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只有付雪倩一個人走進了這間竹屋。從外面看,竹屋雖然有些年份,但是四周很少有雜草,這是天機谷的人常常來打掃的結果。
不過當付雪倩觸摸到門時,她便發現原來竹屋上有著一層薄薄的灰塵。她看著自己的手掌,緩緩走進去。光線剛剛從門縫裡透進屋子裡,一個男人的聲音就傳出來:“記得關門。”
“這裡面有人?”這個聲音無疑給付雪倩一點驚訝。她進去後立即關上門,陽光還是能夠從窗戶和竹縫中看清屋內的情景。她的前面是一張檜木桌,一個消瘦的背影正背對著她負手看著窗外。
“孩子,柳曄宗的仇已是千年前的事,區區百歲小兒何必自尋煩惱?”那個男人的吐出幾個字,而人似翠竹般佇立,恍若無物。
竹屋內竹子翠骨通透,似乎有淡淡綠光發出。屋子裡不缺字畫,書籍、古董,每一件都發出古樸的韻味,還有難以抗拒的魅力。縱然沒有看到這個男人的樣貌,單單那種將這些獨具氣質的物件化爲平凡的感覺,就足以讓付雪倩不寒而慄。
“此仇,不共戴天!”付雪倩憤恨地回答道。
“可知道這件事有關第一代的辛密,你一個三代的金丹怎麼管?”
男人沒有轉過來,可是付雪倩能夠感到他在戲謔地笑著。便不滿地說道:“就因爲這樣,爺爺枉死,我就這麼算了?天機谷就這樣逍遙下去!”
聽到付雪倩的怒吼,男人仰面拂鬚,大笑道:“哈哈!這個時代和其他時代太不一樣了。因爲王道亭那個孫子管得太多,這個時代最初的成長,部分偏離了天道,導致我們一代的修士中除了身具不可推脫的使命的人之外都消隱世人眼前。你所知道的,何嘗是事情的全部。”
“不是事情的全部,難道你知道的就一定是事情的全部?”付雪倩狐疑著看著那個背影,心知此人定是天機谷中人,盯著卻看不透他,天機谷處處玄機,唯獨此人外表似江上浮萍,實則如神針定海。她可以肯定這個人的修爲是她至今見過最高深的,甚至早已超過傳說中的羽化返神。
男人嘆了口氣,輕輕搖著頭。“我不敢確定,所以不能告訴你,而且說了你也不見得會相信半分。”
“爲什麼?”
“因爲我的名字叫易玄。”男人轉過身來,那蒼藍色的雙瞳是那般具有穿透力,哪怕付雪倩一介女子但行事從來光明磊落,也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恐慌感。
不知是被易玄的蒼瞳還事情的突然變化所影響,付雪倩整個身子竟後退了兩三步,眼裡盡是驚駭。“你,在騙人。不對,是易言成在騙我!”或許她從未想到,一直以來對自己來說還很遙遠的仇人,會如此近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呵呵,孩子,你別怕。誰都沒有說謊,這是我一百五十年前留下的執念,只不過附加了比較多的道力,所以看起來比較真實罷了。”易玄笑得出現了褶子,不過看得出他很歡迎付雪倩的到來,他又道:“這道執念嚴格來說是爲你而設的。你要的那部分答案,我有。”
“你給我的答案,你憑什麼要相信。”易玄的口氣很誠懇,能讓易玄用這口氣的說話的非常少,目前只有易家的當代家主,他那個七魄不全的親侄子而已。
“別急,我只說我有。”易玄說得很認真,並且伸出自己的手掌,掌心懸浮著一團紅色的道氣。
當他將手移向付雪倩時,付雪倩倒吸了一口涼氣,嘴裡嘟囔道:“爺,爺爺?”這股道念她很陌生好像僅僅外物上感受過,但又如此熟悉,這使她不由自主地說出了心裡的直接感覺。
這團道氣被付雪倩的執念所吸引,突然竄進了她的腦海。一段情景乍現在她的眼前:
天高雲淡,高宇瓊樓之間有著一幫統一服飾的宗門弟子,他們的胸間繡著一片柳葉。這裡的風景就是易言成帶著付雪倩走出入口,進入命宮魔仙大陣邊緣時的場景,只是現在的宗門建築比付雪倩幾個時辰前看到的要更加近了。
他們也許已經進入了最深層了!
“長老,這裡究竟是哪裡?”一名弟子四面張望恐慌地向著帶頭的付長老說道。
然而付長老同樣不解,看著身後弟子們不安的神情,他皺著眉頭觀察著四周的高閣瓊宇,並且判斷道:“天機谷,我們這是在天機谷啊!”
“我們怎麼回來這裡呢?不是在做早課麼?”周圍的弟子開始互相議論,一時間都不敢妄動,目光裡也都帶有一絲不安。柳曄宗是小宗,宗內的主流實力的金丹及以上實力的人屈指可數。
帶頭的付長老當然知道這裡必有蹊蹺,付雪倩雖然本人身在事外,也能看到他在衆人未曾察覺時緊鎖著眉頭。她是知道結局的人,雙手僅攥著,流連在場所有人的臉,記住他們每一個人的樣子,這是她在她爺爺這段記憶中唯一可以做到的。
莫名來到天機的驚異,對怪山奇石的好奇,還有的好像已經預感到將要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慘劇,開始愁眉不展起來。更有甚者,眼中盡是絕望,雙目空洞,臉色慘白,身上的汗毛豎立,呆呆地看著地面。
這個人的表情讓付雪倩收緊了目光,她還未出嫁前,在謫星宗的文書堂是首席弟子,能夠調動手下探子蒐集自己所需要的情報。所以儘管柳曄宗的血案歷史久遠,但她依舊清楚的知道柳曄宗是以心道爲主流,據傳說柳曄宗宗內幾個核心高層能夠傾聽天地靈植的心聲。
“難道此人有這般本事?”看著這個驚慌異常到過分的宗內弟子,付雪倩不由往這方面想。不過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推斷。雖然這裡遍地都是靈植長在各處,但是連自己爺爺都未曾發現危險的到來,他怎麼可能知道。
“快!鎮守心神!”可以看出柳曄宗弟子訓練有素,付長老一聲令下,四周弟子雖然還不知所以,但立即盤腿打坐鎮壓心神。
儘管如此還有幾個動作慢的弟子未有反應。突然,這些還沒盤腿的弟子雙眼爆紅,發出了癲狂的笑聲。這些人各個頭重腳輕,像是喝醉酒了一樣。雙眼瞪得很大,邪笑著看著周圍的人。
他們的表情讓付雪倩不由想到了一種叫做貪狼的靈獸,相傳這種靈獸個性貪婪,卻是羣居靈獸。一旦有獵物,這個狼羣就會不擇手段地得到,萬一被他們盯上那就意味著你沒有了一刻喘息的機會,除非那羣貪狼死絕。就是這般貪婪,他們最盛時期的王者竟侵吞蒼月,破壞了日升月落的規則,引起天道懲罰最終招致鎮壓,險些被五帝滅族。
“啊!”有幾個人瘋狂的弟子執起手上的靈器,毫無忌憚地捅進了周圍幾個同門的身軀之內,然後雙手沿著傷口撕開了這個同門的身體。
“啊~!”歇斯底里地慘叫聲盪漾在峽谷之中,幾個原本鎮守心神的弟子被這一幕所擾。本就是在迷失的邊緣,現在更是一邊倒,雙目被染紅,二話沒說咬住身邊的打坐的弟子撕咬下了脖頸上的一塊肉,仰頭將其吞下,還帶有不滿足的笑容。
一道天幕從天而降,果斷分開了迷失弟子和打坐弟子。保護了柳曄宗的衆人。“師兄,我們撐不了多久。”付長老身旁幾位長老與他佈下了陣法保護了弟子,奈何耗費心神,不可久撐。
“易玄!這次問仙大會頭名的易玄。近來傳聞他爲天機谷佈下了一個護山大陣命宮魔仙,竟然會如此厲害,藉由山水草木的排列加以陣法就能勾動修士心魔。雖與他同輩,看此陣便知境界有云泥之差。只是有這般修爲的人,爲何要爲難於我等!”付長老咬牙道出玄機,但是這個聲音是極小,他捏手印的手更是顫抖不止。
“長、長老”
一個顫顫巍巍的聲音傳來,付雪倩順著聲音看過去。一眼就看見那個剛剛異常惶恐的弟子,他將一個物件呈給付長老。這個東西,付雪倩認識。瞬念符,利用媒介配上道力加以施用,能夠承載執念瞬間傳達到媒介的另一端。這東西由於性價比不高所以非常稀有。
又道:“天機谷虛谷都是那個易玄爲了迷惑人所佈置的陣物,一般執念根本沒法傳訊。它,它可以幫你……”那個弟子不再說下去,因爲付長老質疑的眼光讓他不敢再說下去,他意識到他知道的太多了。
“付師兄,你的兒子不是受邀在謫星宗修行麼,此地離謫星宗頗近,不要遲疑了,趕快求救啊。”生死一線還有多少人能夠與付長老這般冷靜。可是付雪倩看得出那個說話的長老也在狐疑地看著,然而此時此刻他除了相信也沒什麼可做的了。
兩個時辰,陣法在漸漸縮小,殺戮聲越來越大。整個峽谷都被血給漸染,迷失弟子張開了嘴巴血水從齒間留下,披頭散髮還有不滿的狂笑。付雪倩多麼想親手殺了這些被心魔所吞噬的人,看著腳下的肉塊,這些前輩們本是可以大有作爲的,現在竟然落得連全屍都沒有。
頭顱被生生扯下,付雪倩閉目不敢直視。可付長老卻睜大了眼睛,咬牙要親眼見證這一切。
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天傳下:“爾等何人?”