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跨度長達三十丈的滍水河道之上架設鐵索橋，在當世即便談不上絕無可能，畢竟?jié)h唐都有個別地區(qū)建造鐵索橋的先例存在，但要與破山開渠同步進行，要趕在敵軍大規(guī)模集結進攻過來之前完工，這麼短的時間限度，多少也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兩岸需踞河灘建造的石墩高臺，爲鐵索橋提供支撐，不僅僅需要足夠的強度，也需要足夠的高度，才能將鐵索橋拉到距離水面一定的高度上。

當然，在真正鐵索橋建成之前，南北兩岸前期還需要先架設浮橋進行連接。在這方面，楚山已經(jīng)積累了相當多的經(jīng)驗。

架設大型浮橋，兩岸河灘上也是利用石墩臺作爲支撐。

浮橋用以支撐的石墩臺較爲低矮，丈餘高即可，目前已經(jīng)建成。

這兩座石墩臺是利用一塊塊上千斤重的條石，在挖開露出地底巖層的地基上，除了用黏合性極強的灰秣砌築外，還交錯鑿孔澆注鐵汁。

數(shù)百塊條石與地基下面挖通的巖層，極其牢固的結合到一起，形成激流也衝不垮、衝不倒的整體。

徐懷抵達小雀崗的次日，正式?jīng)Q定於滍水北岸執(zhí)行破山開渠，唐天德便率領工輜營將卒，將早就備好的十數(shù)艘舟船用巨索銜接，以兩座墩臺作爲錨點拖住。

徐懷午後纔有時間在陳子簫、王舉、徐武坤等人的陪同走出營寨，看到浮橋都已經(jīng)鋪好棧板，此時唐天德、喻承珍等人正站在河灘之上，指揮人手將數(shù)輛載滿土地的牛車牽上浮橋，試驗浮橋的穩(wěn)定性。

此時汛季還沒有過去，滍水、澧水上游來水湍急，即便浮橋位於小雀崗長崖的西側，水流的衝擊力也是極大。

數(shù)輛載滿牛車都上了浮橋，隨著作爲支撐的舟船吃水更深，浮橋整體受到的衝擊力也越強，將固定墩臺之上的幾條鐵索繃得“嚓嚓”作響。

然而也就僅限於此，牛車很快就抵達北岸。

從原理上，懸索橋與浮橋並沒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

只是懸索橋要懸空起來，不能借助水的浮力作爲支撐，那就需要兩側的錨點更爲堅固才行。

一般說來，懸索橋的跨度越大，建造難度越高。

因此，楚山接下來也會盡可能利用小雀崗的地形，在兩岸建造多座連續(xù)墩臺作爲支撐錨點，將最大跨度縮減到三十丈以內(nèi)。

北岸長坡破山開渠之後，河道流向將轉爲往北偏東方向，河道本身不會消失，爲了後續(xù)還能利用建成的懸索橋溝通兩岸，陳子簫、喻承珍他們之前所商議的方案，昨夜還是進行了細微的調(diào)整。

南岸浮橋、懸橋墩臺，會緊挨在一起建造，但北岸懸橋墩臺會稍稍偏於西側選址，以便將來破山開闢的渠道恰好位在北岸懸橋、浮橋所用的兩組墩臺之間。

使懸索橋從最初的南北朝向，變成西北往東南的斜向，就是爲了在滍水改流之後，能繼續(xù)架於河道之上發(fā)揮作用。

目前已經(jīng)建成的浮橋，除了前期通行車馬外，還將用於攔截有可能會

從汝水下游過來的虜兵戰(zhàn)船，但在汝水與滍水徹底截斷之後，便能拆除掉。

到時候汝水南岸與新渠東側的土地，將因爲截河的緣故，形成一體，不需要橋樑相通。

牛車往返通行兩次，又繼續(xù)追加一倍的承載，莊庸親自帶著十數(shù)匠師走上浮橋，逐一檢查鐵索環(huán)扣處受力時的狀況，確認無誤後，便宣告浮橋正式落成。

這一刻，之前就在北岸橋頭集結等候的人馬以及一輛輛載滿物資的牛車，也陸續(xù)分批經(jīng)浮橋北上。

“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快速將人馬、物資運往北岸，在嶽海樓反應過來之前，先初步在北岸建立起來能抵擋數(shù)千敵軍襲擾、強攻的防禦。這個時間窗口，很可能就只有三四天！真是頃刻都不能耽擱啊！”徐懷手按住腰間的佩刀，看著兩岸河灘忙碌起來的身影，跟陳子簫說道，“接下來，你要親自到北岸盯著！”

此前楚山在北岸僅僅建造一座小型的哨壘作爲據(jù)點，駐以百餘人馬，這遠遠談不上建立了防禦就算如此，也引起嶽海樓的注意，吸引近兩千敵軍進駐四十里外的黑石溝，觀望這邊的動靜。

楚山前期在滍水南岸用了一個月的時間，進行大量的準備工作，包括儲備大塊的條石，先據(jù)河灘修築墩臺、暗中蒐集舟船進行改造，就是想著一旦成功架設浮橋，能以最快的速度將包括原木、營帳、糧食等大量物資運往北岸去，然後搶在嶽海樓反應過來之前，在更北側建造營壘，拱衛(wèi)即將破山開渠的選址不爲敵軍襲擾、侵佔！

後期所的防禦部署重心，都將落在北岸。

徐懷喜歡衝鋒陷陣，這是別人都阻擋不住的，陳子簫還以爲徐懷親自趕到小雀崗，一定會去北岸坐鎮(zhèn)的。

陳子簫見徐懷令他去北岸坐鎮(zhèn)，困惑不解的問道：

“節(jié)帥不去北岸坐鎮(zhèn)？”

“我自然也要去北岸，但不會留在北岸營地裡！”徐懷看著渾濁的湍流，淡然說道。

見徐懷竟然是要親率兵馬，到潁水附近去牽制敵軍，陳子簫勸道：

“節(jié)帥留在北岸坐鎮(zhèn)即可。我們只需要利用這三四天，在北岸初步形成一定的防禦能力，嶽海樓見數(shù)千人馬不能強攻，以其謹慎的性格，特別是他在節(jié)帥手裡不是吃過一次兩次虧了，必然會想著調(diào)集更多的人馬再發(fā)動攻勢。這也將爲我們在進一步完善防禦爭取到更多的時間！北岸修築營壘，與破山取土可以同時進行，嶽海樓必難警覺！”

“嶽海樓沒那麼好糊弄！”徐懷搖了搖頭，說道，“嶽海樓是不可能猜到我們的意圖，但我們也很難糊弄住他你想想看，我們在小雀崗北岸聚集上萬人馬，嶽海樓需要徹底搞清楚我們的真正意圖，纔會有對應的動作嗎？他是謹慎不假，但恰恰是謹慎，他越搞不清楚我們的意圖，也會越堅定的將我們從北岸逐走，才能吃得香睡得覺！我們需要更大的動作、需要更大的誘餌，將其注意力真正的從小雀崗吸引開！”

“……”陳子簫愕然看向徐懷，他之前還以爲徐懷

有意親率騎兵精銳到潁水沿岸甚至陳州境內(nèi)牽制敵軍，卻沒有想到徐懷是要用更大的誘餌，牽制嶽海樓的注意力，儘可能長時間的掩蓋他們在小雀崗的真實意圖，或者說令岳海樓沒有精力南顧。

更大的誘餌在哪裡？

陳子簫情不自禁望東北汴梁方向看去，背脊都爲徐懷大膽可謂狂野的念頭嚇出冷汗來。

就目前河淮區(qū)域而言，真正能攪亂嶽海樓乃至赤扈人視野的，就是僞楚國都汴梁！

而且汴梁目前防禦非常的空虛。

世人都很清楚，李汲僅僅是赤扈人強推上位的傀儡，基本都沒有什麼存在，真正的軍政大權還是在嶽海樓等降附赤扈人有一段時間、在兩次南侵之中發(fā)揮作用、得到赤扈人認可的降附將領。

不過，嶽海樓或者嶽海樓背後的赤扈人，會坐看汴梁遭受突襲而漠視不理嗎？

赤扈人一方面沒有大量熟悉河淮地區(qū)、熟悉中原統(tǒng)治模式的官員，也怕驟然間激起河淮民衆(zhòng)的激烈對抗，因而需要扶持傀儡統(tǒng)治河淮地方，並以此馴化諸降附將領。

因爲赤扈人不會坐看汴梁被襲，徐懷的念頭才更令人心驚。

汴梁目前是防禦空虛，守軍除了一部分虜騎外，其他降附兵卒都沒有什麼戰(zhàn)鬥力，甚至都遠遠不如嶽海樓部。

不過，汴梁城防禦空虛，但汴梁以西，鄭州、滎陽、虎牢等地，乃是雲(yún)州降將蕭幹佔據(jù)；汴梁以東青齊等地，有燕薊降附軍駐守，掃剿據(jù)泰嶽、沂蒙等山而守的抵抗義軍；而在汴梁的西南，則是嶽海樓統(tǒng)率其部據(jù)陳潁等地而這諸路降附軍，除了擁有極爲龐大的兵馬規(guī)模外，還各有數(shù)千到萬餘不等的赤扈騎兵配合駐防、作戰(zhàn)。

在汴梁的正南、東南方向，赤扈東路平燕軍主力四五萬兵馬，則主要集結于徐宿宋亳等地的營壘之中，正督促附隨的燕薊降附軍積極操練水軍，準備南攻淮南。

汴梁看似防禦空虛，但一旦有事，援兵就可以從四個方向快速馳往。

而赤扈騎兵的機動性，絕對不會比侍衛(wèi)親兵營稍差。

這是何等大膽而冒險的念頭啊！

“……”陳子簫驚愕片晌，趕忙勸阻道，“鄭氏怎麼都要拖到黃河冰封纔會全部從河洛撤離，在此之前，楚山在西翼必要時最多能集結兩萬人馬，完全無懼嶽海樓強攻過來，節(jié)帥何需如此冒險？”

“鄭家是有可能會拖到黃河冰封，纔將兵馬從河洛全面撤出，”徐懷搖了搖頭說道，“但鄭家月前就已經(jīng)放棄平陸，兵馬從北岸的平陸撤到函谷關一線，赤扈蠻王再愚蠢，也會很快，或者已經(jīng)意識到鄭家想逃赤扈人在平陸以北蒲州等地的騎兵以及曹師雄所部，會等鄭家從函谷關、孟津、洛陽等城撤出後，按部就班的去接管嗎？如果虜兵提前從平陸以北，分出一支精銳兵馬南下，配合嶽海樓麾下駐守許州的蔣昭德，強攻襄城，試圖攔截經(jīng)汝州南撤南陽的民衆(zhòng)呢，我們要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