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到醫院，讓我先看啊！”耿直樂了：“兒子跟我有共同語言，你又沒當過兵打過仗，跟你說啥？說啥你也不懂！”舒曼顧不上跟耿直鬥嘴，趕緊展開信就看上了，看著看著她眼淚就往下掉，耿直趕
緊安慰舒曼：“哎哎哎，大馬路上的，人家還以爲我怎麼著你了呢！虎子幹得多好啊，第一年就當上班長！還立三等功，你高興點兒！”舒曼嗓子哽咽著：“別管我！”她正說著，就聽一聲興奮的聲音：“小舒！”石菲
菲和季誠一前一後走來。舒曼：“你們怎麼來了？”石菲菲樂了：“我們不是來看你的，我們是來看房子的。”石菲菲一指季誠，“他
不是剛提副院長嗎，局裡分了房子，就在你們家對面那個樓，三居室，咱們以後可就是
鄰居啦！”耿直笑道：“好事嘛，什麼時候搬家，打聲招呼，我找幾個小夥子幫把手。”舒曼也一個勁兒點頭：“那太好了，太好了！”石菲菲臉上笑出了花：“不用不用，醫院有人，是不是？”卻無人答應，石菲菲回
身，發現身邊的季誠已經離開，石菲菲趕緊說道：“唉，這人，怎麼自己走啦！”
石菲菲回頭衝舒曼和耿直笑笑：“搬完家，咱兩家聚聚。”說完顛顛地跑上前。舒曼表情怔怔的，耿直笑道：“這老季，復婚搬家都是好事兒，怎麼就跟老鼠見了貓，臊眉搭眼的！”
舒曼一臉苦笑：“這石菲菲白天上班見，晚上回家還是鄰居，簡直比見你都多！”耿直笑笑，舒曼白他一眼：“笑什麼呀？”
舒曼和石菲菲一起查房，舒曼翻看病歷，石菲菲介紹說：“這孩子是癲癇病發作送
進來的，才三歲，真可憐。”舒曼點頭看病歷，發現不對，問當班護士：“這個藥方誰開的？”護士不清楚也來探頭看病歷：“是黃醫生吧？”正說著，就見一位三十來歲的女醫生小黃一溜小跑進來，一臉謙恭：“舒醫生，昨
天是我值班，有什麼不對嗎？”舒曼表情嚴肅地問小黃：“爲什麼停用魯米那？”小黃吞吞吐吐：“患兒家屬提出魯米那副作用比較強，我覺得改用苯妥英鈉更合適。”舒曼打斷小黃，不緊不慢道：“你不知道魯米那突然停用會引發病兒癲癇病發作嗎？”小黃趕緊拿過病歷，邊寫邊道：“我，我，我忘了，我加上，加上。”舒曼劈頭奪過病歷，抓過筆劃掉新加上的藥，聲音仍是不緊不慢：“你在學校的時
候老師沒講過嗎？同時應用兩種抗癲癇藥可能在藥物代謝、動力學和藥效學的各個階段發生相互作用。所以，治療癲癇病人通常以單一用藥爲主，特別是這個病兒對乙內酰脲類藥有過敏史，怎麼可以用苯妥英鈉呢？”
小黃傻眼了：“那、那怎麼辦？”舒曼冷冷地道：“仍用魯米那，嚴格控制劑量，注意觀察病兒各項指標！”小黃點頭哈腰：“好的，我會的，我會的。謝謝您，舒醫生！”舒曼沒有理會小黃，轉身離去，石菲菲掃了小黃一眼，跟著舒曼走了出來。舒曼一臉不可思議：“她不是名牌醫學院畢業的嗎？怎麼連用藥常識都不懂？”石菲菲一笑：“什麼醫學院啊，我太瞭解她老底了！她‘文革’前也是護士，‘文
革’後特會拍工宣隊馬屁，被推薦當了工農兵學員，你說她成天忙著搶班奪權，哪有心思鑽業務啊？不過我還真佩服這種人，什麼時候都紅！我告你啊，這種人你可得留個心眼兒！”
舒曼道：“她紅不紅，跟我有什麼關係？‘文革’早結束了。”
石菲菲：“你太不瞭解這種人的能力了，老主任年底就退休，新主任肯定就在你們幾個年富力強的主治醫生裡選，本來肯定是你沒跑啊，可從去年這小黃一來，我看勢頭不大好，這女人太會搞關係了，我聽季誠說那些老領導、老專家對她印象好極了。”
舒曼不以爲然：“這是醫院，當主任不能光憑搞關係吧？總得有真憑實學吧？”
石菲菲：“她也寫論文那，你沒見她到處找專家看材料，咱們醫院那些醫學雜誌她都翻爛了，可上心了。反正你呀，得抓緊時間趕緊寫，你比她寫得多，寫得好，看她怎麼跳！”舒曼一聽，笑容僵硬了。
舒曼回到家紮起圍裙忙做飯，耿耿跟在母親屁股後面一個勁兒提問題：“媽媽，你
倒是幫我想個作文題目呀，明天老師就讓交作業了！”舒曼：“媽媽忙得要死，沒時間想，你爸爸回家讓他幫你想吧。”耿耿不屑：“我爸哪懂作文啊，媽媽，你上次幫我想的那個題目我們程老師特喜
歡，一個勁兒問我，你媽媽是不是學中文的呀？我說是的呀。”舒曼笑著：“跟誰學的拍馬屁！好，等我做完飯幫你想想……”有人敲門，耿耿去開門，叫道：“馬阿姨。”舒曼趕緊迎上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怎麼又親自來啦？”馬麗麗指揮一
名工作人員將米袋子搬進來，笑道：“耿局長忙，我順路就帶過來啦。”回頭衝耿耿，
“耿耿，你們家大白菜買了嗎？”耿耿搖頭：“不知道！”舒曼苦笑：“我都忘了這回事兒了。”馬麗麗：“你們知識分子還真是不關心柴米油鹽，大白菜可是咱北方過冬的當家
菜，現在不買，冬天買可貴好幾倍呢，我明天給你拉半車。”舒曼趕緊說：“那怎麼好意思，老耿會買的。”馬麗麗不以爲然道：“耿局長是幹大事的，買白菜大米這種家務事，還是應該咱女
同志做，家裡一根針都不讓他動，他才能專心做大事呀！”舒曼不太舒服了，哦哦的應著。馬麗麗一笑：“我這人說話就是直，心裡有什麼就
說什麼。”舒曼勉強笑道：“是啊，馬主席性格真爽快。”馬麗麗：“老耿這幾天氣色看著可不大好呀。”舒曼：“是嗎？我倒沒覺——”馬麗麗聲音壓低，一臉不見外：“其實男同志到了一定歲數，夫妻生活還是要節制
一點的，特別剛入秋，早晚涼，很傷身體的！”舒曼面紅耳赤，不知道說什麼好。馬麗麗爽朗一笑：“我多餘說，你當醫生的肯定
比我明白，走啦走啦。”馬麗麗走一步又回頭：“忘了說啦，楚局長走了，大夥都說耿局長應該扶正了，耿
局長能力一點不比楚局長差！在部隊上還比楚局長官大一級呢！”舒曼不知道對方想說什麼：“啊？”馬麗麗往外走，說道：“我明天給你拉半車大白菜，以後有啥事兒你找我，大事小
事兒你都吱個聲，咱們女同志能幹的，就別麻煩耿局長了。”舒曼沒弄清馬麗麗什麼意思，馬麗麗就走了。舒曼瞪著眼睛直髮呆。舒曼找出來病歷和資料，攤開一桌，想準備寫論文，耿耿進來：“媽媽，這個作文
題目我不會寫，你幫我寫吧！”舒曼耐心地說：“媽媽可以幫你出主意，但不可以幫你寫的，幫你寫了那不就成作弊了？”耿耿撒嬌：“作弊就作弊，我們同學都讓家長寫作文，你就幫我寫一個嘛！哎呀，
媽媽，你不寫我明天交不了，我該挨批評了！”舒曼繃起臉，嚴肅道：“作弊怎麼還理直氣壯的！你現在學得一身毛病！弄虛作
假，欺騙老師，還讓媽媽幫你一起騙！絕對不行！”耿耿一下子哭了：“媽媽你真討厭！不理你了！”耿耿轉身往外跑，撞到進門的耿直身上，耿直攔住：“丫頭，哭什麼呀，誰欺負你了？”耿耿把作文本往父親懷裡塞：“媽媽討厭！媽媽罵人！”
舒曼火了：“你今天晚上寫不完作文，你就別睡覺！”耿耿大哭：“我不要媽媽了！”耿耿跑出去，舒曼一屁股坐在椅上，瞪著耿直：“你知道你女兒幹什麼呢！想作
弊！還到處炫耀，她從哪兒學來的這種投機取巧的心理呀！”耿直敷衍著：“孩子小，不懂事兒，人云亦云，她哪兒知道什麼叫作弊啊！”舒曼忽地火了：“就是你這種姑息養奸的態度才讓她這麼爲所欲爲，我告訴你，你
沒上過學，你不懂什麼叫作弊，這可不是小事兒，從小養成這種毛病，特別女孩子，根
兒上就歪了，長大怎麼做人！”耿直壓抑著心裡的不耐煩，打開抽屜，找東西，淡然地說：“我沒上過大學，不等
於我連小學都沒上過……”舒曼氣得扔下手中東西：“你什麼意思？支持孩子作弊是不是？”耿直：“當然堅決反對！可也別太小題大做了。”舒曼聲音忽地提高：“什麼叫小題大做？”耿直：“你聲音那麼大幹什麼，這就是典型的小題大做！”舒曼氣得說不出話，就聽屋外耿耿叫：“大哥，你回來啦，你幫我寫作文吧？”耿遠笑道：“你這麼小就作弊啊，你可比大哥聰明多了。”耿直一笑，繼續找東西，舒曼氣不過，要追出去，耿直叫：“唉，我那件厚毛衣呢？”舒曼煩了：“洗了！弄了一身醬油，不洗能穿嗎？”說著往外走，耿直急了：“我
明天出差要用啊，怎麼這個時候洗呢！”舒曼回頭說道：“你明天出差？我這禮拜值夜班啊，你怎麼不早說？”耿直：“我也剛接到通知。”舒曼盯一眼耿直，一句話也沒就往外走。耿直：“哎
哎哎……”舒曼：“哎什麼哎，我趕緊把你毛衣熨幹了，真討厭，論文又沒時間寫了！”耿直：“哎呀，我自己來，別耽誤大專家寶貴時間。”舒曼火了，推開耿直：“你少來這一套！我跟你講，家務事兒、孩子的事兒，我從
來也沒讓你插手，你當不上官可別把責任往我身上推！”舒曼說著就往陽臺走，耿直一把拽住她：“唉，什麼意思，你說這沒頭沒腦的話！”舒曼打掉耿直手繼續道：“明天買大白菜，我自己買，大不了，讓牛牛回來幫我
搬！少在那兒說風涼話！”耿直：“風涼話？誰說的？”舒曼瞪著耿直還沒說話，耿耿就鑽進來說：“馬阿姨說爸爸要當局長了，就不能幹
家務活，家務活必須女人幹，這就是風涼話，對不對，媽媽？”舒曼哭笑不得，推耿耿：“趕緊寫作文去，大人說話不許聽！”耿耿跑出去，耿直笑：“老馬說這話了？”舒曼一邊往陽臺走，一邊淡然地說：“是耿耿演繹的，老馬怎麼會這麼直白？不過
意思是對的，老馬是真關心你，爲你鳴不平，你要當不上局長，一定是我拖你後腿。”耿直樂了：“老馬是好同志，工作很勤懇很熱心，成天惦記著咱家買沒買大白菜，
你別一提老馬就醋溜溜的。”舒曼：“我醋什麼醋？老馬當然是好同志，關心我衣著，怕我土氣影響你形象，尤
其關心你身體，氣色好不好啦？還語重心長告誡我，夫妻生活要節制，否則會影響你身心健康，她簡直比你老婆還老婆，比你媽還媽，我醋她！我神經啊！”耿直：“唉唉唉，孩子都在家，說話注意點兒啊！”說完壓低聲音，“老馬真說這
話啦？節制？”舒曼一本正經：“你說呢？”耿直撲哧一聲樂：“也就老馬這種女人能說得出來！”舒曼：“別轉移話題啊，重點是我是不是拖你後腿了？”耿直：“當然沒有，我就沒有後腿！”舒曼憤憤不平著：“一個工農兵學員，連藥方都開錯的，居然能跟我平起平坐，憑
什麼呀？”耿直：“憑什麼呀？”舒曼：“就憑我是個家庭婦女！”耿直：“又來了！”舒曼看著耿直說：“唉，你要是娶了老馬，現在一定當部長了吧？”耿直：“你說話怎麼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的，有沒有重點啊？我看你還真有點兒——”舒曼：“有點兒什麼？”
半夜耿直一覺醒來，見桌上臺燈仍然亮著，舒曼早伏在桌上睡了，耿直苦笑，起身，要把舒曼攙到牀上，舒曼忽地醒了，推開耿直，嗔道：“別打擾我，我熬半夜，好容易理出一個思路，你一碰我，全忘了。”
耿直只得坐回牀上，不敢說話，舒曼困得眼睜不開，寫了幾個字，又開始打瞌睡，耿直上前強行把她往牀上拽，命令著：“趕緊睡吧，困成這樣，還寫什麼論文啊！”舒曼眼淚掉下來，哽咽著：“我坐了一晚上一個字也寫不出，我真成廢人了！這就
是你想要的吧，我現在就是個家庭婦女！”耿直笑了：“家庭婦女肯定不像你這麼瘋，睡吧，明天起來，還是專家。”舒曼哽咽著：“明天還有那麼多事兒，耿耿老是不愛寫作文，我要去學校跟老師談
談，牛牛那麼多心思，不跟他交流要出大事的，還有大白菜、煤氣罐，你不在家，全都得我來弄。”耿直：“要不讓我媽來住一段，幫幫你？”舒曼：“你還真敢想，你媽都多大歲數了，身體還有那麼多病，你爸身體也不好，我
現在就盼著他們老兩口身體好一點，萬一他們倆再出什麼事兒，我可真活不下去了！”耿直：“你……你……你這是什麼話？不還有我嗎？要不我跟上邊說說，別出差了。”舒曼：“你少來這一套，虛僞到家了你，你轉業就因爲我的拖累，你媽到現在還成
天嘮叨，要不是我，你早就是軍區司令了，我還敢再讓你做家務？我也就是牢騷一下，你讓我發發牢騷好了，你要連這也受不了，我——”耿直趕緊摟住舒曼：“沒有那麼嚴重，我的老婆同志，我這次出差時間短，最多一
個星期，我回來就去學校，牛牛的事兒交給我了！”舒曼：“牛牛上大學以後變化特別大，話越來越少，我真擔心他覺察出了什麼事。”耿直：“別疑神疑鬼的，咱們待他比親生兒子還要親。”舒曼搖搖頭：“可咱們畢竟不是他的親生父母。”耿直：“他現在也成年了，要不我們找個機會，告訴他吧。”
舒曼立刻把身體往後縮：“別別別——我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呢。耿直樂了：“那就別再自己嚇唬自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