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直掉頭就走,走幾步,想想還得完成任務(wù)啊,噌地轉(zhuǎn)身回來,小杜嚇一跳,本能躲閃,耿直笑:“老子說不打你就不打你,不過你得跟我走一趟!”耿直一把拽住小杜,小杜尖叫著:“你這個人一輩子就這麼野蠻嗎,我就是不要跟
你這種人做親戚嗎!”耿直一掌推過去:“你以爲(wèi)老子稀罕你這種親戚!老流氓!”小杜被推得踉蹌,好容易站穩(wěn)腳,怒道:“你不要把自己僞裝得那麼道貌岸然,什
麼叫流氓?強人所難才叫流氓,我做事正大光明,兩廂情願的。”耿直不說話就是推著小杜走,小杜一路張牙舞爪著:“你跟你老婆也快三十年了,你就沒有煩你老婆時候?你見年輕漂亮女性你就不動心?”耿直氣得猛推小杜一把,小杜大聲說道:“說中你心事啦?你用這麼大勁!我跟你
講哦,我們都是男人,年齡也差不多,你怎麼不理解我苦衷呢,還是你嫉妒我?”耿直噌地回過身,握緊拳頭:“我看你再敢多說一個字……”小杜嘴動了動,略一遲疑,不說話了。耿直:“你給老子聽明白了!立刻去見舒露!”
耿直推開門,就見舒曼背衝耿直站著,呆呆地,耿直順著舒曼視線過去,嚇住,那櫃子原地沒動,耿直趕緊衝過去:“我急著教訓(xùn)小杜給忘了,我現(xiàn)在就給你搬,怎麼這麼沉啊。”這一用勁還真挪動了,挪著喊著:“這樣行不行?昨天你說就挪到這兒。”挪完了直起腰,看著自己老婆。
舒曼表情麻木:“真難看。”說完就要走,耿直趕緊上前:“我再挪。”舒曼:“沒意思。”耿直:“什麼沒意思?”舒曼:“什麼都沒意思,活著一點意思也沒有!”夫妻對視著,耿直一頭霧水,舒曼一臉漠然。電話鈴響,舒曼抓起電話,就聽舒露
在裡面嚎哭:“耿直跟他講什麼了?他現(xiàn)在就要跟我辦手續(xù)啊!耿直怎麼能這個樣子,他恨我是不是?”舒曼拿著話筒,一句話不說,就那麼聽著。舒露繼續(xù)哭著:“我講話你聽到?jīng)]有啊,你怎麼不說話呀!耿直到底怎麼跟他講的嗎?我昨天見他還不是這個態(tài)度嗎,耿直說什麼難聽話刺激他了呀,是不是還動武了呀!他是知識分子,是要臉的人,耿直這麼大幹部說話做事怎麼就不懂什麼叫分寸呀。”
耿直從話筒裡聽到舒露的哭訴,一臉苦笑。舒曼卻慢慢放下話筒,就聽裡面舒露還在尖叫著:“我就不該讓耿直管我們的事兒!”
舒曼放下電話,眼睛呆滯,一回頭,見耿直在看她,也不理會。耿直殷切道:“你姐姐來的電話?”舒曼不理會,轉(zhuǎn)身進了廚房。耿直這叫一抓心搔肺,坐牀上不敢動,看舒曼走來走去,放衣服,疊衣服,就是不理會耿直,耿直試探著伸出手去,舒曼忽地擡起頭,嚇得耿直手趕緊縮回來,舒曼瞪著耿直。
耿直趕緊起身道:“是小杜對不起你姐,你瞪我?guī)质颤N?”舒曼就是直眉立眼看著耿直,耿直被看得心驚,伸手在舒曼眼前晃著:“哎,哎,舒大夫……”
舒曼慢慢伸手撥拉開耿直手,仍然直眉立眼盯著耿直眼睛:“你和他特有同感吧?”耿直:“誰?”舒曼:“裝!”耿直:“裝啥?”舒曼轉(zhuǎn)過臉,聲音幽幽地:“舒露說小杜所以要離婚,因爲(wèi)她不要小杜碰她,一碰
就難受,不是一天兩天,小杜受不了。”耿直明白老婆想說什麼,要伸手?jǐn)堖^老婆,舒曼聲音低低地:“別碰我!”耿直:“我沒碰你,我就想跟你說。”舒曼瞪耿直:“我現(xiàn)在和舒露一樣,可能時間更長,你早就受不了了吧?”耿直趕緊安慰:“沒有沒有,我現(xiàn)在天天睡覺前看書,這一年看了好幾本了……”舒曼回過頭盯著窗外:“你算了,男人都一樣,當(dāng)女人真沒勁,活著一點意思也
沒有。”耿直伸過手去:“你別這樣。”那手離舒曼還八丈遠呢,就聽到舒曼冷冷道:“跟
你說別碰我!”耿直趕緊縮回手,臊眉搭眼著:“我,我沒碰你啊!”耿直對於舒曼現(xiàn)在這個狀況摸不到頭腦,局裡的會議結(jié)束後,抓住季誠。耿直關(guān)上
會議室門,回過頭,一本正經(jīng)地說到:“有個疑難病例想請你幫助診斷。”季誠:“什麼病例?”耿直在屋裡轉(zhuǎn)著:“有這麼個人,女人,從前很正常,非常優(yōu)秀,突然間就變了個
人,變得神經(jīng)質(zhì),忘性大,疑心重,動不動還哭哭啼啼,還發(fā)脾氣,她在哪兒,你就不能過去,離她八丈遠她就嫌你碰她了,最讓人受不了的是還不說話不理人。”耿直回身瞪著季誠,“昨天到今天她就說一句話:‘活著沒意思。’然後就不說話了。”
季誠憤怒盯住耿直:“你是不是強迫她做什麼事兒了?”“我?強迫她?我現(xiàn)在見她就跟老鼠見貓一樣,唉,這你在行啊,老鼠心理你懂嗎!”沒等季誠瞪眼,耿直緩過味兒來,冷笑:“你還真問得出口!你是問我和我老婆夫
妻生活是吧?低級趣味!無恥,陰暗!齷齪!”
季誠一本正經(jīng):“我跟你這種粗鄙之人,無話可說!你去找婦科大夫吧!”季誠收拾文件轉(zhuǎn)身就走,耿直卻坐在椅上晃晃噹噹。果然,季誠走到門口,轉(zhuǎn)身一臉憤怒:“舒曼心理問題已經(jīng)相當(dāng)嚴(yán)重!你不要不當(dāng)回事兒!”
耿直:“我當(dāng)回事兒我才找你!她什麼話都不跟我說!她懷疑我!她居然懷疑我!”季誠:“她不是懷疑你這個人,她是典型更年期癥狀,你要理解她!”耿直:“我還要怎麼理解她?她現(xiàn)在就像個冰人一樣,從裡到外都是冷的!不要說
我不敢碰她,請問哪個男人有這個興致?”季誠狠狠地說:“你看你現(xiàn)在這個態(tài)度,你這個說法!難怪舒曼癥狀會加重,你還
在抱怨她!”耿直湊過去:“胡扯,我抱怨什麼?”季誠:“你抱怨她沒有盡到妻子義務(wù)。”耿直:“你簡直放屁!我在她面前連句話都不敢說。”
季誠:“可你心裡在想!心有所想,身有所動!舒曼是聰明女人,她知道你在嫌棄
她,她怎麼會振作得起來?”耿直怔住片刻,看著季誠:“我嫌棄她?我會嫌棄她?”季誠:“妻子更年期對丈夫是一次重大考驗!很多男同志都會有怨言!但你不能對
舒曼這樣!她心那麼細膩,越細膩就越脆弱!你要加倍理解她,愛護她!”
耿直煩躁不安,起身轉(zhuǎn)悠,季誠跟著他來回轉(zhuǎn),一路嘮叨:“我一直想提醒你舒曼這幾年情緒波動會很大,她又是一個那麼美麗那麼推崇浪漫的女人,她得多失落啊,她最親的人是你,你要再不理解她,她可怎麼辦?”
耿直忽地回頭:“舒曼真覺得我是最理解她的人嗎?”季誠:“你什麼意思?”耿直:“如果她真那麼覺得,她爲(wèi)什麼一直排斥我?一句話也不肯跟我說!還讓我
厚著臉皮求你!”季誠:“你爲(wèi)什麼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耿直:“你說我什麼原因?”季誠:“你就是不夠關(guān)心愛護她,不能站在她的角度想問題!”耿直還沒說話,季
誠就嘀咕,“跟你講這些也沒用,你做不到的,你又不是我!”耿直冷笑:“你做夢!你這輩子也不可能有這個機會!”楚建來局裡,耿直抓住楚建抱怨,楚建看著耿直壞笑:“我們糟糠夫妻和你們沒有
可比性,你們是神仙眷侶,公主王子,那得一生一世浪漫。”耿直:“浪漫什麼呀,老子現(xiàn)在只求晚上能睡個好覺。”楚建笑道:“那我教你個法子,分房睡,小喬這幾年身體不好,我們分房睡有幾年
了,分房睡好啊,我在我房間抽菸放屁都沒事兒,痛快。”耿直哦哦的,說不出話,楚建看耿直樂:“你是不是還給老婆暖被窩呢?”耿直不理:“你說那女的真喜歡一個人睡?她不孤單?”楚建:“習(xí)慣了唄,咱長年出差在外,那幾年在地方掛職,她不都一人睡,不過
嗎,你老婆和我老婆不一樣,勞動婦女可沒那麼多毛病。”
正說著看見前方停下一輛紅旗牌小轎車,車門打開,小桃花一身精幹職業(yè)裝束走下車,耿直一驚,轉(zhuǎn)身就要回避,一轉(zhuǎn)身差點撞上楚建,楚建大樂:“唉,我說你那靈魂深處還隱藏多少污泥濁垢啊?怎麼一見她反應(yīng)就這麼強烈?”
耿直一把拽住楚建,咬牙切齒著:“你個老東西,這事兒胡說得嗎,要出人命的!”那邊小桃花看到耿直和楚建,徑直走來,耿直趕緊嚴(yán)肅起來。小桃花笑道:“二位老領(lǐng)導(dǎo),老遠看著就像你們,碰頭吶?”耿直嚴(yán)肅點頭,楚建則笑嘻嘻著:“老耿啊,我局裡有個會,你們碰頭,你們碰頭,我先走一步。”楚建說完揚長而去,耿直氣得直咬牙,當(dāng)小桃花面也不敢表現(xiàn),一臉嚴(yán)肅點頭:“陶處長。”小桃花樂:“你們這些老領(lǐng)導(dǎo)叫我處長就像罵我,我是不是老得不敢讓你們叫名字了?”
耿直擡頭看一眼小桃花,三十九歲的小桃花仍顯得年輕,皮膚天生得好,端得是豔若桃李,笑靨如花,耿直驚得趕緊移開眼神,喉嚨直髮緊,乾咳兩下,道:“你這個小鬼小同志真是越來越老練了,我們這些老傢伙真是說不過你們,唉,你車等你是吧,你趕緊忙你的。”
耿直說完轉(zhuǎn)身就要走,小桃花笑道:“我剛下車,正要去機關(guān),一起走吧。”
耿直只得與小桃花走,那叫一個別扭,一會兒往前,一會兒滯後,小桃花卻是自然得很,總能與他步調(diào)一致,耿直想找話說,就是找不著,小桃花偏頭看著耿直樂,耿直趕緊低頭檢查自己周身:“我穿著不得體嗎?”
小桃花笑:“我一直想搞搞清楚,您爲(wèi)什麼見我老是這麼緊張?可就是想不通,您能告訴我爲(wèi)什麼嗎?”小桃花笑嘻嘻看著耿直,眼神坦白,絕無半點挑逗之意,耿直就是無法正視她的眼
神,先敗下陣來,尷尬著:“我什麼緊張啊,你這個小鬼真是會講笑話。”小桃花還是笑:“我搬了新家,禮拜天我想請客,能賞光嗎?”耿直一陣緊張:“啊,請客,啊。”小桃花幾乎笑出聲:“請很多人,我們同學(xué),耿玲也來的,還有機關(guān)同事,也想請
你和舒大夫。”耿直:“好啊,好啊,我跟你嫂子商量一下。”耿直鬆口氣。有人叫小陶,小桃花衝耿直點頭,快步離去。耿直看著小桃花背影發(fā)會兒怔,他完
全無法瞭解這個女人所思所想,他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東西自然是不敢想的。門診上難得沒有病人,舒曼一手支著頭一邊看醫(yī)學(xué)書,眼睛已經(jīng)花了,又不樂意戴老花鏡,眼睛不時調(diào)整距離,頭疼,手不停按太陽穴。姚大夫推門匆匆進來,趕緊關(guān)上門,將一份病歷放在舒曼桌上:“小舒,你這個藥
名拉丁文母是不是拼錯了?還有這個藥的劑量也有問題。”舒曼趕緊接過:“不會吧,我怎麼會犯這麼低級錯誤?”姚大夫有點不高興:“這份病歷就是咱們這個診室的,上面簽著你名字,怎麼會
搞錯?”舒曼一陣恐慌,緊抓著病歷,一個勁兒嘮叨:“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姚大夫沉著:“有什麼不可能?上了年紀(jì),眼睛老花,就該戴老花鏡,逞什麼能啊。”舒曼擡頭看著姚大夫:“姚大夫,我可是一個字一個字寫的,我看得清清楚楚。”姚大夫嘆口氣:“我看你是神經(jīng)太緊張了,你呀,乾脆請兩天假,休息休息,別給
自己那麼大壓力,你也年過半百了,還有趕緊配個老花鏡吧。”舒曼呆呆地點點頭。
下了班,舒曼茫然走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身邊出現(xiàn)一個人,舒曼彷彿知道什麼人跟著自己,也不說話,兩人就這樣走著。季誠先說話:“寫錯個病歷不算什麼大錯誤,那些字母都長一個樣,別說你多少年不用拉丁文,就是拉丁專業(yè)畢業(yè)大學(xué)生也有寫錯的時候。”
舒曼苦笑:“你真昧良心,耿直說這種話還差不多。”季誠一本正經(jīng):“耿直的話也不都全是錯的。”舒曼憋不住樂:“耿直聽你這麼說還不知道會說什麼粗魯話。”季誠也笑:“你看你還是能高興的嗎。”
舒曼看著前方舒了口氣:“也就是跟你,還能說幾句心裡話,回到家就覺得憋氣,一句話也不想說,說了他也不理解。”
季誠:“你說這話纔是昧良心,耿直沒上過多少學(xué),可不是沒文化,更不是沒心,我到局裡這兩年,大會小會開了幾十次,我證明,耿局長確實很勝任,講話不打草稿,一個白字都沒有,侃侃而談,頭頭是道。”
舒曼:“你幹嗎?拍馬屁當(dāng)他面拍好不?我轉(zhuǎn)達過去,他不信的。”季誠笑:“我的重點是,他不是不理解你,你要給他機會,他說你還猜忌他,這真是你的不對,耿直這人毛病不少,可對你是全情全意,我都做不到的,當(dāng)然我也沒機會了。”
舒曼笑一下:“你不用說服我了,耿直什麼人我還不瞭解嗎?我也不是成心,我就是怎麼也想不通,還沒怎麼過呢,怎麼就老成這樣了呢?我在一本外國雜誌上看到,有的女演員四十九歲自殺,你懂我意思吧?”
季誠:“我懂,越美的女人越接受不了年老的事實,但你不老啊。”舒曼剛要說話,季誠接著說:“不不不,我不是奉承你,不信你問耿直,你問咱們醫(yī)院,那些第一次見你的病人醫(yī)護人員,誰能相信你都多大了?”
舒曼:“可我確實已經(jīng)老了,我不能掩耳盜鈴裝嫩吧!”季誠:“人總會老的,這是自然規(guī)律,人這一生,小時候是學(xué)著慢慢長大,長大到
一定年齡了,就要學(xué)會慢慢變老。”舒曼:“你真會說,也不是什麼甜言蜜語,可聽著心裡好受多了……”季誠繼續(xù)說:“女性一生要經(jīng)歷幾個重要階段,青春期,哺乳期,其中更年期是最
脆弱的,你是個好強的人,你的事業(yè)心從來沒有得到過真正滿足,好容易孩子大了,你應(yīng)該有機會展示才華抱負了,又面臨身體這個情況,你是心有餘力不足,你心裡鬱悶不知道怎麼發(fā)泄,我要是你,我也會發(fā)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