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她不近也不算遠的李露清嚇了一大跳,一臉急切,匆匆撥開鬨鬧開的人羣,跑到她身邊,將壓在她身上的機器推開,扶她起來。
簫音的意識已經漸漸渙散,卻沒有看來到自己身邊的李露清,面前各種人的腿自動避開。她費力擡頭,視線裡靳顧桓站在慕子規身邊,手裡拿著剛剛剪綵的剪刀,不見剛剛對著媒體展露的笑意,但也沒有任何緊張的神色,表情竟然出奇的冷漠。
簫音由李露清送到醫院,開機儀式繼續,雖然有了個小插曲,但不妨礙媒體用“圓滿落幕”四個字給《一檢》開機儀式落下定義。
等靳顧桓應付了其他人趕到醫院的時候,左手臂打著石膏的簫音跟身邊的人不斷道歉,而她邊上的李露清當然不敢對她有點責怪,相比於這個,他更多的是擔心,擔心自己沒有照顧好簫音,會被靳顧桓責罰。
李露清正在給她擺叫來的外賣,“怎麼好好的摔倒了,那邊我記得人不擠啊?!?
簫音其實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那個時候在看靳顧桓,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身邊發生了什麼,於是只能將自己記得的東西說出來,“好像有人推了我一下?!?
從背後的力道不小,不然不可能將她給撲倒。
那個時候鞭炮聲也很熱鬧,聲音很嘈切,撲倒自己的是誰她都沒顧得上看。
“有人推你?”李露清手中動作一頓,決定回去看一下錄像。
媒體記者時刻關注這方面,應該不會有人漏了這一畫面的,如果是無心之失,這會兒也應該站出來道歉,而不是人都已經到了醫院,但是對方還沒有見到影子。
如果是故意……
那這背後的目的,可就得讓人好好想想了。
“不、我其實也記不清了……”簫音見他認真上來,也怕自己記錯了,擺擺手,“可能,可能是裙子太長,我自己沒注意踩到了。”
反正都已經受傷了,再追究這個也沒有異議。
“希望不會耽擱到其他人。”她有點擔心。
“你這手臂沒三四個月好不了,這是斷了,你以爲只是扭到?”說到這個,李露清不由有些頭疼,“明天就要開始拍攝,你的戲份挺重的,就算能請出五六天的假期,也不能盤出三四個月。”
簫音臉色煞白,“那……”
不等李露清開口,門口傳來一句不鹹不淡的話,“演員換人了?!?
簫音聞言身子一僵,這聲音她太熟悉了,只是這語調卻讓她彷彿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他在辦公室裡,冷漠的說,沙發他會叫人換掉。
李露清擡頭看向門口,對著靳顧桓點頭:“靳總?!贝蜻^招呼之後,他低頭看簫音,“那我先出去了?!?
簫音沒有應話,她現在心情亂極了。
腦子裡不斷出現她摔倒的時候,靳顧桓和慕子規站在一起,卻沒有走過來的傾向。
而且距離她清醒過來,診斷出來是骨折進行包紮將近小半天,他都沒有出現?,F在一來……簫音才聯想到剛剛他說了什麼,臉色褪得乾乾淨
淨,連轉頭的勇氣都沒有了。
但是隨著門被關上,來人沒有掩飾自己的腳步聲,一聲聲往她走來。
察覺到他站在自己身側站定,簫音渾身繃得僵直,卻還是沒有勇氣擡頭看他,垂著的手捏成拳頭,慘白的脣緊緊的抿著。
靳顧桓看了她很久,半晌才坐在病牀上,抓住她的手。
簫音疼得眉頭都一皺,卻不敢喊疼,然後,她就聽到他重重的嘆了口氣,“我該拿你怎麼辦?!?
語氣,似乎沒有在現場時那樣冷淡,簫音猶豫了好久,才擡頭看他。
靳顧桓的臉色或多或少有些疲倦,那些倦容,卻是她以前從來沒有看到過的。硬是讓她心狠狠疼了一下,莫名的難受鬱結在心裡,她想要安慰,但是詞彙匱乏,更不知道該從什麼方面下手。
靳顧桓手指慢慢的蹭著她的手臂,冰涼的手背好像一點溫度都沒有。
順著並不柔軟卻很纖細的手看上去,她的左臂胳膊肘彎著,綁著吊帶,安置著鞏固器材。
靳顧桓目光沉沉,也不看她,只看著她那血絲都能看到的手背,半天才又開口:“如果我不讓你演戲,你會不會恨我?”
簫音先是搖了搖頭,然後才咬脣,猶疑不定,“可是,靳先生,爲什麼?”
她不知道什麼叫做恨,這樣的情緒或許有過,但是她不知道怎麼歸類。但她知道,不管眼前的男人做什麼,她都不會恨他。
因爲簫音太清楚,現在的自己幾乎就是靳顧桓一手創造的。拋去心裡那隱晦的小心思,就算是感恩,她也不可能生他的氣,去恨他。她的世界原本就是黑白的,一貧如洗,是他帶著彩色,帶著滿滿當當新事物新情感入住。
她以爲自己足夠警惕,足夠小心翼翼,卻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淪陷。
這種喜歡的心情,這種喜歡到說出來還無法表達,無法完全的讓對方知道的心情,讓她整個人史無前例的充實。
可充實給她帶來了很多陌生情緒,就如剛剛她摔倒,而他卻遠遠站著到時候,她彷彿像是卑微到地上的塵埃,而兩人明明沒有距離多遠,卻那麼遙不可及。
直到現在,她聽到他的話,聽到他的感嘆,他的反問,她才知道,她的靳先生沒有變啊,也許……那時候是看錯了吧。
“我就是有一點點後悔?!苯櫥刚f著,擡頭看她,無所謂的笑了一下,“當然,只是隨便問問。因爲你手的原因,劇組不可能耽誤,多耽擱一天人力財力都是巨大的損失,所以,你的角色很有可能被其他人代替。”
簫音看著那雙深邃的眼,很安靜的聽完之後,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偏過頭看窗外。
說不難過是假的,她爲這個角色努力過多少,她相信就算是靳顧桓都不知道。因爲她不聰明,所以她需要付出比其他人多上好幾倍的努力。因爲怕拖累大家,她幾乎時時刻刻抓緊排戲。
那天試鏡回來,她開始學會對著空氣說話,對著牀對著衣服對著櫃子,甚至對著小靳席練習。
她不想因爲自己的差錯,給其他人
帶來進度上的印象。
卻沒想到,臨門一腳了還出現這樣的差錯。
好像這麼大半個月下來,她做了一場很累很累的夢,以至於夢醒了,那種疲倦還帶出了夢境,讓她久久無法緩過神來。
靳顧桓怎麼會看不出她眼裡的失落。
他曾經最喜歡簫音的一點,就是她的坦率,她那雙無論經歷了什麼事情,都澄澈到讓人一眼就看出心中情緒的眼睛??墒撬F在卻想,如果不是這樣多好,看不出她不捨得,看不出她難過。
這樣他可以武斷的幫她決定未來。
來的時候就已經想過了,既然她的一切都是自己給的,爲什麼自己做什麼,還要問她的意見?
什麼時候,他已經無法忽視她的主觀意願。
也許從那天道館回來,也許在拳頭砸向裴紹君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有些事情,已經慢慢的脫離了軌道。
處理的方式只有兩種,懸崖勒馬,或者一條道走到黑。
久經情場的裴紹君跟他說,其實還有一種方法,那就是順著事情進展,隨波逐流,不刻意的控制。等到後來,總會明白這到底只是一種護犢的心情,還是喜歡。到底只是因爲新奇好玩,還是……
愛。
“我只是說說而已。”靳顧桓改口,臉上是風輕雲淡的笑,“就算這劇不接了,等你手好,我再讓李露清給你安排個好的劇本,能拿獎的角色。”
簫音聽到他這樣說,才收回恍惚的目光,察覺到可能是因爲自己剛剛的行爲讓他誤會了,她動了動手指頭,反握住他,“沒事的?!?
“嗯?”
“其實,我也不是很喜歡拍戲。因爲靳先生覺得我合適,所以我去做,我不想讓靳先生失望,想盡力做到最好,只是這樣而已?!?
那些想因爲做得更好,博他歡喜的心情就不需要說了,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不是你的,擠破頭,近在眼前,觸手可及那也不是你可以攥到手裡的。
就算攥到手裡了,一旦那些東西反抗,咬你一口,刺得你手心血肉模糊,你還會固執的不放手嗎?
感情何嘗不是這樣,放手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解脫。
如果攥到手裡的是靳顧桓,簫音想,哪怕是別人要砍斷她的手,讓她整隻手廢了,她都不會鬆手。
可如果靳顧桓表露出一絲一毫的不樂意不舒服,她會立馬鬆開。
這種心情,她還沒有去感受,但是光想想,就已經痛不欲生。
所以,晚一點到來吧。
真的有那麼一天,也請晚一天到來。
這件事情不適合在醫院討論,詢問過醫生情況之後,靳顧桓就帶簫音回去了,反正家裡還有王晉,希望能儘快好起來,就算不能,這期間也都住在靳家,免得再出現什麼波瀾。
靳顧桓不跟李露清一樣,問簫音是怎麼摔倒的,這讓簫音有點不習慣,但她又覺得不是所有人都該關心這一點,而且,就算對方問了自己也答不上來,還是不要提比較好。
於是也不再糾結這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