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時遇輾轉反側,他不知道,心裡涌上的那種異樣的情感到底是什麼,是一時有人陪伴的慰藉,還是兩相守望的歡喜。他不知道。平生第一次腦子裡亂成一團漿糊。
今天聽到柳染的那聲‘滿庭兄’,一時的喜悅夾著這一點羞澀,見到柳染與其他人談笑風生,心底沒來由的生起嫉妒之情,他想不通,爲何他的情感如今卻因爲一個人而弄得如此易變。
柳染對他,喜歡嗎?那他對柳染呢?看慣了齊煜與秦樞的事情,他已經對這種事情不似以往的驚訝了,可從沒想過,這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閉上眼,腦海裡全是柳染含情帶笑的眉眼,天青色的長袍猶如他放在房間內的那盞紗燈一般。時遇覺著他應該靜下心來認真想一想,柳染,還有他。
幾日後,柳染與時遇兩人都被召進了宮。月桑王晟月已經醒了過來,正靠在牀頭。
“多謝陛下救命之恩。”晟月道謝。
“月桑王不必如此客氣,況且救你的不是朕,而是朕的愛卿,柳染?!饼R煜笑道,又看向門外,“這不,就說著呢,他便來了?!?
柳染進門,卻只見衆人都盯著他,不由得有些疑惑,他是做了什麼驚天駭地的事兒了麼?
晟月最先開口道,“多謝大人當日的救命之恩?!?
柳染笑道,“不必不必,說來還得謝謝追殺月桑王你的人。”
“哦?此話怎講?”齊煜問道。
“那一日我故意讓大家休整了一會,離開馬車,就爲了讓暗地裡的人探得月桑王的死訊,卻沒想到他們爲了以防萬一,竟然臨走前給月桑王餵了一顆毒\藥,”柳染笑道,“可他們不知,我給月桑王吃的是黃夷,能護住心脈,使人假死。但就是會出現屍僵屍斑都會出現,時間久了皮膚還會有些許腐爛,所以有些未能及時醒過來的人是被活生生的爛死的??伤麄凁j了那顆毒\藥後便走了,卻不知那毒\藥消解了黃夷的副作用,也省了我一路上喂黃夷的解藥?!?
“原來如此,”齊煜由衷地誇讚了柳染一番。
“只是不知月桑王爲何會遭遇行刺?可是與巴哲有關?”一會兒後,齊煜直截了當的問。
晟月嘆息,點了點頭道,“我本是帶著使節來赴陛下的宴席,順便來找找巴哲的,他離開月桑已經一年有餘,音訊全無。卻沒料到在路上遇見刺殺,我倉皇的隨意往某個方向逃走,那些人卻窮追不捨。躲避時,我無意中聽見那些人說,殺了我巴哲就可以行動了,還提到了秀王,我便知道,這事即使不是巴哲親手所做,他也參與了?!?
“那月桑王準備怎麼辦?”齊煜問,“雖是家事,可畢竟牽扯到我大齊,朕就無法袖手旁觀。”
“我明白,”晟月道,“祖輩們換來的和平怎能輕易被打亂。若巴哲真的與秀王勾結,做出傷害兩國情誼之事,我定當親自動手?!?
齊煜點頭,“朕又何嘗不是?!被市诌@些年做的那些事他何曾不知,只是,他不相信,皇兄真的想致這千萬的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他不相信,皇兄會想殺他。
柳染從殿中走出來的時候,時遇正走過來,柳染見著,便笑著打招呼道,“時將軍,作業睡得可好?用過早膳了?”
時遇冷冰冰的回了一句,“柳大人,不勞掛心?!闭f這便從旁走了過去,他現下里能不見著柳染便不見著柳染,他需要安安靜靜的想一想,理一理。
柳染並未計較著什麼,只是在時遇進殿的那剎那回頭再次看了看時遇的背影,忽而嘆了口氣,拂袖離去。
“皇上,”時遇行了一個禮,“秀王已經離開西南,去了留都。”
“留都?原來皇兄是想先從留都下手嗎?”齊煜嘆了一口氣,“巴哲的船隻也在留都沿岸,看來,月桑王的死訊已經傳出去了,不然他們不會那麼快動手。”
晟月道,“我想親自前去,見一見巴哲?!?
福祿這時候進來,在齊煜耳邊耳語了幾句。
“長籬讓你轉告的?他人呢?怎麼不親自來說?”齊煜問。
“回皇上,柳大人身體有恙先回去了,他說請皇上務必這樣做,否則一旦開戰,留都百姓勢必苦於戰火。”福祿低聲道,可時遇聽見柳染身體有恙時,卻還是微微擡了擡眼。
“月桑王,既然巴哲已經有了動靜,想必在月桑境內也會有所動作?!饼R煜道,“這樣,你先傳個平安的消息送到你的心腹那,在月桑國內先牽制住巴哲的後援?!庇謱r遇道,“滿庭,你帶人去西南,斷了皇兄的後路,陳金再帶人護送月桑王去留都與巴哲談判?!?
晟月道,“多謝陛下助我。”
“不必,既是友邦,便不必道謝,朕還等著與你月桑再續盟約呢!”
時遇想了想,請求道,“陛下,末將去留都,陳金去西南更妥些?!?
齊煜問道,“爲何?徹查西南需要謹慎之人去做,你確定陳金可以勝任?”
“可護送月桑王前往留都更加需要小心。況且秀王爺與巴哲同在留都,難免背後帶著不少人,如若談的不成功,直接動手,戰事一觸即發,需得在動手之前,先發制人。”
“如此……”齊煜想了想道,“便準了。月桑王身體大約覺著何時出發較好?”
晟月禮貌道,“回陛下,多謝那神醫的藥,我已無大礙。明日便可出發。”
這時,福祿又從懷中掏出一張字條,遞給皇上道,“皇上,這是柳大人說談及出發時日之時,叫奴才給您的。”
齊煜接過字條,展開來看,卻只見那字條上只有兩個字――‘暫緩’。
齊煜思索了一下,便笑道,“既然如此,那便三天後出發吧!”見晟月與時遇疑問的眼神,便笑著說,“總得先把消息傳出去,記住,”後一句對著時遇道,“不管是抓捕,還是護送,亦或是消息的傳遞,需得暗中進行,無人知曉?!?
“是。”
“咳咳...”柳染回到家中,實在忍不住了,他的嗓子癢了一個早上。
“少爺你怎麼了?”三言聞聲趕來,“是受寒了麼?”
“無妨,估計是昨晚在外面待太久啦,小伊呢?”柳染沒見到小伊的身影便問。
“小公子和紅漣出去啦!聽說城北有廟會,紅漣便帶著小公子出去湊熱鬧了。”三言關心道,“少爺你當真沒事麼?怎麼看起來有些憔悴?”
“沒事,我出去散散心,你去把我那件裘衣拿過來?!绷緲O力忍住嗓子異樣的難受。
“好!”三言立刻回了房間。
城北的確熱鬧些,因爲這裡住的人多,又有市集,角落裡還杵著一幢幢廟宇。想著時遇今日冷冰冰的態度,柳染不由得窩心起來,他是太心急了麼?攏了攏身上的裘衣,不讓寒風吹進,嘆了口氣,便接著往前走。
“施主,要不要進來看看?”一個小師父笑瞇瞇的看著他。
‘月老廟’三個大字赫然出現在柳染眼中,柳染嘆了口氣,搖搖頭道,“不用了?!?
“施主,你莫要誤會,我是那邊廟裡的,這月老廟平常無人看著,節日裡人又多,我怕出什麼事兒,纔來這守著。施主,你一直愁眉不展,可是心有鬱結?”
柳染皺了皺眉,小師父卻又笑瞇瞇道,“施主莫見怪,只是我經常在廟裡看著施主們經常帶著什麼樣的面色求什麼樣的願,不由得有些經驗罷了?!闭f著便從懷裡掏出一對紅繩來,“施主既然碰見了這月老廟,便是有緣。這是月老廟裡今年新掛的紅線,不僅能招致姻緣,還能保萬事如意。不管施主你求的是哪個,這紅線便送給施主啦!”
柳染笑了笑道,“我孤身一人,小師父送便送一根就夠了,怎的還送兩根?”
小師父笑道,“這月老廟的紅繩所有的都本就是一對,所謂好事成雙,希望它們能給施主在新年裡開個好頭?!?
柳染猶豫的接過紅繩,道了句,“多謝。”
“不必客氣。”小師父笑瞇瞇的送走了柳染。
柳染將紅繩攛在手裡,有些惆悵,真的能好事成雙麼?快到府門口時,柳染將紅繩收進懷中。頭越來越暈,柳染覺著他似乎很想睡一覺,眼皮不自覺地變重,開門的那剎那,一個踉蹌,差點摔在地上,幸好紅漣及時接住了倒下來的柳染。
“少爺?!”這是柳染暈倒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柳染此刻還在元宵夜市中,他有些疑惑,到處都是燈,卻不見人。柳染的眼睛到處望,卻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心下一喜便大叫了起來——
“時將軍!”那人卻未回頭。
“時將軍!”柳染接著叫,卻還是未回頭。
“時遇!”這次,那人微微動了一下,卻還是並未回頭。柳染跑到那人身邊,抓住他的袖子,問道,“...爲何?”卻不經意間看見時遇冷漠的臉,時遇甩開柳染的手,頭也不回的朝前走。
柳染驚醒,眼睛慢慢睜開,卻看見柳伊趴在他的身上,睜著黑溜溜的大眼睛,看見他醒過來,高興道,“呀!舅舅醒啦!”
柳染側頭一看,房間裡不僅有紅漣、三言,還有個來湊熱鬧的齊煜,都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柳染撐起身子,艱難道,“皇上...”
齊煜笑著開口,“哎呀!長籬呀!你白叫啦!滿庭他去留都了?!?
柳染大驚,也不顧旁人的笑意道,“什麼?!咳咳咳...不是讓將軍咳咳...去西南麼!”
齊煜無奈道,“這是滿庭自己請求的,陳金去了西南?!?
柳染激動道,“自己請求,也不能讓陳金去西南,將軍去留都。秀王是王爺,區區一個小副將,有什麼權利查處秀王,況且此事是在暗中進行,若西南衆人故意爲難陳金,最後還不是一樣能趕至留都,到時候,不僅把將軍們一網打盡,還可立即開戰。大齊將領都被抓,兵力也尚未聚齊,怎麼去抵抗?!”
齊煜聽了這番話,不免愧疚,“我...我只是看著當日你們兩都有些不對勁,才答應了滿庭...”
柳染覺著,他還能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