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冷眼看著她,語氣卻是頗爲客氣,說道:“這事就不勞你操心了。你出來良久,扶蘇若是尋不見你定然著急,跪安吧。”
寀喜似乎還要言語,嬴政不耐煩的低聲喝道:“跪安!”
寀喜雖然不情不願,但還是乖乖的走了。臨出門時,忍不住又回頭瞥了漓鴛一眼。
待寀喜走出以後,嬴政目光灼灼直視著她的眼睛,啞聲問道:“你的心上人到底是何人?”
她嘆了口氣,說道:“我剛纔是開玩笑的,沒想到你們會當真。”
“開玩笑?”嬴政重複了一句,停頓良久,幽幽說道:“那就是沒有囉。既然如此,就如寀喜所言,後天……”
她打斷他的話,問:“你什麼意思?”
嬴政凝視她好久,幽幽說道:“鴛兒,我的意思你自然會明白。後天,按照你的標準選出一些人來,若之後還在想你那心上人,那就當是爲我秦國挑選一些可用的國才吧。”
她吃驚不小,不可置信的說道:“挑、挑、挑選國才?阿政,你把如此偉大光榮而又艱鉅的任務交給我,難道不覺得實在是所託非人嗎?”
嬴政不客氣的答道:“當然覺得。”
她登時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不悅的問道:“既然覺得,你爲什麼還要對我這麼說?”不帶這樣的,太傷人自尊了,她憤憤然說道:“我拒絕!”
嬴政微微一笑,信心滿滿地說道:“你不會拒絕。”隨手摸起一卷奏摺來,不緊不慢的說道:“趙凌賦後天也會來!”
她眼皮一跳,脫口而出:“二哥?他不是被你發配到外地去了麼?”
嬴政一愣,隨即便鎮定了,說道:“看來你早就知道,你這是在怪我?怪不得你這麼積極的來見我,原來是興師問罪的!”說著,神色間流露出幾許落寞來。
她氣咻咻地說道:“當然怪你!你爲什麼都不告訴我?”其實方纔她有一瞬間的衝動,很想告訴他自己不是來興師問罪的,但如此一來勢必節外生枝,最後勢必要牽扯到她來幹什麼這個問題上去。而她來此地的真正目的,若是被他知曉了或者沒知曉卻生出疑慮來了,那就大事不妙了。況且,於二哥這件事上,她確實是有不滿情緒的。因此,這麼答確實是帶了真情實感。不過,她並不是怪他遣走了二哥,而是怪他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自己。成蟜之事二哥多多少少會受到些牽連,在這之後韓系勢力土崩瓦解,二哥在朝中孤立無援,那日子想必十分難過,如果勉強留在咸陽有弊而無益。而且二哥去的那個地方,她打聽過,那裡距離咸陽不算太遠,物產能夠自給自足,基本上是塊平靜祥和的土地。後來她仔細想了想,這件事情,嬴政該是留了些情面。
嬴政嘆了口氣,說道:“我不是不告訴你,只是沒想到該如何說。既然你已經知曉,那我也不妨告訴你。”他放下奏摺,坦然說道:“現如今我能夠做的,便只有趁著大宴的時機暫時招他回來。”他知道依著漓鴛的性子必然會去尋趙凌賦,而他深刻接受楚國之
行的教訓,絕不會讓她再離開一步,因此費盡心思尋了個由頭藉著大宴羣臣的機會將趙凌賦召回。當然,那只是暫時的。至於長遠的,他仍在思索中。
她恍然大悟,說道:“阿政,你的意思難道是想趁這個機會讓我們兄妹兩人見面?”
嬴政挑了挑眉毛,答道:“聰明,竟然提前悟了。”
她緊接著問道:“那相親什麼的,挑選國才什麼的。”
嬴政默了良久,幽幽說道:“一切只在你一念之間,在我看來只要你還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即是萬幸。”
“阿政。”
她心中頓時五味雜陳,一時之間百感交集,雖有千言萬語卻又覺得無以言表。
шшш? Tтkǎ n? ¢o
嬴政衝她微微一笑,壓低聲音說道:“關於你二哥的事情,你且不要著急,過幾日定會尋個穩妥的法子調他回來。”
“阿政。”她更加覺得無以言表了。
她凝視著他,他亦凝視著她。二人默然對視良久,她得出一個結論,不管別人如何說他,她只覺得眼前的笑容一如年方少時那般溫煦。
後來,她仔細想過了,他說的那個穩妥的法子,必然是頗要費一番周折的,這種事情必須得尋到個契機纔好借題發揮。現如今她能夠做的,便是待在他身邊暗中窺伺,靜待那個契機出現。至於自己此行的任務,趙凌賦的心結如何開解?她仍在思索中。
漓鴛恢復了女傅的身份,住處仍舊是落霞殿中原先的那一間。大宴那一天,她換上一身男裝,扮作翩翩少年郎欣然赴宴。宴會是在黃昏後,那可正是隻認衣服不認人的黃金時間。宮中即使點燈,光線仍舊是黯淡的,她混在男子之中,只要保持沉默,可不就是雌雄莫辯。倘若要她穿戴整齊,道貌岸然地如同淑女一般,與那些個嬌滴滴素未謀面的真正淑女們一道,不啻於一種殘酷折磨。想到那些女眷,她忽然想起一人來,不知道當初炙熱地暗戀著嬴政的蒙初筠現如今怎麼樣了,這幾天從未聽人提起過,搞得她差點就忘記此人了,等見到嬴政的時候一定要問問。
她想起嬴政前天說的話,一念之間,一念之間,不管他意欲何爲,相親什麼的,自己是肯定不會應承的。至於國才麼,她認爲對於人才的看法男女視角是不一樣的,那些被他看中的人,若同時也被自己看中那便是人才中的人才。她雖然不打算插手此事,但是卻對那些人才中的人才有些好奇,不知道其中有沒有熟知的歷史人物。故而,她決定擦亮一雙眼睛,探聽明白之後好好看個究竟。
當然,這是在不耽誤見趙凌賦的前提下。按照原先的約定,她躲在桂花樹叢後面屏氣凝神靜靜地等著,偶爾有來的早的人從身邊經過,她便手捏一片樹葉擺出一副潛心研究的姿態。待研究了十來片葉子之後,人漸漸來的多了,可是她二哥卻還是沒個影兒。她很有些著急,自然,不管是誰空對著一樹綠葉也無法不急的。一著急,那一片桂花樹便遭殃了。她從前頭轉到後頭,又從後頭轉到前頭,從左邊轉到右邊,又從右邊轉到左邊,當她
轉了有十來圈時,先前還算茂盛的桂樹全都變成光光的枝椏了。她站在光禿禿的樹叢旁邊,很是鬱悶。
忽然,身後有人咳嗽了一聲,繼而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說道:“你如果沒事可做大可引吭高歌一曲以驚天人,爾或迎風灑下汪洋之淚,爾或對月長吁出龍捲之風,何苦要摧殘這些身具綠化之德的樹呢?”
這話若是換一個地方由這人說出口,她定會爭鋒相對,可是在這個地方,她猛地回身不可置信的盯著眼面前的人,詫異道:“你,你,你是何時做起這個行當了?”
一身小黃門打扮的司馬季月踱著四方步從斑駁樹影之中慢悠悠走了過來,語調也是慢條斯理的:“你應該知道我是做哪一行的吧,所以我出現在這裡,你不該感到奇怪吧。倒是你,咸陽宮中何時多了個園丁?”
她憤然揪下最後一片葉子,不滿的說道:“你可曾見過似我這等豐神秀儀的園丁?”
司馬季月戲謔道:“豐神秀儀?你這等如果都能夠稱之爲豐神秀儀,那我這等的就算得上是風華絕代了。”說完衝她嫵媚一笑,擺了個自以爲顛倒衆生的造型來。
她瞅著司馬季月這形象,怎麼看怎麼不倫不類,嘆道:“今日真是開眼了,小黃門中竟然也會出顛倒衆生的。若是有朝一日舉行選美大賽,咸陽宮黃門第一哥非你莫屬。”
司馬季月噗嗤一笑,收了造型走至她身邊,半是認真半是玩笑一般說道:“你這丫頭還真是沒心沒肺,都這時候了竟然還有心思開玩笑。”
她心中一凜,當即收斂玩笑之心,正色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我二哥呢?”二哥久等不至,卻將這個不在計劃的人給等來了,而且還是以這等猥瑣的形象出現,這事恐怕不會無緣無故。
司馬季月擡了擡袖子,仰天長嘆道:“多情自古空餘恨!你二哥這會兒怕早已是佳人在懷,享盡溫柔。只可惜萬事都要付出代價,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如果你二哥因爲此刻在做的事情撒手西去了,也應該是心滿意足的。”
她拉下臉來,惱怒道:“你胡說些什麼,能不能正經些。我二哥到底做什麼去了,爲什麼到現在還不來?”
司馬季月往她身邊靠了靠,苦著臉說道:“我已經夠正經了,是你那二哥不正經。你可不知道,你是巴望著要見哥哥,巴望的簡直就要七竅生煙了。可是你那二哥呢,卻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利用這個機會進宮去會佳人。”
她心頭突地一跳,向四周張望一番,壓低聲音問:“你的意思是二哥他去見冷宮裡的那位了?”
司馬季月輕嘆一般道:“是呀。”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搖頭晃腦的說道:“你也別惱他重色輕妹,其實他原本是打算先見完你之後再去見心上人的。可是剛進宮便聽說心上人鬧自殺,當即便拋下你去安慰佳人了。”
“什麼?”她大驚失色,卻是將聲音壓的更低了些,說道:“二哥他,他怎麼能夠恁般色膽包天呢?據我所知,以前他好像不是這種人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