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是溼冷的，混合著腥甜，幽深處傳來若有若無的沙沙的腳步聲，像是物體被拖過的聲音，又好似沉重的嘆息。

馬路上，被血染紅的地面，唯有滴滴答答的水滴聲。許久，不遠處的機器發(fā)動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一束光照在地面上如同人像的女孩身上。

“回來啦?！?

“嗷！”

我推開門，屋子裡燈亮著，我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葉曉琢他們幾個居然在打撲克。

“哎喲！小鐲子，快！來來來！”楊不過狠狠將手中的兩個K砸了出去，哭喪著臉：“幹！老子快輸死了！”

“哦？”我湊過去，手中的弩箭被在旁邊觀戰(zhàn)的Peter一把搶了過去，興奮地拿在手裡摸來摸去，“做工真細緻！Mylove！”

“怎麼？你想要的話可以送給你?！蔽也[眼笑道。

“Really？！”Peter的眼中一下子散發(fā)出異彩……就像是見到心愛的姑娘，我點頭表示確定，腦海裡響起剛纔牟鐵柱的話：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能力再用這個了，如果有機會的話，請幫我把它交給有資格的人。

能用的了弩箭的人不多，既然他喜歡就讓他拿去研究吧，沒準(zhǔn)他還真的能擁有這個資格呢。

“快快快！鐲子你趕緊過來幫幫我！”楊不過的大嗓門一下子將我吸引過去，他們玩的是簡單的鬥地主，除了Peter之外，武曉翻了個白眼將手中的幾張牌一扔，“不來了不來了！說什麼都不來了！”說完將旁邊小碟子裡的三顆花生米全丟進了嘴裡，我擦……用這個做賭籌！

“鐲子你來！”楊不過不分由說將我扯到武曉的空位上，將手中的撲克反覆洗了又洗，雙目如炬在葉曉琢臉上滑動好幾下，暗自又洗了兩遍：“這次絕對不讓你贏！”

“拭目以待哦?！?

“哎喲，不錯哦！”牌一發(fā)下來，屋子裡頓時被楊不過滔天的怒火所填滿，葉曉琢笑得嘴都合不攏了，我看著楊不過身邊的可憐的三?；ㄉ祝D時覺得壓抑的心情緩和了很多，打趣道：“我說，你不怕最後剩個褲衩？”

“媽的！我只賣身不賣藝！”

通宵鬥了一晚上的地主，出來的時候，葉曉琢滿面笑意，楊不過穿著褲衩打著哆嗦跟在其身後，潘凌風(fēng)下巴上的紙條堪比山羊，我的衣服沒少，臉上也沒貼啥，就是額頭紅紅的一大塊。武曉扶額感慨：“葉曉琢這傢伙，不去買彩票太可惜了！”

“孩紙，打牌不僅僅是靠運氣的哦?！比~曉琢指指腦袋。

早上七點，林小煙他們估計改乘第一班直升機走了，我扒著窗戶直看到直升機遠去，才稍稍放下了心。期間老丁跑來送了點吃的，順便提及了那邊的情況，大抵是辰叔本想留下來，但最後被衆(zhòng)人打暈帶走了。老丁道：“其實你們也不用急啦！在這裡管事那哥們兒是我朋友，有我在他不會動你們的，大概中午你們就可以出來，下午大概就可以走啦！這是你朋友留給你的?！彼f過來一個包。

“我們現(xiàn)在不能出去嗎？”我翻了翻包，有點不高興：“這關(guān)一晚上了，無聊的要死，讓我們出去站個崗也可以啊?！闭緧彛课依u沒那麼好心呢！只是不想像個犯人一樣被關(guān)在這裡。

“你以爲(wèi)你們只是來玩玩？好喝好吃供著，哪來那麼多事兒？！再說，這我又做不了主啊?！崩隙∶媛峨y色，我翻個白眼：“你不是說他是你朋友麼？這個都辦不了，看來你這個朋友基本上沒啥用得上?！?

“哎哎哎！你這是什麼話？！”

“明擺著。”

“靠！等我辦成事兒，你們幾個一個個給我籤個賣身契！”老丁碎碎念著甩門而去。

武曉走過來悠悠吐出一個菸圈：“你確定他能幫我們出去？我們犯的事兒可不小哦?！?

“我看的出老丁在這羣士兵裡威信還比較大，這點事兒都辦不了，還能罩得住我們幾個？”

“我怎麼有種不太好的感覺……”葉曉琢吸著鼻子：“他剛纔說賣身契，先說好了啊，賣身的是四哥。”

“能保住命，什麼都好！”楊不過咧嘴而笑，拍著潘凌風(fēng)肚子上的肉：“反正俺們都是個屌絲，怕個球？！兵來將擋，水來潘擋嘛！”

我大概看了看包，基本上都是我的東西，多了一把五四和好幾只彈夾，畢竟對我來說這槍的作用是爲(wèi)了威懾別人而不是防身，用來防身的話也比較適合我這種菜鳥。還有我的刀也一併送了過來。這讓我心安不少，就算是下午就可以離開，但是這一切還是充滿變數(shù)，誰知期間會發(fā)生什麼？

老丁辦事果然夠給力，這不到十點，我們幾個果然被放了出來，每人分了一把軍刀，老丁還給我們拿了不少裝備，都是別人用剩下的，他不會是打算把我們打造成少年兵吧？

潘凌風(fēng)和Peter倒比較興奮，不斷地拿著軍刀到處砍著玩。忽然從大門的方向傳來一陣騷動，好多士兵朝著那個方向跑了過去，我們也隨大流跟了過去，從軍車上好多人互相攙扶者走下來，我的眼睛忽然直了，前面那個女孩不就是商佳美嗎？！

我?guī)缀跏窍乱庾R衝上去抓住她的手臂：“白衣呢？！白衣在哪？！”

“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精神恍惚，嘴裡低喃道：“好多狼，好多好多血……”

“發(fā)生什麼事了？！”我大聲吼道，身後的葉曉琢和武曉也奔了過來，葉曉琢盯著她的眼睛道：“商佳美，你還認(rèn)得我嗎？我是葉曉琢！”

商佳美恍惚地擡起頭，悲涼的目光從我們?nèi)齻€的臉上一一掃過，忽然兩隻手捂住臉，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卓求，他快死了，他快死了！”

“你冷靜點！誰快死了？是不是白衣？！”我感覺渾身頓時冰涼，用力搖晃這商佳美。她不會是嚇傻了吧，白衣會死？逗我玩呢吧！白衣是什麼人？神一般的存在，開掛暴走者，他要是死了我們這幫人還怎麼活？

“丁卓求你冷靜點??！”武曉和葉曉琢連忙掰開我抓著她的手，“別那麼急，等她說完?！蔽疑钌詈粑鼛紫?，用力平復(fù)澎湃的心情。低聲道：“我就問一句，他在哪。”

“……”楊不過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邊，遠遠就能感覺到那冰封的氣氛，什麼情況？！

“我……我也不知道?！鄙碳衙揽薜纳蠚獠唤酉職猓骸八砩虾枚鄠冢髁撕枚嘌湍切〇|西一起……把地面都染紅了，都是爲(wèi)了救我都是爲(wèi)了我！”她甩開手掌忽然就開始沒命地扇自己耳光，葉曉琢和武曉費了好大勁才把她按住，她哭喊道：“白衣……他被那些人帶走了，我不知道在哪裡，真的不知道……”

傷口？那些東西？難道是喪屍？還是喪屍犬……她說白衣受傷了，他被抓了？被咬了？無論是哪個，是不是意味著他必死無疑？除非他跟愛麗絲一樣變態(tài)。

只是，可能嗎？

也許可能，但白衣會嗎？我呆呆地看著周圍的場景，人們正不斷從車上下來，然後漸漸模糊起來。擡頭，那陽光一下子變得好刺眼，是真的嗎？假的吧。真的死了嗎？還是會變成行屍走肉……

我緩了緩神，是同從大腦中拼湊出白衣的模樣，凌亂的稍長的頭髮、蒼白的臉色、淡淡的黑眼圈、讓人看著就冷的白色無帽衛(wèi)衣、寬大的牛仔褲、光著的腳丫……長相呢？我惶恐地發(fā)現(xiàn)我竟然想不起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他從來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雙淡然的眼睛，可那也讓人無法回憶。對了，還有他神秘的背景。

“想死？”

“急什麼，遲早會死的。”

腦海中的白衣漸漸變成血紅色，我胸口一滯，忽然他的形象一下子清晰不少，那個仰視著我露出深邃眼神的白衣，那個在鐵籠中看不到表情的白衣，渾身或多或少或新或舊的疤痕。這個男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我的世界又迅速的消失，無數(shù)次的救了我的命，我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照片都沒有。

“丁卓求……”我木然轉(zhuǎn)頭，看到武曉皺著眉：“你沒事吧。”我渾身一個激靈，上前抓住商佳美的手：“他……他在哪？！”

“嗚嗚……我不知道。”

聞言，我猛然轉(zhuǎn)身，順著車隊開始搜索起來，白衣當(dāng)初在洛河安全所，身份那麼重要，這裡的人沒有理由不認(rèn)識他，除非他真正變成喪屍，在那之前沒人會殺他。應(yīng)該……沒人會……

人員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了，沒有想象中的擔(dān)架，也沒有看到有誰被攙扶著下來，我大步跑過軍車，聽見我嘶吼的聲音在天空中迴盪：“白衣！”

鄭州安全區(qū)。

“不要擔(dān)心了。”離樊軍笑著拍拍溫暖的肩膀：“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兒，那個老兵對卓求貌似挺感興趣的，那裡有他照顧，我們還操心啥？”

“誰擔(dān)心他了！”溫暖沒好氣道，眼睛一斜：“你胳膊沒事兒了吧?！?

“哦？”離樊軍揮了揮手臂，呵呵一笑：“你乾爹我壯實著呢！”

“誰說你是我乾爹？！”

林小煙不由自主地轉(zhuǎn)過身，朝著檢驗點的方向凝視許久，只見摩擦著銀星項鍊，卻徒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某房間。

牀上，一張消瘦的臉?biāo)冒苍敚^了許久，他的睫毛輕輕顫抖兩下，隨後睜開，露出一雙淡然的眼睛。

“你終於醒了?！蔽輧?nèi)響起一個聲音，男子轉(zhuǎn)過頭，看到牀邊坐著一箇中年，他坐起身，半晌纔開口，語氣毫無波瀾：“你說誰。”

“唐先生。我是中國國家科技局河南分部副部長林城軍，這是我的證件?！彼麑⑹种械淖C件亮了一下?！拔覀兣c洛河安全所的信息切斷後，一直在擔(dān)心你的行蹤，現(xiàn)在能夠看你康復(fù)，實在是太好了！”

唐風(fēng)緩緩看向窗外，沒有說話，那個中年也沒有說別的，兩人就這麼沉默著。

過了許久，他徐徐開口：“林城軍，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我將萬分榮幸?！?

“你乘飛機前往北京，把我存在那裡的東西取過來。另外，我需要一張?zhí)嘏??！?

中年男子渾身一震，隨即敬了個軍禮，走出房門。唐風(fēng)看著角落裡的武士刀，眼中漸漸泛了漣漪。

檢驗點。

“卓求，你怎麼了？”葉曉琢忽然推了我一把，我搖搖頭：“沒事?！睂⑹种械妮晤^掐掉，無法解釋剛纔的情緒，悲傷、難過、不安，最多的還是蒼涼。這末世太無常了，所有人都有可能死掉，即使是深不可測的白衣，也終逃不了這一步。

但是我還得走下去，即使沒有白衣，我還要爲(wèi)了我的朋友們走下去，這個世界已經(jīng)有太多的東西讓我放不下了，我不能就這樣離去！

突然，屋外傳來一陣騷動，Peter趴在窗戶上，悶聲道：“外面怎麼了……”

“啪！”門忽然被踹開，老丁手中握著步槍，臉色顯得有些扭曲：“快走！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