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瑯微微閉目,調整呼吸,她懼馬已有十年了,上一次騎馬就是六歲生辰之前,月望山爲了替她慶賀生辰特意送了她一匹天下保。無奈天下保野性難馴,故意將琳瑯摔下馬,之後月海山莊被毀,天下保亦不知所蹤。
紀忘川原準備了兩匹快馬,琳瑯懼馬讓他始料未及,他牽過棕馬的繮繩牽著馬閒庭信步,好似只是一場隨性的郊遊,不在乎目的地。
琳瑯已經鼓足勇氣,做好被馬背顛簸,繼而再一次摔在地上的準備。可是馬身平緩地踱步,她狐疑地睜開眼,紀忘川牽著馬繮,緩緩走在前方。
琳瑯看著老爺?shù)谋秤?,日色明晃晃地曬在他身上,一身湖青色綾羅常服,背影出奇的挺拔秀美。琳瑯轉身回望西邊角門下立著另一匹馬,不由心奇。“老爺,您這是?”
紀忘川心有慼慼?!耙酝鲂?,陸白羽都讓你乘坐安車,我確實不曾想到你懼馬?!?
“老爺,不礙事的。琳瑯這就下馬,怎麼能讓老爺牽馬,於理不合啊?!绷宅樐笾R繮的另一頭,“老爺,讓琳瑯來牽馬,老爺坐上頭,您要去哪裡,琳瑯就牽著您去哪裡,保管不讓您受累?!?
琳瑯這盛意拳拳的一番忠心說辭,灌入紀忘川的耳裡除了心疼她,再也想不出一個恰當?shù)脑~來。紀忘川突然駐足,走到棕馬邊,倏然輕躍上馬,把琳瑯一把聚攏在胸前。琳瑯一個驚慌就偏身摔在紀忘川懷裡?!袄蠣敚@不妥呀。琳瑯還是下去給您牽馬,您要嫌慢,琳瑯就用跑著的?!?
紀忘川面色冷凝,翕動說道:“不許動,挺妥的?!?
老爺緊實的胸腔抵在琳瑯身後,琳瑯更是不敢動彈一下,僵直身子,連頭都不敢回一分,生怕哪個動作惹毛了老爺。
紀忘川突然覺得口乾舌燥,懷裡好似捂了個小火球,舔了舔脣。他抗拒與女子接觸,卻對琳瑯有難以言說的渴求,手執(zhí)繮繩的雙手不由空出一隻右手輕輕環(huán)起琳瑯纖細的腰肢。腰如弱柳,輕輕一折就會斷,紀忘川心想回府後,一定要她多吃些長點肉,女孩家要生點肉才勻停。
琳瑯平時精明,遇上她家老爺總是有些木訥,她低頭看紀忘川一手抱著她的腰,紅著臉,感激地笑道:“老爺是怕琳瑯又摔了吧,還是老爺想得周全。”
紀忘川問道:“還怕嗎?”
琳瑯搖了搖頭。
紀忘川又道:“既然不怕,那我們就要快些趕路了,這慢悠悠的腳程,怕是晌午也到不了?!?
琳瑯連忙雙手熊抱住老爺?shù)淖蟊邸!袄蠣敚屛乙脖б粫喊?,就一會兒。?
紀忘川一哂,斯須過後,卻是心頭一陣沉重,一直以來他兩袖清風,來去無情,以往接到密報,刻日出發(fā)。可昨日收到密報,益州城內匯豐鏢局有神秘人託標,繡衣司的目標不是押解的標,而是託標的神秘人。
項斯來請令時,紀忘川傳令押後一日再出發(fā),爲得就是爭取多一日與琳瑯相處的時間。他放心不下,即便將她安置在將軍府內,仍然有多方顧慮,擔心陸白羽又上將軍府找琳瑯,擔心紀青嵐看不順眼琳瑯對她出手,總有各種各樣的不安因素束縛住他的手腳。
已是人間三月天,一樹一樹花開,燕子在樑間呢喃,鳥語花香的氣候。
春回大地,桃花林一派生機勃勃之景,這是長安城內外未婚男女踏青郊遊的勝地。
紀忘川時常聽人談起每年踏青時節(jié),桃花林裡滿目桃粉、人聲鼎沸的景緻,可他生來怕花粉氣,便從未踏足過一步。今年因著身邊有了琳瑯,突然之間不想免俗,沾點傳統(tǒng)習俗的喜氣。
琳瑯表現(xiàn)得很興奮,從踏出城門起就笑容可掬,口中喃喃自語,他極少看到這樣小孩兒心性表露無遺的琳瑯。這樣很好,只有在他面前展露的純真,令他很是受用。
桃花林外柳樹垂絛,紀忘川因對花粉不適癥,故而只能帶著琳瑯撿柳樹邊上走走。棕馬拴在樹梢上,琳瑯聽話地跟在紀忘川身後,她瞭解老爺不喜歡拋頭露面,能帶她出來郊遊已經是一場美麗的意外,在人羣稀少的柳樹下,湖塘邊,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走,春風十里不如老爺轉身時的微微一笑。
紀忘川驀然回首,春風拂面而過,柳絮紛飛如雪,依依綠草,徐徐微風吹過琳瑯耳邊的碎髮,輕舞飛揚,那比花更甜美嬌豔的顏色,盈盈笑靨綻放如春。琳瑯正慢慢踱步,手上把玩著新發(fā)芽的柳條,把柳條編成環(huán)戴在頭上。無意中揚起頭正對上紀忘川和煦的眉目,不免心情悸動。
琳瑯問道:“老爺,琳瑯戴著好看嗎?”
紀忘川說道:“好看。”
琳瑯又做了一個柳條環(huán),猶猶豫豫地走到紀忘川身邊,想象著不茍言笑的老爺若是戴上柳葉環(huán),應該是何等風姿絕色。
“喲喲,什麼風把紀兄吹來了呀?”婉轉扭捏的浪笑從身後柳樹邊傳來,不是王世敬還能是誰?王世敬時常笑痞痞的嘴臉,琳瑯聞聲,快步走到紀忘川身後。
紀忘川拱了拱手,客套說道:“王兄也是好情致?!?
“紀兄,怎麼不去桃花林子裡逛逛,莫非是貪圖這裡夠冷僻,可以爲所欲爲,哈哈,倒是和爲兄的看法不謀而合。”王世敬左手攬著身旁的容色依麗、花枝招展的花瑩瑩,右手搖著一柄骨扇?!斑?,原來是帶著陸府上的侍茶女。紀兄,琳瑯伺候得可好呀?”
琳瑯知道王世敬淫語綿綿,到底是年輕姑娘臉皮薄,長出了口氣,佯裝鎮(zhèn)定地跟在紀忘川身後。紀忘川不作回答,繞開了個話題。“王兄與花姑娘相交甚篤,在下就不作打擾?!?
王世敬連忙攜過手來拉住紀忘川,笑道:“難得偶遇,怎麼能就這麼讓紀兄走?紀兄,爲兄早就命人在前面翠攏亭備下了酒菜,相請不如偶遇,你可不能掃興吶?!?
王世敬自來熟的個性,看到紀忘川更是不會輕易放他走。紀忘川礙於官場上的情面,扭頭看琳瑯的意思,琳瑯素來是老爺打東面走,她絕不會走西面,垂了垂頭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