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拍枕頭:“你就讓你媽和奶奶幫你做點事兒!”舒曼推耿直母親:“媽,您趕緊休息吧,明天再跟虎子聊。”耿直母親一步一回頭:“被子掖嚴實了啊,晚上蹬被子可別著涼了。”虎子哭笑不得:“我多大了我還蹬被子!”耿直母親嘀咕著:“多大你也是我孫子!”耿直母親出門,舒曼把洗腳水端到虎子牀前,虎子尷尬:“媽,我不是病人,我出院了。”舒曼:“少廢話,襪子脫了。”虎子縮起腳:“我自己洗。”舒曼:“我看著你洗。”虎子:“不。”舒曼伸手敲兒子腦袋:“你這個倔巴頭!”舒曼回房間左右睡不著覺,聽到身旁呼嚕聲,氣不過,打開臺燈,捅對方。耿直沒
睜眼就牢騷:“虎子心理問題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你急什麼呀!”舒曼:“全家人都急就你不急!還好意思!”耿直翻過身瞪舒曼:“我可告訴你啊,你們真不能這麼慣他,一家老小圍著他
轉,說話還看他臉色,還給他打洗腳水,你以爲這樣是幫他?是害他!他會真覺得自己是個廢人!”舒曼生氣地說:“那你說怎麼辦?你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他痛苦消極,他才二十歲,
這一關要過不去,他以後路怎麼走!這些你都想過沒有!耿直翻身坐起:“好吧,我明天跟他談——”舒曼:“話要好好說,不許罵他。”耿直:“他當了英雄,我爲什麼要罵他?我要誇他。”舒曼:“不要講大道理,要以情動人。”耿直:“那你去說,我就會以理服人。”舒曼氣得深吸一口氣:“你、你就氣我吧你!”寂靜夜晚,忽聽一聲狼嚎似聲音響起,全家驚醒過來,嚇得耿耿叫媽媽!虎子大汗
淋淋地坐著,一臉恐懼。門被推開,耿直母親、舒曼、耿直都擠進來,耿直母親撲到虎子牀前,抱住孫子搖晃著:“寶貝兒啊,你怎麼啦?是不是做惡夢啦?乖,別怕別怕,奶奶在呢!”
虎子掙脫著:“我沒事兒奶奶,一點兒事兒也沒有。您睡吧!”
耿直攙起母親:“媽,虎子好好的,我來吧,您休息去,啊?”耿直母親看一眼孫子看一眼兒子:“真沒事兒?”耿直攙著母親:“我來處理,您就踏實睡吧。”耿直母親一步一回頭:“乖啊,有什麼心事兒跟奶奶說,啊,奶奶替你想辦法,啊。”虎子勉強笑道:“知道了,奶奶。”耿直攙母親出去。舒曼靠牀坐下,虎子頓時又恢復了木然的表情。舒曼看著兒子的
樣子,眼睛溼了,也要抱兒子:“虎子,你到底怎麼了?”虎子立刻背過身,聲音嘶啞:“跟你說沒事兒!就是做了一個惡夢。”舒曼坐下,摟住兒子後背:“你心裡有什麼苦你都說出來吧,你這樣精神會出大問
題的呀!啊?跟媽媽說有什麼丟人的?啊?”虎子掰開母親的手,硬硬地說:“您說什麼呀,我不好好的嗎?能吃能睡能走能簡直跟豬一樣,我有什麼不正常啊!”最後一句虎子在吼,舒曼一句話說不出來,眼淚流下。耿直進來,見狀,衝舒曼點頭:“你休息,我來。”舒曼拽著耿直出門,含淚聲音低低地說:“他是受了嚴重刺激,他心理不健康,你
對他要耐心點兒,啊!你別像以前那樣,一句話不順就罵人!他不會服的!”耿直聲音冷靜:“你放心,我帶過兵,我知道怎麼對付他!”舒曼:“什麼叫對付?他是你兒子,不是你的兵!”耿直:“我知道。”耿直進去,見虎子已經躺下,臉朝牆,背衝外,聽見父親的腳步聲,也不動。耿直
拽把椅子坐在兒子牀邊,看著兒子的後腦勺,聲音溫和地說:“做了什麼夢?”虎子沉默。耿直:“你不用逞強,我也做過這樣的夢,都是人,心都是肉長的,不是機器,
你以爲當兵作戰跟小時候玩打仗遊戲一樣?那麼好玩那麼刺激?當英雄掛獎章就那麼簡單?什麼叫鮮血?死亡?恐懼?你當兵前,我怎麼說你也不會懂,現在你懂了,可你真懂了嗎?”
耿直說話時,虎子眼神一直是死氣沉沉的,大道理他已經聽得很多,他仍陷在自己的痛苦中,不願意交流。耿直看著兒子那德性,真是氣恨交加,他強壓怒火,儘量心平氣和:“你媽媽反覆叮囑我要對你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不要我罵你,爲什麼?因爲你身體受了重傷,你心理受了刺激,可是你心臟傷治好了,你心理難道真的殘疾了嗎?你爲什麼不敢說你心裡在想什麼?
虎子麻木著,耿直氣得一拳砸出,卻落在自己腿上,恨道:“你不說話就以爲我真
不知道你想什麼嗎?你痛苦,你恐懼,你沮喪,你對自己失望!!”虎子回頭看著父親:“你也這樣過嗎?”耿直:“當然,每個戰士都是從新兵,從第一次拿槍,第一次開槍開始!”虎子:“你不用跟我講那些大道理,我知道我不對,我不應該像現在這樣死氣沉沉,
我應該爲自己胸前的獎章自豪光榮,可我不能閉眼,我害怕。那個湖南兵二伢子就死在我身邊,他是被地雷炸死的,我老看見他衝我笑,兩排大白牙,他被炸得那條腿……”
虎子頭咣的一聲撞到牆上,嘶聲喊著:“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我根本不適合當兵,我是個懦夫,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不是你兒子!我媽說得對,我就不應該當兵,我不配當兵!”虎子嗷嗷地哭著,像個孩子。
耿直輕聲道:“你受不了?誰受得了?都是爹媽養的,都要有個過程!你現在這個樣子,知道在部隊上我會怎麼處理你嗎?我會再讓你上前線!尖刀班!我就讓你臉對臉看著你的敵人!我讓你開槍,我讓你的敵人在你眼前一個一個消失!不經歷鮮血犧牲,你就不知道什麼叫戰爭!什麼叫生命!”
耿直越說越恨,到最後吼起來,虎子抹把眼淚,臉背過去,肩膀還在抽搐。耿直把語氣放平緩:“你能說出這些話,不容易,你還是我兒子!從現在開始,我不再跟你說廢話,我要你像個戰士一樣行動!從明天開始,你要著手你的新生活,不管工作還是上學,你要重新開始!”
虎子忽地吼:“我不想跟毛孩子一起上學,可我只有高中文憑,我能幹什麼!!”耿直一把揪住兒子:“不管幹什麼,你都要給老子好好幹!你要記住,你現在就是
一個普通老百姓,你必須適應新的生活……”虎子企圖掙脫父親手:“我不,我不想見人!”耿直揪住兒子肩膀,瞪著他:“你不想活你就去死!怎麼死隨你!你要活著,就給
老子像個人樣活!別他娘地讓你奶奶、你媽替你揪心!”耿直猛地鬆開手,虎子像個布袋一樣倒下。
耿直去找楚建:“本來這小子事兒我是真不想管,可這小子還沒怎麼著,他媽是快不行了,我要再不管,眼瞅著就得出人命了。唉,你說現在這小青年,怎麼就這麼脆弱,見個鮮血就能天天晚上做惡夢,還得了自閉癥,成天在家不見人,真是沒出息到家了!”
楚建:“現在孩子蜜罐裡生糖碗裡養,你就別那麼高標準嚴要求了,關鍵是讓他走
出家門,迅速走進社會。”耿直:“孩子上學這件事兒就交給你了,你副部長了!”楚建壞笑一下:“其實有兩個人是可以幫你的,一幫一準兒,比我管用多了。”耿直:“誰?”楚建:“一個就是小桃花了,這女同志可不得了,託你的福,推薦信寫得太好了,
分配到市委辦公廳,還真爭氣,現在市政府當秘書,大紅人,正管教育口,她一句話,
可是聖旨。”耿直揮出拳頭:“去你的!”楚建笑著躲:“還有一個你想知道誰嗎?”耿直:“你嘴裡就吐不出個象牙!”楚建神秘道:“小鐵梅現在幹什麼,你不想知道?”耿直心動一下:“這丫頭還真是音信全無啊。”楚建:“人家現在可是真正首長夫人了,聽說比軍長官都大!你的事兒,小鐵梅一
定上心,你要不好意思,我幫你說。”耿直:“你就別噁心我啦,我告你啊,我兒子的事兒真是大事兒,你直說,幫不幫吧?”
楚建:“開個玩笑嘛!你放心吧,虎子是英雄,學校對這種考生是會考慮的,不過
還是讓虎子準備準備功課,總不能差得太多!”舒曼在小區院裡小心翼翼地跟著虎子,虎子不耐煩:“媽,別跟著我成嗎?走哪兒
跟哪兒,像什麼話呀!”舒曼:“怎麼是我跟你?你就不能陪媽走幾步路?”虎子:“您別虛僞了,您心裡想什麼我門兒清,您放心,我都死過一次的人了,還
能出什麼不得了的問題?媽,真別替我擔心,我會好的。”舒曼一臉惆悵,呆呆地看著兒子,就聽石菲菲叫道:“喲,這不是虎子嗎?”石菲菲和女兒季靜走過來,季靜清純、漂亮、活潑,虎子眼睛難得地亮了。石菲菲
熱情地說:“虎子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聽你說啊?”舒曼吱唔著:“剛回來,沒多久……”她趕緊轉移話題,“靜靜二摸成績怎麼樣?”一說高考,石菲菲果然啥也不想了,皺起眉頭:“這孩子從小到大就這毛病,小考
小失大考大失,平時成績都是班裡第一第二,一到考試就成第七第八,怎麼說都不聽,
玩心太重!做完考卷都不檢查的,你說這哪行。”那邊季靜和虎子已經聊上,季靜笑道:“剛纔我還跟我媽打賭,我說是你,我媽愣
不信,說虎子在前線呢。”虎子做出健康模樣,笑:“我也認不出你了,你長高了,瘦了,頭髮也長了。”季靜嬌嗔道:“這算是誇我嗎?唉,你好像也變白變瘦了,簡直跟你哥有一拼。”虎子笑笑,轉移話題:“今年高考啊?累嗎?”季靜皺眉頭:“本來不怎麼累,就我媽成天嘮叨,聽她說話我也快累死了,唉!你
多好啊,肯定安排工作了吧?”虎子略一遲疑,笑笑:“我,我要上學了,繼續讀書。”舒曼一聽這話,趕緊看虎子一眼,看到虎子眼睛裡的笑容,有點發怔。季靜:“啊?還沒上夠學啊?那,你還得參加高考嗎?”虎子依舊輕鬆地笑道:“當然……怎麼,你學習這麼好,還怕高考?”季靜:“不是我怕,是我媽怕!她給我找了個家教,一外地大學生,小屁孩兒普通
話都說不利落,整個一大舌頭,煩死了,我跟我媽說一聲,我來你家複習吧,你配合一
下啊!”話音剛落,就聽石菲菲叫著:“快走吧靜靜,小宋呆會兒就來了。”季靜撒嬌道:“媽,小宋懂什麼呀,我還不如找我牛牛哥虎子哥複習呢,他們倆,
一個數學好,一個政治強,正好都是我弱項。”石菲菲趕緊說:“那怎麼好意思……”眼睛卻探詢地看向舒曼。舒曼愣了一下,趕緊點頭:“靜靜說得也有道理,孩子們在一起,正好互相促進。”舒曼話音剛落,季靜趕緊拽著虎子:“太好了,那我們走吧!”虎子被動跟著季靜離開,季靜青春活潑連跑帶顛地,虎子跟著跑,才跑幾步,就停
下,氣喘吁吁,舒曼趕緊上前扶住他。季靜回身看:“你怎麼啦?”舒曼勉強笑著對季靜說:“虎子打仗受了點傷,正在恢復,不能大動作。”
季靜興奮:“虎子你真打仗了?還真受傷了?那你真是英雄啊!”季靜說著給虎子一拳,正打在虎子傷口附近,虎子被打得踉蹌一步,差點跌倒,臉疼得都變了形,卻還強擠出笑容。
回到家虎子合衣躺在牀上,看著天花板發呆,門被重重敲著,門外響著銀鈴般女孩的笑聲,虎子臉上浮起笑意,起身,還沒等走到門,門被推開,季靜笑呵呵地說:“我可跟我媽打了保票,政治得拿高分,這寶可全押你身上啦,耿老師。”虎子一樂:“沒問題。”
話音剛落,耿遠把門打開,耿遠拿著本書往外走,見到季靜,怔一下,季靜樂:“我是不是變化特別大,你和虎子都一臉‘友邦驚詫’狀,幹嗎呀?”耿遠彬彬有禮笑道:“走到外面我真不敢認你了,靜靜,我記得上次見你,你還沒耿耿高。”
季靜樂:“太誇張了吧你,唉,我先跟虎子複習會兒政治,呆會我還要請教你數學,我跟我媽說你是數學天才,你可得對我負責啊!”沒等耿遠說話,季靜已經進了虎子房間,耿遠怔怔地,看著虎子門關上,季靜爽朗的笑聲透過門縫傳出。
舒曼收拾衣服,一臉憂心忡忡:“這孩子總算有笑容了。”耿直:“噢,好事啊。”舒曼把聲音壓低:“可你知道他爲誰笑?”耿直:“誰?”舒曼:“你聽。”門外傳來季靜歡快的笑聲,舒曼憂心忡忡著:“季靜這孩子真
不像她媽媽,挺大氣的。”耿直:“我看這丫頭也不像老季,比老季漂亮多了。”舒曼:“唉,你什麼意思啊!季靜長得多像她爸啊,你胡說什麼。”耿直嘿嘿一樂:“老季沒急,你可急個什麼勁兒?”舒曼:“你就沒點正型!我跟你說的不是這個,我覺得虎子是不是……”耿直咳了一聲:“老孃們瞎操心!虎子才二十歲,對漂亮姑娘有點情愫很正常嗎,
要不還真廢物了,再說靜靜還是個孩子,你想太多了!”舒曼尷尬:“我想什麼太多!我是怕石菲菲想得多,靜靜不是考生了!”耿直看報不理會了,舒曼自己嘀咕:“唉,你說好色這事兒它遺傳嗎?”
耿直沒當回事兒繼續看報,舒曼看著耿直來氣,坐到耿直對面,看著他:“昨天玲子到醫院看病,說小桃花分到市委辦公廳當秘書呢,特受重用,把她眼紅得不得了。”耿直一聽小桃花心一驚,趕緊翻報紙,再不吭聲。舒曼抓過報紙放下,耿直急了:“我正看社論呢,我明天開會還得發言呢!別搗亂!”
舒曼把報紙放到背後,慢條斯理地說:“怎麼一說小桃花你就這德性啊?”耿直真急了:“你、你、你胡說什麼!都過去大半年了,哪根筋不對你又找事兒!”舒曼:“這些日子因爲虎子受傷,我纔沒時間理會你!你以爲你稀裡糊塗就想矇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