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消失前我腦子裡殘存的想法是，我丁卓求怎麼遇人不淑啊！這十幾天認識了我這幾年都認識不來的人，沒一個能靠得住的！
其實我休克的時間不長，也就半分鐘左右，因爲我醒來的時候看到林小煙正在那掙扎，可那大漢的手跟鐵鉗一樣扣住她的腕子，我肚子上又莫名其妙地捱了幾下，嘴裡被呻吟聲填滿，其實我是想說，許強我操你媽，要殺給個痛快的！
也不知道是誰先停手的，我捂著肚子糾結著爬起，看到許強正如同看著砧板上的魚肉般看著我，我的目光不自覺地投到他身後的林小煙身上，後者正紅著眼睛絕望地看向我。我覺得嘴裡一片腥甜，張口道：“胡濤，蓉姨他們怎樣？”
“他們沒事。”胡濤畢竟不會那麼混，這點是不會變的，許強就算再怎麼心急，也不是不明是非的人，在去佔有馮佩蓉之前，必須先把麻煩去掉，比如離樊軍，比如丁卓求。
我有點支撐不住，又栽倒在地上，唐刀在剛纔的打鬥中被搶了去，現在唯一的武器只有金刀，可我離許強的距離太遠了，根本無法挾持他，除非一刀斃命，可那樣的話，後面的林小煙怎麼辦？
似乎察覺到我內心所想，許強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笑容，示意大漢把林小煙拽過來，看到我怒瞪過來，笑得更加開心了：“丁卓求，你還記不記的我說過的話？”
我會讓你承受百倍痛苦！那空蕩的聲音似乎還響在我耳邊，難道他要……我默默低下頭，許強，不要逼我！
許強看著我壓抑的表情，似乎很享受，轉身對旁邊的手下道：“這個女人賞給你們玩怎麼樣？”林小煙頓時臉色煞白，身子晃了晃險些栽倒在地，胡濤表情一僵，衣袖中的手有些顫抖。我猛然擡頭，一字一頓：“你、別、逼、我！”
“啪！”一把匕首扔在我面前，許強抱著臂，露出殘忍的笑容：“自己來吧，我看你表現，不滿意的話……”猥瑣的目光在林小煙身上打轉：“後果嘛，呵呵。”
“你要做什麼？”我剛撿起地上的刀就聽見林小煙顫抖的聲音，擡頭看到她瞪大的雙眸：“卓求，你要做什麼？！”
“表叔。”胡濤往許強的方向走了兩步，後者猛然舉槍吼道：“別他媽過來求情！信不信老子連你一塊崩了！”
“我求個毛線！”胡濤翻個白眼：“我只是過來挑個最佳視角來看今年最苦逼的悲情大戲。”邊說邊不留痕跡地站到了他身邊。
我無奈的搖搖頭，看來胡濤不正經的這個特點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會保持啊。我看看許強，又看看林小煙，忽然舉起了左手，看著手腕上湛藍的血管，心道這果然苦逼，果然狗血，就差白血病這種泡菜口味的劇情。看著許強示意幾個青年朝林小煙走去，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丁卓求！”
原來劃下去並不是很疼的，比起被子彈打，被刀捅這的確算一個溫柔的死法，怪不得電視上的那幫悲情男女總是選擇這個方式來了解性命，你甚至能感覺到冰冷的刀具割開你的血管和筋脈，刺進肉裡。
原來是這種感覺，當初無數次將刀片這樣橫在手邊，最終因爲沒有勇氣而放棄，沒想到最後這竟然還成了我的結局，不知道是不是一種諷刺。我盯著好多液體發愣，然後我聽到一聲悶響，許強的身體就軟綿綿倒下來，倒在地上的血中，我晃晃腦袋，這才放了一點血，怎麼就幻想了？
隨後我聽見了一陣大呼小叫，那邊傳來胡濤憤怒的聲音：“發什麼愣啊！還不趕緊打？！”然後就是一陣噼裡啪啦地聲音。
發生了什麼事？我盯著地上不斷抽搐的許強，用腳尖踢了踢他的肩膀：“你怎麼了？沒事兒躺地上幹什麼？”我忽然看到他的後心插著一把明晃晃的三棱軍刺。他仰起頭不甘心地瞪大眼，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貌似翻譯出來是問候我祖宗。
我看那軍刺有點眼熟，尼瑪這不是我送給胡濤的那個嗎？我一擡頭髮現屋子裡一羣人竟然神奇般地蒸發，一個人都不剩……不對，還剩一個手裡端著泡麪的青年，遞給我一個毛巾：“小丁，你趕緊捂住！”
我這才感覺到疼，搶過毛巾衝了出去，在門口遠遠看到胡濤和林小煙被追得老遠，從一側的房間忽然涌出幾個人，正是陸子寒和溫暖她們，前者可謂勇猛，一下子撂倒一個人，我想不通她們是怎麼出來的，也想不通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一地步的，我看到武辰正跟許強的手下打得不可開交，這是咋回事兒？
我扶著牆發抖，忽然感到左手腕被誰按住，不住發聲：“嘶！”搞毛？！
“你這個傻瓜。”林小煙咬著脣，不過沒哭出來，用力按著我的傷口，我暗暗咧嘴，姑娘，不要那麼用力啊。
胡濤朝我迎面走來，臉上是詭異的笑：“你們倆什麼時候勾搭上的？”我腦子一熱，衝上去就要揍他，這小子不但不躲，反而上前一步用力抱住我：“我的朋友，想死我了！”
“靠！”我頓時惡寒，一膝蓋揣在他肚子上，他揉揉眼睛傻笑道：“我這也是沒有辦法嘛，他們都有槍，還控制著陸子寒她們。不找個機會一擊必殺，我們肯定會出現傷亡的。”
“你敢說不是你把計劃告訴他的？！”
“呸！我不實誠點他能信任我啊？我的朋友，你腦子果然不好。”平白無故地被這傢伙嫌棄，我有種話題被岔開的感覺。媽的我現在這幅樣子是自己搞出來的嗎？！
“呃……我不……放棄……”許強發出細微的聲響，顫抖著伸手去夠不遠處掉落的手槍。
“這傢伙故意的。”陸子寒冷著臉走過來，他的演技真的很好，幾乎連她也騙過了，可以說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計劃。“你多此一舉。”我強調胡濤搞了很多不必要的，對此後者翻個白眼：“那個劉一鳴，他是人精，我不這樣，你就算進來也救不了我們全部！”
這時候那邊許強的手下已經被全部制住，陸琦琦看到這裡便小步跑了過來，曖昧的眼神在我和林小煙之間掃來掃去，林小煙心情很不好，紅著眼睛瞪：“看什麼？！”
“丁卓求！你真會利用機會啊！”陸琦琦用手拍打牆壁痛心疾首：“趁我們不在，你們幹了什麼好事？！如實招來！”
她的憤怒似與天高，看得我忘了手疼，一把將林小煙扯到身後護崽似的護在牆邊，很嚴肅：“我們倆已經在一起了，你不要再調戲我家林小煙！”
誰都沒有注意到，屋內的許強眼中閃過一絲厲光，一把抓住了手槍，對準門口在射擊範圍內的胡濤。他瞪大眼，我死也要拉你這個小畜生去死！
“我的身體構造已經決定我不能做什麼，還不允許調戲麼？”陸琦琦出言堪比洪水猛獸，我又往後擠了擠。卻看到旁邊的陸子寒忽然就撲到胡濤身上，便打趣：“喲，大小姐居然還會主動啊。”
“呯！”我看到陸子寒身後出現一個血洞，無數的血液流了出來，所有人愣了一下，我猛然意識到什麼，忽地縮回腦袋，有什麼擦著我的耳邊飛過。
胡濤的表情呆滯在臉上，傻愣愣地看著陸子寒在他懷中癱軟下來，他扶著她也跟著坐倒在地，震驚的神情一下次刺痛了我。
陸子寒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果然，上一刻不知道下一刻的命，這就是末世呢。
我大喝一聲，雙腿繃緊，忽然就將手中的毛巾扔了出來，上面果然一下子出現一個血洞，同時我也衝了進去，手中的金刀飛出，一下子戳在許強握槍的手上，引得他一陣殺豬般的慘叫，手槍也同時掉落在地。
我撿起槍正打算在他頭上補兩下，忽然身後傳來胡濤沉靜的聲音：“丁卓求，讓我親手來。”
我渾身一震，有點不太習慣，不習慣他叫我的名字，我默默轉過身，許強惡毒地瞪著圍過來的所有人，尤其是胡濤，渾身一抽一抽的。
胡濤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面無表情，停在許強面前，蹲下來看著自己在世上唯一的親人。那個眼神我再熟悉不過，心裡刺痛，那是我曾經的模樣，那是我的樣子。
我感覺太陽穴突突地跳痛，於是伸手去按著，一雙手從後面穿過來摟住我的腰，我感覺後背一陣溫熱，至少我現在身邊還有人，可胡濤呢？是難過還是別的？爲什麼我感覺眼前一直髮黑呢？
我看到胡濤伸出手，在許強的慘叫聲中猛然將軍刺拔出，這種軍刺會在人的身上留下三角形的傷口，無法癒合。“撲哧！”他將軍刺插在許強的太陽穴上，抽出，再刺入，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從許強的傷口中迸出的紅色白色混合物令人作嘔，胡濤卻像沒看到似的，不斷重複著整個動作。
過了一會兒，門口不知何時圍了很多人，我晃晃發暈的腦袋，眼前的一切清晰起來，許強的腦袋像一個破碎的西瓜，血肉模糊到早已看不清面容。胡濤背對著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渾身一震，低聲道：“胡濤，你起來！”
他沒理我。
我掙開林小煙，兩三步走過去，左衣袖已經被血水浸溼，用不上一絲力氣，可我顧不上了。我雙手從他的腋下穿過將他兜胸抱住，用力拉了起來：“你給我起來！”他不吭聲，卻掙扎著要將手中的武器刺入那具屍體內，我知道那種感受，我不想讓他也一生難安。
胡濤忽然扯住我的衣服，掙扎著站起來，連滾帶爬衝向門口，陸子寒趴在陸琦琦懷裡被她按著傷口，胡濤臉上是我最熟悉卻又最陌生的神情，我當初得知那個消息的時候就是這個表情，他一眼不眨地盯著陸子寒，卻無法說出一句話。
我擡眼，看到陸琦琦衝我搖搖頭，頓時感覺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我想說你再看看，當初林小煙不就被你救活了麼？你再看看……可是我同樣看到了，子彈正打在陸子寒的要害，相信胡濤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陸子寒忽然笑了，我從來沒有看過她笑，也許是因爲我們僅僅認識了四天，才四天，爲什麼此刻的我會如此難受？看到她的笑容的我爲什麼會這麼難受？她從未笑過，她的笑容只爲一人，原來她笑起來也是可以這樣美麗的。
她眼中流動著異彩，看著胡濤，用盡全力，說出了留在這個世上最後兩個字：“謝謝……”隨後，殘忍地黯淡下去，合上眼。
我聽見胡濤不易被察覺的低喃：“別睡，求你……”
謝謝你，溫暖我塵封過的冰冷的心。謝謝你，可以像陽光穿透我的靈魂直達內心。
半分鐘後，屋內留下一個人野獸般的悲鳴，衝破屋頂直達雲霄……
2013年1月13日
那燦爛的笑容，如同閃爍的流星劃破天際，隕落空中，因爲短暫而永恆。
原來末世，隨時都會有犧牲，現實再次殘忍地提醒我們這個事實。
陸子寒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