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品藍。”廣陵也開口叫他:“天還是藍的。”
他擡頭,只見那少女的面上帶著幾分昔年的天真和浪漫:“你看,天還是藍的,我不知道你從前遇上了什麼事情,但是……你別忘了,天還是藍的,有段時間我就忘了,還好後來又想起來了。”
路品藍站起身,面上多了幾分笑意,直直的看著廣陵:“你還記得我嗎?”
她爲之一愣,路品藍將腰間的古玉拿給她看:“這個是你和淇奧在洛陽城外送給我的,說讓我好好的活下去。因爲這玉佩……我才能成爲如今的樣子。可惜,上蒼總歸還是殘忍的,五色莊中的日子,當真是陰詭恐怖。叫我不得不變成如今的樣子。”
“以求自保。”
“自保?”
“呵,也不僅僅是自保吧,位置越高,被人奴役的時間越長,我就越想要讓旁人,讓那些曾經傷害過我的人也嚐嚐這種滋味。說到底……”他低下頭:“還是慾望。”
面前的兩個人遠走了。
路品藍站在遠山之上,廣陵已經不記得他了,不過一枚玉佩而已,想來他們曾經救過很多人,自己不過是其中一個。
想著這千山萬水之中,他找不出一個想要保護的人…也是諷刺。
無人可保護,那便將自己保護好……
他擡頭望著繁星……
廣陵說天是藍的……
可爲什麼……他擡頭的時候,天卻是黑的呢?
手中的玉佩,被他握緊,慢慢的一步步的,他走下山去。
口中還唱著洛陽街巷的小調,咿咿呀呀,叫人聽不清那歌詞。
卻和方纔洛非笑口中不明的調子有異曲同工之處。
世間多少傷心人。
蒼天有負,卻無從補償。
那邊西域人和洛非笑喝的是酣暢淋漓,天井和平花不知道何時去了那園子裡面,衆人把酒言歡好不自在。
墨尋拍著懷瑾的腦袋:“夜深了,咱們該回家了。”
“嗯。”他點頭,跟著墨尋離去。
段思繡和徐帆也轉身離去。
唯有麓揚和挽陽還站在那高樓之上。
“師父,咱們不回去嗎?”
麓揚搖頭:“咱們等你廣陵師父和白暢哥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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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一縷盈盈的青影飛過,似是山間妖魅。
落酒坊的竹樓上,白暢未站穩,麓揚上前扶住:“你們兩個幹什麼去了。”
“找路品藍去了。”
“爲什麼不帶上我?”
白暢解釋道;“我們又不知道路品藍到底是爲了什麼才記恨梅林,要是他是看你不爽怎麼辦?還是不帶著你爲好。”
“這樣啊,我還以爲你們嫌棄我礙手礙腳的呢。”他負手而立,心情一片大好。
廣陵笑道:“你的功夫比起白暢不知道要好上多少,你要是礙手礙腳,那咱們白暢哥哥算什麼啊。”她牽過挽陽:“走吧,回去了。”
“你說他就說他,爲什麼要連著我一塊罵啊。”白暢連忙追去。
麓揚也追去:“你功夫不好又不是什麼秘密,還說不得了?”
花海之中傳來白暢的笑聲:“那我說你腦子太笨,也不是錯的啊。”
“你說誰腦子笨啊。”麓揚的聲音裡面帶著幾分羞惱:“你別跑,你給我站住!”
花海之中已經有新芽發出,冬風消失了……
明日便是春日第一日。
距離四月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日子慢慢過…也是匆匆而去……
轉眼便過去了十日。
某日的夜裡,廣陵一個人坐在竹園的棗樹上,屋中傳來兩聲咳嗽,隨即便是麓揚關切的詢問:“怎麼了?你不舒服?可要我去找廣陵?”
“不用……可能是今天下午和你比武的時候,牽動了舊疾,躺著就沒事了,你睡你的。”
麓揚那邊點了燈,下一秒就衝了出來:“陵兒!白暢不舒服。”
廣陵跳下樹來……
“我知道了,你喊得這麼大聲,我不聾。”
另外一個屋子裡面的墨尋也推門而出:“我來看看吧,老是給他渡真氣不是辦法。”
“那就麻煩我們的大夫哥哥了。”她笑著,轉身又上了樹。
麓揚要跟進去,廣陵卻叫道:“你別走,你留下來,你進去幹什麼?”
“我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忙的。”
“幫忙?”廣陵笑了:“交給我大師兄吧,咱們沁兒哥哥現在是不會死的,你安心一點,你最近有點急躁啊,怎麼像只驚弓之鳥啊。”
麓揚長嘆出一口氣:“有嗎?我怎麼不覺得。”
“呵,你要是有這種直覺我還用得著大晚上找你聊天嗎?”廣陵身邊的兩隻麒麟都趴在一旁,睜著眼睛看著面前的麓揚。
麓揚原本還打算撐一會兒,如今看來這撐也沒有什麼意思。
“你們什麼都不告訴我,我怕你們兩個哪天丟了一封信就跑了。”麓揚在樹下坐著:“怎麼辦?你們兩個總要有一個陪著我吧,不然我多孤單啊。”
“你該斷奶了,孩子。”她捏著藍兒的脖頸:“放心吧,除了殺楊泰那次你不能去之外,在殺楊泰之前,咱們都是在一起的。”
“殺了楊泰之後呢?”他脫口而出,可是說完又覺得不對,苦笑道:“說好了不問的,我收回這句話,你當我沒有問過。”
“殺了楊泰之後……”廣陵念著這個名字,最後無奈笑道:“我也不知道,現在一切都不在我的掌控之中,總之,我向你保證,我不會讓白暢死的。”
“那你會死嗎?”麓揚低下頭:“我知道……殺死楊泰,要麼是白暢他們黑莊的秘密功力,要麼就是一個化靈境界的人和楊泰同歸於盡。”
“還有天微境界呢。”她笑道:“你們能不能相信我一點,我如今可是有龍脈還有麒麟護體的人,這樣的天賜神力,我就不信,我還打不過一個楊泰了。”
“邪功和咱們循規蹈矩練習的功力不一樣,這一點你比我清楚。”
廣陵抿脣……
夜涼如水。
她緩緩道:“我原以爲我如今已經足夠強大了,可是現在看來……好像還是我太天真了。”
“誰都天真。”
屋內的門被打開,墨尋走出來:“你們兩個別在這裡天真了,我記得梅林的山上有火靈芝,你們採兩朵回來。”
“咱們不是有天山雪蓮做的藥丸嗎?不行嗎?”
“雪蓮的藥性太涼了,他身體受不了,用火靈芝做藥引才能抵消掉寒氣。”
“兩個一起用?”
“嗯。”
廣陵抱起兩隻麒麟立刻就飛身而去:“我現在就去找。”
見她飛去,麓揚轉頭去看墨尋。
“你過來照看一下沁兒,我去看看懷瑾睡的安不安穩。不要把屋子弄得太熱,通風爲好。”
麓揚點頭,很是認可這位稍稍年長的人。
他轉頭就要進屋子,可想了想還是回身問道:“墨尋。白暢他……沒事吧。”
“如果他自己不停止的話,我再怎麼救他,都是沒有用的。”墨尋道:“他正在練可以毀掉楊泰的心法,那心法叫他身體裡面的寒疾反覆無常的發作,如今我能暫時遏制住,但是沁兒從小就是死腦筋,勸是沒有用的。”
“廣陵說叫我相信她……”麓揚抿脣:“可是……她不可能在這段時間裡面達到天微境界,更有甚……或者說,想要楊泰死,廣陵和白暢就必須要死一個。對嘛?”
“天下化靈的人雖然不多,但是也不在少數,我們竹門幾乎都是化靈境界……”墨尋道:“死的人不一定會是陵兒。”
“她……那個性子和白暢並無二異。她怎麼可能讓你們幾個去死。”
“還是等等吧。”墨尋笑了:“不管怎麼說,這些事情如今都不是我們能控制的,時辰未到,你我都還在棋局之中。”
“都還在棋局之中……”麓揚低下頭“被人視爲棋子的感覺……並不好。”
墨尋想起那日在竹門,廣陵將一切都看透,再樁樁件件找莫笑對峙……
麓揚和白暢,還有自己和懷瑾。
或許很多事情從一開始就註定好了。
“他小時候很喜歡吃梨糖。”墨尋笑道:“我們兩家之間有兩顆梨樹,收穫的時候梨子又水又甜,一口咬下盡是舒爽。自小大人便說什麼孔融讓梨的故事,沁兒最是懂事,大的梨子全都讓給我們,他自己得來的都是最小的,我還以爲他是真的對讓梨這件事有感悟,後來才知道,那些大的梨子哪裡有小的梨子甜。那梨子到了他手裡基本上都被切成小塊,和冰糖一起熬成湯水,再放到竹管裡面凍成硬硬的糖。我們的梨子很快就吃完了,唯有他的常常能吃上好久,身上總是帶著一些清甜的梨子的味道。”
墨尋道:“他這人小氣的很,表面卻喜歡裝的很大方。他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一樣都不會給旁人,能給的都是自己不在乎的東西。不過……”墨尋笑了……
仰頭便是一陣清風拂面,終於寒氣盡消了……
花海之中的樹木怡然復甦,四處都是綻放的新芽和花朵。
“可他待你極好,什麼都能給你……”墨尋道:“若有一日你發現他騙了你,你千萬別怨他。他就是那麼個性子,你能理解的。”
良久,那邊才傳來麓揚的回答。
“我知道。”
屋中傳來一聲尖叫聲,而後便是慌亂的叫著墨尋名字的動靜。
麓揚被嚇了一跳,只見墨尋立刻衝進屋子裡,在一片黑暗之中,找到尖叫的人……
順勢安撫起來……
“墨尋!!火燒過來了!!我們快跑。快跑!!沁兒哥哥呢?沁兒哥哥呢?沁兒哥哥去哪裡了!!楊叔叔死了,嫣然阿姨!!沁兒哥哥!!”
那邊的叫聲叫麓揚心驚,他感覺自己幾乎能在那些尖叫聲中,找到他一直想要得到的真相。
明明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
他定在那處,不知道該不該進去幫忙,那邊就已經關上了門。。
這邊屋中傳來白暢的咳嗽聲。
麓揚走進屋子,將門關上,卻將窗戶打開。
屋內的人探出頭來,一臉焦急:“懷瑾怎麼了?”
“不知道,應該是夢魘了。你好些了嗎?”
“我沒什麼事。”他依舊半咳著:“你別老是一驚一乍的,弄得大家都睡不好。”
麓揚站在牀頭,也不坐下,也不回自己的榻上睡覺,就站在那裡,面帶著陰鬱的神情,耳邊極細還能聽到那邊的尖叫聲,他穩住自己的心態,半晌纔開口:“別練了。”
“什麼?”白暢以爲自己聽錯了。
“他告訴我說,你這個病是因爲你自己練功造成的,只要你不練,這個病就會好。”
白暢卻笑了:“我不練這個,你用辦法對付楊泰嗎?”
他底氣不足,他什麼都不能做……
“廣陵會有辦法。”
“她不過是個孩子而已,年歲還沒有你我大呢,她功夫好,經歷的事情多,也比咱們聰明,可這並不意味著,咱們就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好。”白暢嘆氣:“她能有什麼辦法?化靈境界於她這個年紀來說已經是頂端,哪裡就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面,就達到天微的,你別把她想的太神了,她就是個小孩。”
廣陵上山之後,麒麟很快就聞出靈芝的味道,她採了兩朵之後,便打算回去,可是一回頭卻發現遠處有人飛躍而來,那身影當是莫笑。
伴著月光而來,廣陵看著披星戴月的莫笑,免不得笑道:“你怎麼來了?”
“洛陽那邊,你們幾個這幾日過去一趟。”
“洛陽?”廣陵不解的看著莫笑:“不是要去九華嗎?去洛陽做什麼?”
“有個人找你。”
“有人?”廣陵握著火靈芝笑道:“既然是找我,爲什麼叫他過來了?”
“他來不了。”
“哦?”廣陵一臉瞭然的賣起關子:“難道是李航新出了什麼事情?聽說楊家的川楊大將軍是個很會用毒的人啊。”
“行了,你都知道了,還買什麼關子,明天就過去。”
“知道了。”廣陵將靈芝放進腰邊的簍子:“那我回去了。”
莫笑對於她的聽從有些驚異,轉身就問了:“你什麼都不問,就這麼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