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在馬車之中簡單用著乾糧, 南宮勳突然聽到外面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這聲音雖小,卻難逃南宮勳的耳力, 他神色一凜看向伊晨道:“你們呆在馬車裡, 我去去就來。”
伊晨心中疑惑:自己行事如此謹慎, 居然還讓他們尋來了?
看著任桓也是一臉驚懼之色, 伊晨便只淡淡一笑道:“你毋需擔心, 他定會保我們無礙。”
任桓看伊晨面色如常,便稍稍定了心,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
南宮勳出了馬車, 便見三個少年立在馬車之前,見南宮勳出來, 神色便極爲冷削。
南宮勳心中自然猜到他們的來意, 也不多說, 便抽出長劍向那三人攻去。
那三人脣邊譏諷一笑,便也抽出長劍與南宮勳纏鬥到一處。
這三個人每個人劍術(shù)雖然一般, 但配合到一起卻也招招獨特,南宮勳便收了輕敵之心,仔細地與他們拆起招來。
南宮勳的劍術(shù)也是出自名家之手,但與這三個少年拆了數(shù)招也沒有佔到什麼優(yōu)勢。
南宮勳數(shù)次攻去竟也沒有尋到他們的破綻,四人正自糾纏不分, 其中一個玄青衣衫的少年卻突然退出戰(zhàn)局, 直接跳到馬車之上。
南宮勳眉心一皺, 卻一時也無法分出身去, 但此時已無法全心應戰(zhàn), 回頭緊盯著那玄青衣衫少年的一舉一動。
卻見那玄青衣衫男子站到馬車之上,也不踏入, 只是沉聲問道:“四妹,你可在裡面嗎?”
馬車中微微一動,便見伊晨踏出了馬車,看到眼前的人,眼神一亮喚道:“三哥!”
南宮勳不想竟是如此,微一分神,便被劍勢一挑,眼見著胳膊上便出了一道血線。
伊晨心中一急,開口道:“大哥、二哥切莫動手!”說罷,便起身欲攔,不想?yún)s扯動了背上的傷,微一踉蹌,便跌入那玄青衣衫男子的懷中。
那兩個少年向伊晨處望來,便停了手,南宮勳胳膊上受了一劍,卻也沒有露出些許難色,輕輕一躍便到了伊晨身旁,急聲開口道:“你如何了?”
那玄青色衣衫男子冷冷看了南宮勳一眼便將伊晨攬入懷中,望著伊晨時滿眼心疼之色:“怎麼傷得如此之重?”
伊晨面色蒼白,搖了搖頭道:“已經(jīng)無妨了。”
那玄青色衣衫男子不再說話,只將伊晨背在背上轉(zhuǎn)身便走。
南宮勳卻冷然攔在了他的身前,那玄青衣衫男子見他如此,沉聲道:“你莫是以爲在我們這裡能討到什麼好處去嗎?”
南宮勳不答言,只是看著伊晨。
伊晨背部之傷因爲剛剛一扯而崩裂開來,此刻面無血色,卻依然強撐著一笑道:“他們是我的家人,你不要擔心。”
南宮勳聽她如是說,便只好側(cè)了側(cè)身,那三個少年便帶著伊晨絕塵而去。
南宮勳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直到伊晨淡淡的白色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心中有了一瞬悵然若失。
伊晨離開了之後,南宮勳帶著任桓便再無顧及,棄了馬車,專挑山徑小路走,如此日夜兼程,兩天之後便抵達了皇城。
南宮勳找了一家客棧,讓任桓略微整了整衣衫,自己不敢疏忽,一直守在門外。
直到跪在天子腳下之時,南宮勳一顆心才稍稍安定下來。
此時在勤政殿之中,商蕭鴻看著跪在地上的任桓,聽到他的句句所言,竟似不敢相信一般。
良久才淡然一出了一句:“他竟敢如此!”
南宮勳聽他語氣之中竟沒有絲毫怒意,但自己心中卻依然感到寒意森森。
商蕭鴻對著南宮勳說道:“你且?guī)氯グ桑蒙疹櫍灰鼋z毫差錯。”
南宮勳應了。便只留下商蕭鴻獨自在勤政殿之中。
此刻勤政殿中燃著上好的龍涎香,加之關著門窗,竟似有嫋嫋霧氣一般,商蕭鴻在晦暗之中,脣邊一笑,竟似有幾分慘然之意。
晉芳貴妃的綿軟話語猶在耳邊,雖然你後宮佳麗三千,他待她卻是不同的,因爲在她的眼中,商蕭鴻總能讀到毫無虛假的柔情。
想到此處,商蕭鴻不禁心中寒冷,那麼不是她太會做戲,便是自己太蠢笨了,竟會如此信她,還居然想過要立商暄煬是太子!
晉芳貴妃坐在宮中,看著外面剩放的梅花兀自出神。
這梅花的景緻數(shù)自己這裡最好,所以皇上冬日總會多在自己這裡流戀,是以每次望著這些梅花之時,心中便不免得意,可此刻,不知爲何,卻總覺得心中一陣煩亂,如何都安定不下來一般。
那日的夢境時常在腦中縈繞,她望向陰霾的天空:不知他此刻可好?
最後竟有幾分失神一般,輕聲喚來了伺候的丫鬟,低聲吩咐道:“本宮覺得身子難受得緊,你去將太醫(yī)院首時峰傳來爲本宮診脈。”
丫鬟應了一聲,剛欲走,晉芳貴妃又急急喚住了她,嘴角慘然一笑,似喃喃自語一般:“我這是怎麼了?真是鬼迷了心竅。”
丫鬟疑惑問道:“娘娘?”
晉芳貴妃便疲憊地揮了揮手道:“本宮現(xiàn)下已好些了,不用去了。”
丫鬟不知何故低首退下,晉芳貴妃卻覺得這巨大的寂寞感將自己緊緊圍在其中,竟似全世界只剩她已人一般。
記憶總是在這恍恍惚惚之中侵襲而來,她似又看到時峰淡然俊朗的臉。
第一次見他時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的才人,他也不過時太醫(yī)院中一個替太醫(yī)拿藥箱的小徒弟。
自己當時因爲一件事被在自己之上的貴嬪責罰,於是便生了輕生之心。
那是個夏日的夜,落櫻湖畔空無一人,自己當時在宮中並不受寵,想想便是索然無味,便投了湖。
當湖水激入自己的口鼻中時,她以爲自己必死,卻不想頭頂上水波流動,卻是另一個身影入了湖中,將自己的身體一拉,便向上游去。
那是一個面容清秀的男人,晉芳望著他便覺得巨大的委屈幾乎將自己淹沒一般哭道:“只是想死都不行嗎?”
這男人似乎不想她如此說,眼神一冷道:“我只當你是失足落水,若知你存瞭如此看輕自己之心,我定然連救都不救。”
晉芳本來心中悲傷至極,不想此人竟又說了如此涼薄之語,一時竟連哭都忘了,只呆呆地望著他。
這男子見她收了哭聲,便繼續(xù)說道:“這世間最難之事不是死,而是如何在困苦逆境中好好活著,如何堅定自己的內(nèi)心,讓昔日將你踩在腳底之人也有朝一日也會跪下給你認錯!”
晉芳凝神聽著,只覺得他每一句話竟像是穿雲(yún)裂石一般,傳入自己的胸腹之中長久不曾散去。
那男子見她聽了,便繼續(xù)說道:“宮中女子若自己尋死便是誅九族的重罪。”
晉芳聽到此處,便慘然一笑道:“多謝恩人救命之恩。我日後定不會做這親者痛,仇者快之事了。”
那男子聽她這樣說了,才緩和了冰冷的神色道:“不論何路都是自己給自己的,你只需明白此間便好。”
說罷,便轉(zhuǎn)身離開。
那日之後,晉芳再沒見過那男子,直到一次染了風寒請了太醫(yī)前來診治,她才知道他是太醫(yī)院中一個徒弟,名叫時峰。
時峰見了晉芳沒有一絲異色,晉芳心中卻狂跳不已,那日夜深她並未看清他的長相,只粗略看了個輪廓,今日見了,他竟是如此一個身形俊朗飄逸的人,眉眼間又自是一股難以馴服的意味。
晉芳見他竟像是無事一般,心中便更是不服,便藉著這次風寒,多見了時峰幾次。
回憶在這靜寂卻壓抑的午後靜靜流淌,那陣子晉芳剛剛得了皇上的寵愛,他人都對自己巴結(jié)奉承,唯獨時峰對自己是這般不冷不熱,便生了必勝之心。
晉芳想到此間,便脣邊淡淡一笑,自己有多久沒有沉浸在這些回憶之中了,自那日訣別之後他們便再沒見過,不過對於他的所有她卻都知道。
他現(xiàn)下已是太醫(yī)院首,可還是昔日那般厲色難以馴服的模樣?
晉芳正自回憶著,一個丫鬟卻跑了進來,晉芳白了他一眼道:“做什麼如此慌慌張張的?”
這丫鬟慌聲道:“萬歲爺叫娘娘過去。”
晉芳疑惑地望了這丫鬟一眼,心中不解,皇上召她也並不是什麼特殊的事,這丫鬟怎會如此?
不過看到慢步而來的人,她的心中卻咚然一跳。
原來在這丫鬟之後是慎刑司的幾位執(zhí)事,只見此刻這幾人面上俱是十分寒冷,見了晉芳貴妃全無平日的恭謹,而只是冷聲道:“皇上召見,請娘娘快些隨我們來吧。”
晉芳此刻卻只呆呆不動,眼神一動不動地望著這幾位慎刑司大人身後的那抹淡然的身影。
因爲此刻站在那裡的不是別人,竟是她剛剛神有所思的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