街,除了有些掛在店家門口照亮用的燈籠別無其他。
街上很靜, 遠處的炮竹聲像是另一個世界, 上官莫言聽著自己腳下的積雪被踩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心裡的難過又多了一分,小時候和弟弟兩個人特喜歡下雪, 他們住的是南方,冬天難得下一次雪,每次下雪他們都像是撿到寶貝一樣,姐弟倆打雪仗,堆雪人, 好像冬天一點都不冷。
一路沉靜在自己的回憶裡, 突然上官莫言就發現自己原來不是那麼堅強, 只是這一路走到現在還沒有機會悲傷而已。
疲於奔波總想著自食其力, 她是不是太過執著了?
推開蘭桂坊的門, 一室清冷,上官莫言一扇一扇的把窗關好, 這邊溼氣不重,只是重新刷了些牆灰。
走到後院,一個人影驚出她一身冷汗。
小院的柳樹下斜靠著一個人,夜色黯淡並看不出是誰,上官莫言只看見那人的手裡拿著她的一個酒罈,那酒罈是特製的,她認得。
“白五爺?”上官莫言試探的叫了一聲,公孫曉雲不是說白玉堂回陷空島了嘛。
“你怎麼回來了?”花狐的聲音從影子裡傳了出來,他原以爲,這個時候這裡不會有人。
“花公子。”怎麼會是他,上官莫言走了過去,然後看見了更多的空罈子,“你,來了很久了?”
“你這會,不是應該在開封府裡過年嗎?”花狐不答她的話,只是自顧自的問著。
走近,上官莫言聞到很重的酒氣,她的酒不會都讓他偷出來喝了吧?
“怎麼不說話,難道你也不喜歡過年,所以逃出來了?”
聽著已有幾分醉意的話,上官莫言只是嘆了口氣,這是怎麼了,大過年的跑這來買醉。
“花公子,外面冷,進去坐坐吧。”上前推了推花狐,沒想到卻被抓住了手腕。
無奈,上官莫言只能扶著花狐進了廚房,這麼冷天氣又是一肚子的冷酒別再生病。
將花狐安置在桌邊,上官莫言切了些薑絲,又找了些能吃的東西做了幾個菜。
“花公子,先將這個喝了。”上官莫言端著薑湯站在花狐跟前,不過一會功夫,桌上又多了個空酒罈。
“不喝,今天除了酒,我什麼都不喝!”
虛空的揮了揮手,花狐又要去拿酒罈。
“不行,酒是我的,你不先喝了這個,這酒我就不讓你喝了!”
見花狐不肯喝,上官莫言板起臉說道,順便將酒罈子拿遠。
“你管我!怕我給不起錢嘛!花爺我有的是錢!”
見有人搶了自己的東西,花狐自然不讓,踉蹌著起身滿口的酒氣,瞪著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瞪著莫言。
“你有錢是你的事,我不買!你以爲有錢了不起嗎?”上官莫言也不退讓,今天她算是徹底做了一回壞人,剛得罪完一個,這又得罪一個。
只是花狐卻因爲一句話僵在了那裡,有錢真的了不起嗎?
他有錢,可是他除了錢還有什麼?
自嘲的大笑,花狐幾乎將眼淚都笑出來了,才悽然的開口道,“有錢沒什麼了不起,有錢真的沒什麼了不起,我想要的,一樣都留不住,除了錢……我要那麼多錢幹什麼!”
見花狐這樣上官莫言心裡一驚,她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的花狐。
平日裡他都是一派悠閒自在的公子模樣,沒見他在意過什麼,也沒見他跟誰生過氣,像是這世間他只是來遊戲一番,所以萬事都不必當真。
可是眼前的花狐卻是一臉哀傷,眼神裡竟是找不到半分的瀟灑和自在。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上官莫言上前去扶著花狐,軟言溫語的勸著,“來,先把這個喝了,天氣太冷,喝一點驅驅寒氣。”
勸著讓花狐把薑湯喝了進去,上官莫言纔在他對面找了個地方坐下。
屋子裡暖和不少,花狐的臉色也沒剛進來的時候那麼難看,這到底是怎麼了,讓他一個堂堂的少爺這個時候一個人躲著衆人買醉,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莫言,你知道麼,我的錢可以富甲一方,可是,今天我卻找不一個可以陪我過年的人,”過了許久,花狐的聲音幽幽的傳來,聲音裡卻是無限的疲憊。
“想當年,我們花家是何等的風光,可是哪又怎麼樣!”花狐掩去哀傷的神情,舉手將一個就罈子拿在手裡,拍開封印滿滿的喝了幾大口,“所謂樹大招風,樓高人危。小人的一句讒言斷送了我花家上千條的人命,上千條人命……”
“花狐……”上官莫言不知道該怎麼勸,她也不知道上千條人命是什麼概念,也不敢去想那是什麼概念。
“最可笑的是,這些事當今聖上一無所知!”花狐擡起頭看著上官莫言,眼裡終究還是敵不過悲傷,“他一點都不知道,花家滿門抄斬,當今的聖上竟然一無所知!”
“都已經過去了,不管他知不知道,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上官莫言拍了拍花狐的手,輕聲安慰著。
皇帝不是萬能的,他也只不過是個人而已,所謂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鳥多了,不管他是不是有心都管不過來。
上官莫言的安慰是真切的,她並沒有想出一些虛僞的說辭,她只是安靜的告訴花狐,一切都過去了。
花狐看著一臉平靜的上官莫言,這一刻他突然覺得安心了許多。
已經忘了有多少個除夕之夜,自己一個人飄零在不同的地方,每一處都是那麼喧鬧熙攘,每一處都是那麼其樂融融,可是每一處都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但此刻,他突然就安心了。
當年他父親事前有所察覺,便將他這個唯一的兒子偷樑換柱的掉了包,並暗暗轉移了一半的家產想將他養育成人。
他父親事事都爲他考慮周詳,只除了一樣——親情!
花家除了他再無活口,他三歲不到的妹妹,他年過古稀的祖母,還有那些府裡的丫鬟僕役。
他認識的所有人和事在五歲那年蕩然無存,五歲,他的世界從五歲以後就已經不存在了。
遊戲人間,只不過是因爲父親希望他活下去,血海深仇放著不管,是因爲他根本就不知道該找誰報仇。
將他養育成人的師傅一定什麼都知道,可是十七歲那年,師傅將一切都告訴了他,只有仇人的名字未說。
當年他一腔的憤恨跪求師傅將仇人的名字說出來,誰知最後竟逼的自己師傅自盡!
花狐苦笑著抹了抹嘴角的酒漬,很好啊,他就是有通天徹地的能耐,他也沒本事再讓一個死人開口講話。
從師傅死後,他的世界混沌一片,偷不過是個愛好,活著也不過是別人的心願,這一切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沒有什麼意義,直到那天遇到莫言。
清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笛聲,“你到底是誰?”
他到底是誰?
那個站在他面前一臉堅毅神情的女子,執意問的,也是他一直想知道的,他到底是誰?
從那一刻開始,他突然覺得活著好像有點意思了。
上官莫言,一個時刻都想將自己扮作男子的人,竟對他有如此影響。
也許,從那日起他便上了心吧,她說什麼,他就戲謔的照做,她要求什麼,他就……
花狐看這眼前的人,她不夠漂亮,或者,她從沒有想過讓自己要漂亮一點,她也不夠溫柔,那些女子嬌羞的神情他從來沒有在她的臉上見過,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將她放在了心上。
上官莫言坐在那裡被花狐盯的好不自在,剛纔他悲切時她還能安慰兩句,現在這樣安靜下來她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莫言,若天下和自在讓你選,你選哪個?”
“天下?”上官莫言愣是沒明白,她有什麼資格選擇天下?“當然是自由。”
“若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下又如何?”花狐不知道在想什麼,只是沒頭沒腦的問。
“我沒事幹嘛踩著那麼多人?不嫌累嗎?”真喝多了?問這麼無聊的問題。
“若,我能讓你一生自由自在,你願意跟我走嗎?”花狐開口,看向莫言的神情燃起一團火焰。
“你醉了,早點休息吧。”上官莫言依舊冷靜。
她今天也喝了酒,她今天第一次被男人求親,還是一個長的不錯的男人。
話一出口,上官莫言自己都佩服自己,這句臺詞像是背了很久,不緊張不激動,像是根本沒聽明白這個男人是在求婚一樣。
嗯,好吧,她聽懂了,可是她只當他是個朋友,一個可以一起喝酒聊天的朋友。
朋友就是朋友,摻雜了感情就太複雜了。
上官莫言看了一眼神情不定的花狐,然後起身開口道,“你吃點東西,我去給你收拾個房間,今天就住在蘭桂坊吧,外面的雪下大了。”
花狐看著那個背影離開,也看見上官莫言眼神裡一閃而過的尷尬。
還是會有些在意對不對?若無半分情意又何必尷尬……
年,是上古的神獸,吃人於無形。
情,是千年的苦果,傷人心神卻無藥可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